此次搜宮除了有巫蠱嫌疑的那個布偶, 還有一些上不台麵的東西,辜太後厭惡的看著托盤裏各種勾引人用的春宮圖畫、迷情香甚至還有一些害人的物件, 臉上慍怒:“將那些下三濫的玩意兒都收押起來, 待王氏一事完畢,再與她們清算!”


    謝樟目光隨意的在那些東西上掃過, 落在一個極其景致的瓶子上麵, 伸手想要拿起來看看,卻被常旭陪著笑攔下,“皇上, 這些醃臢東西, 可別髒了您的手。”


    謝樟抬眼看向他, 彎了彎唇, 將手收迴,接過方三遞過來的帕子,試了試手指, 點頭道:“按母後說的辦吧。”


    殿內噗噗通通跪倒了七八個人,謝樟的目光一一從她們身上掃過,擺了擺手, 任由福壽宮的太監將這些人拉了出去。


    辜太後本就氣憤王氏如此惡毒, 又見搜出來的這些髒東西,臉上氣惱更勝, 道:“阿水, 將那個毒物呈上來給皇帝看看!”


    紫怡宮距離福壽宮很遠, 等宜平趕到福壽宮時, 宮內後妃都已經到了,而王太後正在處置那些藏著醃臢東西的人,她在殿外聽到辜太後氣惱的斥責聲,腳下就是一頓。


    謝樟眉頭緊皺,看著托盤裏被紮滿針的布偶,目光久久定在布偶身上寫的生辰八字上,半響沒有說話。


    辜太後見他這般不由捏緊了圈椅扶手,提高聲音喊道:“皇帝!”


    謝樟抬頭看向辜太後,緩緩轉開目光,將視線從立在一旁的眾位宮妃身上掃過,便看到了腳步遲疑立在殿外一側踟躕的宜平。


    宜平見此情況,又看殿內氣氛緊張,心想自己怕是又碰到點兒上了,也不知這次禁足會被罰多久,一個月夠不夠?


    剛猶豫著要不要上前行禮,就看到謝樟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掃過,平靜的眼神更讓她心中惴惴。


    謝樟見她懵懵懂懂的看向自己,唇角不自覺的勾了勾,但很快便隱藏於一副煩躁表情下,對她飛快的使了個眼色,便重新將目光看向站於福壽宮正殿正中的王貴妃。


    宜平瞬間明了,微微低頭對身後跟著的青嵐側了下頭,兩人順著殿角蹭進了殿內,不動聲色的站進了兩旁站立的宮妃中,目觀鼻鼻觀心的看著地麵,不再動作。


    辜太後見謝樟遲遲不表態,心中氣急,一點兒都沒有注意到殿內多了幾個人,從托盤中抓過那個布偶摔到王貴妃腳下,喝到:“王氏有何話要說?”


    王貴妃此刻心中像是堵了一團棉花般,又驚又怒又怕,她一向管家頗嚴,可此次居然被搜出了這樣足以要她命的東西,讓她一時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應對。


    抬眼看向皇上,卻見皇上滿臉的震驚之色,當即便跪了下來,“太後娘娘,臣妾確實不曾行詛咒之事,這毒物如何出現在臣妾宮內,臣妾也是疑惑啊!”


    謝樟見宜平已經站定,太後並未注意她那裏,微微鬆了一口氣,將目光投到王貴妃身上,緩緩開口道:“還請母後息怒,這事既已交於刑部,依朕看不若將這物證交給馬侍郎,一切等查明之後,再行定奪不遲。”


    王貴妃連連點頭,抬手用帕子試了試淚,道:“臣妾聽憑皇上吩咐。”


    辜太後眯著眼睛,盯著哭的梨花帶雨、人見猶憐的王貴妃,冷哼一聲:“既然皇帝信不過哀家擺出來的物證,那就由你去查!隻不過這王氏還是暫且收押到靜心苑中,任何人不得探望!”


    “如此不妥。”謝樟立刻迴道:“靜心苑乃是收押犯錯宮妃之地,阿媛……”


    “皇帝!”辜太後猛地起身,瞪向謝樟,厲聲道:“皇帝這是要偏袒王氏與哀家作對了嗎?”


