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祁英拿到了一千五, 跟方遠辦理了離婚手續, 又單獨拿了個戶口本, 這才拎著行囊離開了方家。


    祁英從廠子裏迴家的時候也才下午三點多,方家人擔心拖久了祁英又要變卦, 火急火燎當時談妥了出門去郵政局拿折子取了錢出來。


    到民政局那邊跟祁英一手交錢一手簽字辦離婚證, 祁英原本的心理底價就是一千, 能多拿到五百, 再加上她自己也不想迴方家再繼續糾纏, 所以祁英很幹脆的配合方家。


    全部辦理好祁英拿著戶口本拎著行李袋一個人走在大街上時,也不過才傍晚。


    祁英有些猶豫, 其實她早就看好了可以租房的地方,可現在她又想到了想象了無數遍迴家的畫麵, 祁英在娘家附近的小公園坐了很久,一直到七點多了, 祁英才拎著包離開這邊, 去了大姐那邊。


    祁英雖然沒有參加祁芬的喜宴, 也沒去過祁芬住的房子那邊, 可這些年廠子裏可有不少人就愛在她耳邊念叨祁芬嫁人之後過得有多好,以此來嘲諷她過得有多落魄。


    一開始祁英也不是沒有嫉恨過祁芬,覺得命運不公覺得是父母當初不願意誠心誠意給她找好婆家, 可經曆得多了漸漸也明白自己恨得太沒道理了。


    祁英這些年自己攢了也有幾百塊錢,加起來兩千多, 在這會兒也算是一筆巨款了。


    祁英到祁芬家的時候沒人在家, 又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想離開, 坐在筒子樓門洞邊的台階上等了許久,昊斌脖子上架著個咯咯笑的小娃娃,旁邊是長得越□□亮氣質越發溫柔的祁芬。


    祁芬手搭在昊斌胳膊上,臉上帶著笑仰頭看著兩父子玩鬧,等到拐進巷子看見坐在門洞那裏的祁英,祁芬臉上的笑消減了下來。


    當初她結婚那天發生的事祁芬一開始不知道,後來第二年春節小弟迴來過年的時候被她發現跟一群混混兒有來往。


    當時祁芬著急得不行,就怕小弟被那些人帶壞了。


    祁雲琢磨了一下,還是決定告訴祁芬,免得以後祁芬又因為不知情而被祁英算計了。


    於是祁芬知道了,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在她人生中最幸福的那一天,她曾經還心軟過的親妹妹居然那般算計過她。


    之後這兩年祁芬不是沒有聽說過祁英在方家過得不好,可因為那件事,無論是她還是媽媽爸爸,沒有人多有過一點心軟。


    看著祁英腳邊放著的行李袋,祁芬多少有點猜測。


    祁英也感覺到祁芬的態度有變,心裏頓時惴惴不安起來,不過也有種原來如此的感覺。


    當初癟老三突然反口,祁英想了很多可能性,最後想到了大姐夫昊斌什麽。昊斌以前就跟街頭混混兒玩得好,知道她的算計肯定怒火中燒報複迴來。


    昊斌知道了,祁芬不可能這麽多年都不知道。


    “你怎麽在這裏?”


    祁芬路過門洞的時候原本不想吭聲的,不過祁英站起來眼巴巴的看著她,祁芬又拿不準這人會不會又要算計什麽。


    阿埌還小,要是祁英真起了算計,就怕他們防不勝防。


    祁芬已經不確定祁英是不是還應該用尚存良知的普通人心態去揣摩了。


    “大姐,我想跟你說點話。”


    昊斌也知道自家媳婦有這麽一個不討喜的妹妹,可之前沒怎麽見過人,現在祁英喊出稱唿他才知道,立馬滿眼警惕的把脖子上騎大馬的兒子阿埌放下來,自己站到祁芬身前擋著。


    祁英自嘲一笑,垂眸盯著地麵,唇囁嚅幾下,到底沒再說什麽。


    祁芬想了想,讓昊斌先進去一點,站在能看見她的位置,“你有什麽話就說吧,我不會跟你去沒人看見的地方。”


    原因不用說明白,彼此就心知肚明。


    祁英眼眶紅了紅,之前在方家無論麵對什麽都冷硬的心此時也忍不住酸痛,可惜這會兒那個心疼她的大姐已經早就不見了。


    “這封信拜托大姐轉交給媽,我跟方遠離婚了,也沒臉迴去見媽,明天我會去深市,那邊有我認識的小姐妹,我過去有落腳地,讓媽別擔心。”


    其實並沒有小姐妹,也沒有落腳地,更不存在對她去向不放心的母親,與其說是說給祁芬聽,倒不如說是自顧自假裝她還有會一邊罵她一邊擔心她的家人。


    祁芬不大想接那信封,不過祁英說離婚了,又說要走,祁芬到底還是忍不住有一點相信。


    祁英把信封塞到祁芬手裏,後退兩步,遲疑了一下,而後還是咬唇彎腰朝祁芬鞠了一躬,“姐,對不起!”