    謝樟起身,躬身行禮道:“兒臣並非偏袒,隻是巫蠱一事牽扯極廣,僅憑這一個布偶便做判定,實在是有些草率。兒臣隻是想讓事情大白之後,再行定奪,還請母後三思。”


    辜太後冷冷的看著王貴妃和謝樟兩人,突然冷笑了一聲,“皇帝的意思便是在案子查清之前,王氏便動不得了?此刻雖無證據證明此案與王氏有關,可一樣無法證明與她無關,哀家今日就是要將王氏押往靜心苑,皇帝可又要如何?”


    如此劍拔弩張的氣氛讓大殿裏的後妃連大氣都不敢喘,宜平心裏也捏了一把汗,偷偷看了眼謝樟,心中對他此刻的處境有些著急,心底對這樁事卻更是疑惑。


    她見王貴妃的次數不算多,可在她印象中王貴妃並非這等愚蠢之人,若是真的做了詛咒之術,怎能如此被人輕易搜到。


    她能想到的,太後不見得想不到,可依然要如此懲治王貴妃,一刻不停,難不成是發生了什麽皇後生病以外的事情?


    她低頭沉思,殿中氣氛卻早已變化,謝樟一向聽話,今日卻為了王貴妃不肯退讓半步,堅持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暫且將她禁足芳蘭殿,待一切查清之後再行判罰。


    辜太後被他的態度氣得臉色鐵青,想到這段時日王正道指使言官對辜家的彈劾,還有那些流散在市井茶館中以辜家為原型的惡化演繹,心中一陣陣怒火升騰。


    “皇帝,此乃後宮之事,還請皇帝莫要插手太多。”辜太後上前一步,目光兇狠的看著謝樟,一字一句道:“哀家身為太後,難不成連處置個妃嬪都不成嗎?”


    謝樟迎向辜太後的目光,態度依然恭敬,隻是話中意思卻一步不讓,“母後費心替兒臣掌管後宮之事,兒臣自然心存感激,因此不敢有半點不滿,隻是巫蠱一事,罪連九族,王首揆十幾年來盡心扶持,兒臣豈能隻因一個布偶便草草了事,事情傳出,莫說首揆一族不服,便是天下人隻怕也多有閑言,還請母後三思。”


    辜太後見他句句話話都在用王正道威脅自己,心中的怒意再也按捺不住,自謝樟登基,辜家掌管兵馬之後,這宮中、這天下便甚少有人與她作對,便是謝樟這個天下之主在她麵前也要躬身行禮,可此刻他竟然為了王家這個女兒與自己抗衡,那以後呢,他會不會為了讓這個女人登上後位而與自己為敵?這個女人絕不能留!


    辜太後眼眸之中殺意盡顯,半響後緩緩唿出一口氣,語氣突然軟和下來,對謝樟點頭道:“皇帝說得對,是哀家想差了……”


    謝樟見太後鬆口,又見她態度轉換如此之快,眼裏浮現出一抹光芒,很快臉上也掛出一副輕鬆表情,彎唇笑道:“母後良善。”


    辜太後扯了扯唇角,道:“那就按皇帝所言,將王氏禁足芳蘭殿,隻不過這看守之人,皇帝就莫要操心了。”


    謝樟神色一頓,但很快便反應過來,應道:“一切任憑母後安排。”


    宜平聽的心中一抖,不由抬眼看向謝樟,卻見謝樟滿是輕鬆笑容的眼眸中一片平靜,毫無笑意。又見王貴妃瞬間癱軟在地,更覺心尖一寒,飛快的收迴目光,垂頭看著腳下名貴的地毯,袖中的手指漸漸蜷成了一團。


    王貴妃癱軟在地,隻覺得全身力氣盡數散去,她目光驚恐的看著辜太後,隻覺得此時辜太後臉上慈和的笑像是一道催命符,催著她的死期。


    謝樟餘光瞥見王貴妃全身氣力盡消的樣子,眉心微動,但還是很快命方三與福壽宮的其他人將王貴妃送迴芳蘭殿。


    原本熱鬧寧和的芳蘭殿一片空寂,院內、殿內還是搜宮時被丟的亂七八糟的模樣,芳蘭殿的原本的宮人已經被尚方院的人帶走了。


    王貴妃失魂落魄的被人丟進正殿,不等她看清來人,就兜頭被一盆冷水澆下,激得她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一聲“放肆……”還沒喝出來,殿門隨即從外上鎖,屋內陰暗暗的,仿佛她的前路。


    地上的寒意隔著地毯一絲絲的滲進她的皮膚,很快便讓讓她全身冰涼,炭盆早都被撤走了,偌大的宮殿在這個寒冬變成了一個冰窖。王貴妃凍的全身發抖,努力從地上爬起來,顫抖著身子走進內殿想要找件禦寒的衣物,卻發現內室的被褥、衣服等物不知何時早被人搜羅一空。她被一種巨大的絕望吞噬,這樣的天氣,又是一身水,恐怕不等案子查出來,自己就會被活活凍死!


    她慢慢扶著床沿坐下,將屋內僅剩的床帳用力拽下,裹在自己身上,縮在床角一動不動,心底不斷祈求著自己家族的力量能夠給她一條生路。至於皇上,她是不抱指望了,進宮三年,雖然早對皇上的處境有所了解,可在今日才明白一個不能親政的皇上,其實什麽都不是!


    “貴妃娘娘……”右側偏窗突然傳來小聲的唿喚,讓王貴妃一驚,她心中猛生戒備,慢慢靠近窗口,警惕道:“誰?”


    “奴才方三,皇上命奴才向貴妃娘娘傳句話。”方三站在右側一個陰暗的偏僻廊下,低低道:“皇上已督促馬侍郎連夜查案,盡快將案子查明,隻是這芳蘭殿現在盡是太後娘娘的人,娘娘還要小心謹慎,莫要傷了自身。”


    王貴妃已經風幹的眼淚再次順著眼眶流下,她知曉皇上也在為她努力,可又有何用?莫說那馬雲鶴與辜家的關係,就是此時自己一身寒涼,皇上也無法為她送進一套衣物!她緩緩靠著門滑下,怔怔的在心裏念著祖父,此時隻有祖父能救她了……


    ****


    夜風漸大,吹得宮苑中的樹木擺動不止,天空黑沉沉的,像是一口沉重的銅鍾罩在天地之上,讓人壓抑的唿吸都不順暢。


    王貴妃被帶走不多時,辜太後便命其他後妃各自迴去,宜平跟著眾人行禮告退,臨走之前,偷偷看了眼在辜太後一側坐著的謝樟,心中為他的處境感到擔憂。


    謝樟準確的捕獲了她看過來的目光,見到她目光中濃濃的憂愁,心中一暖,對她微微彎了下唇角,用眼神安撫著她。


    宜平見狀,心中稍安,再次看了他一眼,才緩緩退出了福壽宮。青嵐將風帽給宜平戴好,跟在她身後向紫怡宮走去。身邊經過一架轎輦,青嵐連忙扶著宜平往一旁退讓。


    轎輦卻停了下來,簾子掀開,露出一張端秀的麵龐。宜平福身行禮:“徐妃娘娘。”


    徐妃看著宜平,一片黑暗中,隻有幾盞幽幽燈籠光,可年輕女子的臉依然嬌豔明麗的像是皎皎明月一般,讓人豔羨。她輕輕翹起唇角,笑道:“宜貴人不必多禮,天黑路滑,本宮見貴人隻帶了這麽兩三個人,心中放心不下,還是讓人送你一程吧。”


    宜平一怔,連忙道:“多謝徐妃娘娘關心,隻是紫怡宮位置稍遠,不敢勞動娘娘的人。”


    徐妃微微笑著,對身邊的人揮了揮手,便見轎輦後麵出來了三四個小太監打著燈籠走到了宜平身邊,宜平還想拒絕,就聽徐妃聲音輕緩道:“都是奴才,沒什麽敢不敢勞動的。貴人不要太過客氣了。”


    宜平被徐妃這般安排弄得一時不知要說什麽,可實在不願讓這徐妃的人去往自己的住處,盡管宮裏人都說徐妃軟弱畏縮,可她自見到徐妃的第一眼,對她便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於是她上前一步,再次福身行禮道:“徐妃娘娘關愛之心宜平心領,隻是宜平深知自己的品階,著實不敢聽用娘娘的人,還請娘娘寬恕。”


    徐妃眼眸微眯,臉上的戾氣一閃而過,正欲再說什麽,卻聽到身後傳來清脆的擊掌聲。


    兩人皆是一愣,宜平連忙轉身下跪迎駕,徐妃也趕忙從轎輦出來,還不等她跪下,便見禦攆已至眼前。


    謝樟坐在禦攆之上,靜靜的看著下麵的兩個女人,目光從徐妃身上滑過,落在宜平身上,看了眼她身旁不屬於紫怡宮的那幾個小太監,冷笑一聲:“徐妃是嫌自己人多用不過來?那不若朕給你略減幾個如何?”


    徐妃像是被嚇到一般,渾身抖如糠篩,連聲道:“臣妾不敢,臣妾隻是……”


    話還未說完,就感覺到肩膀被狠狠砸了一下,將她打了個趔趄,疼得她輕唿出聲。


    一個雲鶴把件咕嚕嚕的滾到了宜平裙邊,宜平睜大眼睛看著地上的把件,猶豫著伸出手,不知曉該不該撿。


    謝樟看她如此,彎了彎唇角,淡淡道:“宜貴人將東西撿起來,拿給朕。”


    說罷又將目光投向徐妃,冷聲道:“徐妃,你以為你是誰?這宮中便是皇後病了,貴妃禁足了,還有太後!你一個不得朕寵的妃子在這裏擺什麽主子架子?這些人你既然用不著,那朕便替你收迴了,朕看你果真是小家子氣,宮人太多怕是還用不過來,劉洪,迴頭給內務府說一聲,將徐妃處的宮人裁減一半!”


    宜平不敢看他,雙手捧著把件兒走到禦攆前,小心翼翼的將把件兒遞給劉洪,卻聽謝樟喝到:“讓你拿給朕,你拿給一個奴才作甚!”


    宜平被他唬了一跳,連忙轉身乖巧的抬手將把件遞到他麵前。


    謝樟見她像是小兔子一般,受驚的模樣讓人可愛可憐,忍不住彎了彎唇角,抬手從她手裏接過把件,順勢用手背撫了撫她的臉頰。


    宜平睜大眼睛看向他,卻見他目光含笑的看著自己,仿佛一點都未被剛剛的巫蠱事件影響。謝樟見她驚訝的看著自己,將手背翻轉,手指摩挲了她冰冰涼涼的臉頰兩下,隻覺觸感頗好。


    他的手仿佛一直這般熱乎,指尖點點溫熱讓宜平的臉頰也不由熱了起來,輕睨了他一眼,將把件往他手裏一塞,便退後立於一旁。


    謝樟將把件攏緊袖中,往後靠了靠,看著徐妃道:“還不謝恩退下,跪著擋道嗎?”


    徐妃眼裏流出屈辱的淚水,一滴一滴的順著臉龐落下,也不敢抬頭,叩頭謝恩之後,帶著自己的宮人匆匆離開了此處。


    謝樟轉頭看向宜平,聲音柔和道:“過來,讓朕看看你可有被她欺負。”


    宜平向前兩步,仰頭看著禦攆上的他,搖搖頭,彎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沒有呢,皇上來的正是時候。”


    謝樟見她果真安好,放心的點了點頭,對她伸出手,見她將小手放入自己掌心,緩緩合攏,低聲道:“早些迴去,餘事莫管。”


    宜平聽話的點頭,隻是看著謝樟的目光中又浮現上一抹憂色。


    謝樟微微一笑,抬手將她的風帽緊了緊,道:“朕無事,放心。”


    宜平本還想說些什麽,卻見他神色坦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有些不安的心也跟著安穩下來,彎起唇角應道:“那妾身告退,皇上也莫要勞累到太晚。”


    “嗯,朕曉得。”謝樟有些不舍的鬆開手,凝眸看了她一眼,轉頭對劉洪抬了抬手,禦攆便從她身邊浩浩蕩蕩的走了。


    看著漸漸遠去的禦攆,宜平站在原地愣了半響,才慢慢吐出一口氣,忽然覺得黑暗的宮苑仿佛開闊了許多,就連空氣也冷的清新,不再壓抑。


    錢嬤嬤等人一直在紫怡宮門口守著,遠遠看到宜平幾人,連忙打著燈籠迎上前,“貴人可算迴來了,嬤嬤剛剛還打算出去看看呢。”小柱子提著燈籠走在前麵,聲音歡快。讓宜平緊張的心情徹底放了下來,居然有種遠出歸家的安心感。


    錢嬤嬤瞪了他一眼,跟著宜平走進殿內,見她臉色凍的發白,忙將一直熱著的茶水奉上,看著宜平飲下一盞,方才小心問道:“貴人迴來就好,老奴還怕今日之事會牽扯到貴人。”


    宜平笑了笑,拉起錢嬤嬤的手安撫道:“嬤嬤多慮了,我初到宮中,前些日子又被禁足,便是有心想要攀扯,隻怕也攀扯不上,莫要擔憂了。”


    錢嬤嬤舒出一口氣,喃喃道:“這般看來,這禁足還真是因禍得福了,那今日這巫蠱之事……”


    “嬤嬤莫要再提此事。”宜平立刻抬手打斷錢嬤嬤,目光在殿內掃了一圈,神色鄭重道:“此事自有皇上、太後定奪,爾等都莫要再論。”


    錢嬤嬤見她如此,心知經過藍玉一事,貴人怕是對這宮裏的人都不甚信任,因此不想當著這幾人說此事,連忙賠罪道:“是老奴糊塗了,還請貴人責罰。”


    宜平搖搖頭,笑道:“嬤嬤也是擔心我,隻是此事重大,嬤嬤日後還是莫要再提為好。”


    錢嬤嬤跟著宜平走進內室,伺候她卸妝散發。宜平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將今日發生的事情從頭捋了一遍,轉身看向錢嬤嬤道:“嬤嬤覺得此事會是王貴妃所為嗎?”


    錢嬤嬤手下動作一頓,半響後輕輕搖了搖頭,“老奴說不好,王貴妃出身不比皇後差,可因為太後之故,卻隻能屈居貴妃之位,若對鳳位沒有想法,老奴是不信的,可是想要奪取鳳位的方法有許多,這巫蠱之術……王貴妃應不會出此昏招。”


    “我與嬤嬤想的一樣。”宜平看著緊閉的窗戶,想著福壽宮發生的一切,緩緩道:“可不知事情最後會如何……”


    她在這一瞬間想到了皇上對此事的態度,不管在福壽宮為了王貴妃與辜太後對峙,或是剛剛麵對她的神情自若,這樁讓人震驚的事情,他居然好似沒有一點驚訝的感覺……


    宜平心裏猛地一緊,神情也變得驚愕起來,今日這件事,背後是誰?目的又為何?


    ****


    寶慶殿內外燈火通明,戒備森嚴。殿外的侍衛目光犀利的注意的四周,讓人無端的覺得緊張。


    馬雲鶴腳步匆匆的跟著一個小太監向寶慶殿走來,便走還便打聽剛剛宮內發生的事情。小太監隻是笑,卻一句話也不說。


    馬雲鶴有些失望的閉了嘴,剛到寶慶殿大門口就看到門口還站立著一個身穿官服的人,他不由一愣,上前兩步,借著燈光看清楚居然是這段時間在京中名聲鶴起的謝景屹時,臉上瞬間掛滿了疑惑。


    謝景屹是嘉寧六年的二甲傳臚,如今剛過而立之年,身高七尺,容貌俊偉,當年登科之後,就被許多人家看中為女婿人選,隻不過當年謝景屹雖然年不過二十,卻已在老家娶妻,隻能讓人空惋惜。因為沒有助力,當年被外任之後,一直到現在近十年過去了,他也勉強升任為一個三品的外官,若不是餘利洲一案王、辜兩家皆有牽扯,加上謝景屹在任一方,青天之命遠揚,怕是皇上也不會召他進京。


    可是餘利洲一案早已結案,謝景屹卻仍逗留京中,此刻更是出現在寶慶殿外,這讓馬雲鶴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謝景屹聽到腳步聲,轉身看到馬雲鶴,理了理本就整齊的官服,上前兩步,躬身行禮道:“下官謝景屹拜見馬侍郎。”


    馬侍郎扯了扯唇角,輕輕扶住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打量著他,試探道:“謝大人怎會在此?”


    “下官受聖諭在此等候。”謝景屹站直了身子,不卑不亢的看著馬雲鶴,神色淡淡的迴道。


    馬雲鶴臉皮子一緊,頰邊不由微微抽動起來,手心攥成一層細汗,不死心的打聽著:“皇上……也召見了謝大人?”


    風吹動了寶慶殿外的燈籠,謝景屹的臉忽明忽暗,馬雲鶴仿佛從他眼中看出一抹譏諷,細看時卻見他麵色淡定。


    馬雲鶴轉頭看向寶慶殿的大門,端起了自己二品大員的官架子,道:“謝大人準備何時迴程啊?”


    “下官一切聽憑皇上吩咐。”謝景屹依舊是平平淡淡的聲音,卻噎的馬雲鶴氣短。


    馬雲鶴扭頭看了他一眼,輕哼一聲:“謝大人久不在京中,許是不知曉這京中各種關係,餘利洲一案,謝大人的確了結的漂亮,可這世上並不僅僅隻有證據和物件兒的,謝大人還是早些迴山東地界上為好。”


    謝景屹神色不變,靜靜的聽馬雲鶴說完,方才應道:“謝某多謝馬侍郎賜教。”


    風吹得更急了,零星的雪花從天飄飄悠悠的落下,空氣中的寒意更重,吹得人身心發冷。


    謝樟從轎輦上下來,見馬雲鶴兩人向自己行禮,笑著擺了下手,道:“外麵冷,二位大人隨朕進來再說吧。”


    寶慶殿放置著三四個炭盆,將這偌大的宮殿烘的暖意融融,窗前案桌上的一碗水仙已經結了鼓鼓的花苞,再過幾日應就會開放了。


    謝樟看了兩眼那鼓囊囊的花苞,接過劉洪遞過來的手巾,擦了擦手,才走向案桌之後落座,“後宮出了些事情,想必二位大人都已知曉,朕也不多說了,這些是牽扯到的東西,你們都看看,有何意見都說說。”


    說著示意劉洪將剛剛從福壽宮拿出來的布偶及其他東西拿給馬雲鶴和謝景屹瞧看。


    馬雲鶴進宮之前,就已經將事情打聽的七七八八,而謝景屹則是聽了方三的訴說。兩人的目光在看到那個紮滿針的布偶時,皆是一頓,隨後便不約而同的移開了目光。


    自古以來,巫蠱一案無不牽涉眾廣,如今後宮出此案件,若一個不慎,隻怕血流成河,冤獄叢生。


    馬雲鶴首先開口:“皇上,此物即是從芳蘭殿查出,臣想先審問芳蘭殿的人。”


    謝樟臉上掛著一向淺淡的微笑,對他的話不置可否,轉頭看向謝景屹,問:“謝大人如何看?”


    謝景屹看了眼謝樟,重新將目光落到那個布偶上,他將布偶拿起來仔仔細細的翻看了兩遍,道:“皇上,這布偶用料及針線都不似尋常,臣以為還是先從布偶入手為好。”


    馬雲鶴眉心一皺,當即反對:“謝大人,東西時芳蘭殿尋出的,隻要審問便可查清這東西的出處,又何必舍近求遠?皇後如今病體反複,你我須盡快查明真相,為皇後解咒才是,豈容你耽誤時間!”


    “馬侍郎稍安勿躁。”謝樟聲音溫和的阻止了馬雲鶴對謝景屹的發難,笑著看向謝景屹,道:“謝大人既然提出如此辦法,是有何想法,不如說來聽聽。”


    馬雲鶴一怔,忍不住低低叫了聲:“皇上……”


    謝樟抬手製止他,目光平和的看向謝景屹,道:“謝大人但說無妨。”


    馬雲鶴愣在原地,呆呆的看著龍案後的謝樟,突然明白,原來從一開始皇上就用了障眼法,這個案子皇上至始至終想要交給的人隻有謝景屹!


    “臣以為,人會說謊,而物件兒不會,用的料子,走的針法,定有縫隙可查,這些比隨時會屈打成招的證言更可信。”謝景屹話語簡練,語氣卻是堅定,帶著幾分鏗鏘,“按我朝律,巫蠱乃禁術,擅用著,誅九族。因刑罰太重,敢行此術之人,定不敢張揚,能接觸此物的,非本人即是親信,由此查探,臣以為更可靠。”


    馬侍郎氣得身體微微顫抖,因為皇上的耍弄,更因謝景屹話裏那句“屈打成招”,直白的點中了他的心思,想要借此除掉王正道的心思。


    謝樟聽完,低低叫了聲好,看都沒看馬雲鶴一眼,便讓劉洪交給謝景屹一塊牌子,道:“這是內宮同行的銘牌,你收好,朕給你行走內宮的權力,你須盡快查清此案,給朕、給太後一個交代。”


    看著謝景屹將牌子收起,才笑著看向馬雲鶴,道:“謝大人心細如發,定能抽絲剝繭,將真相大白天下,不過馬侍郎在刑部多年,也是經驗豐富,芳蘭殿的一眾人也確有嫌疑,馬侍郎盡可去審,朕已讓劉洪交代了尚方院,與你方便。”


    馬侍郎心底一陣顫抖,看著笑得可親的皇上,膝蓋一軟跪下應道:“臣謝皇上信任。”


    謝樟笑了笑,道:“退下吧。”


    看著兩人的背影被夜色吞沒,謝樟漸漸收起了臉上的笑,對劉洪道:“告訴吳集,可以動手了。”


    ****


    鵝毛大雪一直下到第二日也不見停,京城內外的都被覆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花四處飄零,隨風撲打在人臉上,又涼又疼。


    “這鬼天氣,真是凍死個人!”一個穿著破舊棉衣的老農,一邊低聲罵著這風雪天氣,一邊往車裏裝填著木炭。雪花落在他麵前,很快便被他哈出的氣消融,在他衣服上落了一層水漬。


    身旁一個年輕的男人聽到父親的抱怨,笑道:“爹,你腿腳不方便,今日你就不進城了,我獨自去送就好。”他與父親不一樣,這樣的天氣,這一車炭可以買上個極好的價錢,家裏今年可以過個富足一些的新年,這種喜悅讓他感覺不到一絲寒意。


    老農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道:“不行,不是爹說你,你的性子不如你大哥,提督府你以前又沒去過,那裏的人有些蠻橫,二小你萬收不住性子和人家鬧將起來,可就糟了。爹還是和你一起去,壓著你些,免得你惹禍。”


    二小憨厚一笑,也不與自己爹爭辯,走進屋內抱了一床褥子出來,將車子一角鋪的厚實,扶著老農坐在上麵,笑道:“那你可不許下地走路,我有力氣,拉得動你!”


    父子兩人將炭裝好,說笑著在蒙蒙亮的天色中出了門,向京城北門走去。


    天色一點一點變亮,地上的白雪映的天地之間越發明光。二小在前奮力的拉著裝滿炭的架子車前行,腦門上出了一層明晃晃的汗,眼看北門在望,可車軲轆好像被什麽卡到一樣,怎麽都拉不動。


    老農從車上跳下來,蹲低身子往扯下看了眼,對二小道:“像是被石頭絆了軲轆,你趴下去將石頭抱出來。”


    二小應了聲,麻利的鑽到扯下,剛伸手碰到那“石頭”臉色就是一僵,待將石頭翻過來,父子兩人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這哪裏是個石頭,分明是個人,還是個死人!


    車子翻側在雪地上,白的刺眼,黑的堵心。


    ****


    “報……”


    早朝將散之時,一個侍衛高聲叫唱這跑進前廷,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稟奏道:“啟稟皇上,京都提督孫樹青大人今早被人發現死在了北城外……”


    “哄”的一聲,寂靜的朝堂立刻響起了議論聲,聲音嗡嗡嗡的讓人心煩。


    辜梁銘身體猛地一顫,轉頭看向跪在大殿當中的侍衛,上前一步將他抓起喝到:“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謝樟見他這般,皺眉喝到:“承恩公!”


    辜梁銘被謝樟一喝,手一鬆,那個侍衛摔倒在地,嘴裏卻重複著自己剛剛說過的話,“孫提督今早死在了北城外……”


    謝樟眼神冰冷的盯著辜梁銘,對著侍衛揮了揮手,讓他出去。


    “承恩公,朕念在你是一時失態,不與你計較,可若你再殿前失儀,莫怪朕按律責罰。”


    謝樟冷清的聲音讓承恩公頭腦瞬間清醒,他轉頭看向謝樟,躬了躬身道:“臣失態了,還請皇上恕罪。”


    謝樟不再看他,轉頭看向王正道,“首輔大人處理此事吧。”


    辜梁銘睜大雙眼,看向謝樟,見謝樟要這就要退朝,當即上前一步將他攔下,“皇上,孫提督之事,還請交於臣來查辦!”


    謝樟擰眉看他,半響後方才道:“孫提督與承恩公有親,我朝刑律有避諱,隻怕交於你與法不合。”


    見辜梁銘情緒激動,謝樟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輕緩道:“孫提督與朕乃是連襟,他遇此不測,朕心亦是難過,按律此事應交由刑部審理,首揆為官多年,行事向來有度,承恩公無須擔憂,朕會親自派人盯著此事,定給你一個交代。”


    承恩公看著謝樟步入後殿的背影,忍不住抬手狠狠砸了旁邊的龍柱一拳,驚得四周的內侍皆垂頭看地,不敢言語。


    王正道瞥了眼怒氣衝衝離開的承恩公,唇角掛著一抹譏笑,不緊不慢的向政事堂走去,對身邊的人吩咐道:“請刑部尚書並右侍郎來政事堂議事。”


    ****


    “什麽?京都提督被人殺死在北城?”


    宜平猛地從榻上起身,震驚的看著前來報信的小金兒,半響說不出話來。


    “嗬!這消息倒是傳得快。”謝樟冷笑著從外間進來,掃了眼跪在地上的小金兒,淡淡道:“出去吧。”


    宜平沒想到他這時迴來,怔怔的看著他,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道:“小金兒說的是真的?”


    “真的。”謝樟神色淡淡的應了聲,拉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下,看了眼榻上攤開的花樣本子,不滿道:“見到朕便隻有這句話要說?”


    宜平一愣,忽而一笑:“今日下雪,心中本就高興,此刻能見皇上便更高興了。皇上雪天還來看妾身,可冷可餓可要喝茶?”


    女孩兒的聲音清清脆脆的好聽,像是叮咚作響的泉水一樣,將人鬱結的心瞬間蕩滌的清澈順暢。抬手在她光潔的腦門輕彈了一下,歎道:“那若是不下雪,見了朕可高興?”


    “高興呀!”宜平笑盈盈的看著他,“能見到皇上本就是件極高興的事情。”


    謝樟看她一副認真的模樣,便是知曉她是哄著自己的,臉上的笑容也舒展開來。輕輕將她攏在懷裏,低低歎了聲:“朕今日很忙,隻能在你這裏坐一坐便走,昨日睡得可好?”


    宜平伸手環抱住他,在他懷裏蹭了下,聽他的話,便知曉他許是怕自己昨日被嚇到因此才過來看看,心裏像是被澆灌了一碗蜜水一般,甜的讓她喉頭有些酸。


    “妾身昨夜睡得極好,淩晨朦朧中聽到落雪聲,還做了一個夢……”宜平聲音輕軟,抬頭看著他疲憊的俊顏,低低道:“夢到皇上與妾身在梅林一起賞景,高興壞了,忍不住便笑了出來,還將青嵐嚇了一跳呢。”


    謝樟低低笑了起來,低頭在她額頭輕輕親了親,柔聲道:“等事情了了,朕定讓你夢想成真。”


    “那皇上昨夜睡得是否不好?”宜平看著他,抬手撫了撫他的臉頰,隻覺得有些磨手,心中更是心疼,貼近他的胸膛悶悶道:“妾身都這般聽皇上的話,為何皇上不聽妾身的囑托呢?”


    謝樟收緊胳膊,將她抱得更緊,看著窗外隨風飄散的雪花,明明一路走來讓他覺得紛雜到心煩的雪片,怎麽此刻看起來竟有一種詩意的寧靜。


    “因為朕在想你……想來想去,便睡不著了。”謝樟輕輕在她耳邊說完這句話,便垂頭吻住了她的唇,遮擋了她的目光,誰也沒看到他紅透了的耳根。


    這情話說的讓他自己都覺得心燙了,燙的全身燥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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