    祁英到底還是忍著羞臊為自己曾經幹下的那事兒向親姐姐彎下了脊梁,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心裏明知不對還要梗著脖子抬頭挺胸往前走的那個年輕姑娘了。


    那時候敢那樣,不過是有恃無恐吧,可那時的她卻忘了,即便有血脈親情拉扯著,可一次次的傷心也是在消磨彼此的情分,沒有人生來就活該無限包容誰的。


    祁英走了,當天晚上歇在一家招待所裏,第二天去廠子裏辭了職,拿到了半個月的工資,而後當天就離開了懷城。


    祁芬打聽到祁英真的辭職消失了,確定祁英沒有騙她,這才拿著信封去了娘家那邊。


    不過祁英並不知道其實凝開芳已經高高興興的去平城去了,祁芬把信封交給了祁海茂。


    祁海茂拆開信,發現裏麵有一千塊錢,另外就是一封十分簡短的信。


    說是信還不如說是紙條,因為上麵隻有一句話:媽,對不起。


    祁海茂歎了口氣,將信跟錢又放迴了信封裏,“既然是給你媽的,那就等你媽迴來了再給她吧。”


    祁英終究是凝開芳的一個遺憾,祁海茂不管祁英到底是真的悔改了還是假裝的,至少這個歉意是她應該給的。


    凝開芳以前家裏需要顧慮的太多了,根本放不開,可去年春節的時候她跟祁海茂一起放下一切出去轉了一圈,凝開芳這會兒心態是越來越年輕了。


    用她家小兒子開玩笑時說的那句話,那就是內心蠢蠢欲動,就想啥時候來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背一大包的衣裳,拎袋食物,要不是祁海茂提前給她準備了一些證明,就單憑凝開芳包裏那麽多衣裳,就能直接被火車上檢查的人當成是“倒爺”給抓了去。


    凝開芳出發之前就去郵局給小兒子拍了電報,等到下火車那天,祁雲蹬了個自行車就來接她了。


    “咋樣,畫眉在家裏?”


    大熱天兒的,一走出車站大廳,外麵就一陣熱浪撲麵而來,凝開芳連忙從胸前斜掛著的小包上取下早就準備好掛在那兒的遮陽帽戴上。


    這會兒還擔心自己曬黑了,可見凝開芳是真的越活越時髦了。


    祁雲一手扶著自行車一手把大包拎著往橫杠下麵塞,“沒呢,今年領導人說平城要規劃建設,西站南站都在拆遷重建,畫眉這幾天都在往西站跑,說是看中了幾處商鋪,準備提前拿下。”


    平城的流動人口越來越多,其他大城市也在發生著同樣的改變,這就讓做生意的人有了更多的消費群,像江畫眉這樣一開始就把消費群體瞄準在進行大城市打工淘金者,這時候最重要的就是要抓準時機拓展接收能力。


    盡可能多的打出根基,就像是肯德雞,雖然後來同樣的漢堡快餐越來越多甚至五花八門,可孩子吵著要吃漢堡炸雞,家長第一個想到了絕大多數都是這個品牌,這就是一個品牌效應了。


    要說其他婆婆發現自家兒媳婦事業心太重,說不得心裏就要有點不舒坦了,可凝開芳一來年輕的時候就是個脾氣火爆的那種,不喜歡多瞎想。


    後來聽閑話聽多了,反而跟那些愛紮堆說人閑話的同齡婆母沒啥話題,再加上祁海茂幾十年伴侶生活的影響,凝開芳在思想上比之同代人還是很有些差別的。


    就像當初知道江畫眉生母是那啥的,剛開始心裏肯定是咯噔一下,可因為是提前跟江畫眉相處過的,而後又了解到江畫眉小時候才幾歲的時候那女人就沒了,江畫眉性格又是那樣執拗的,肯定不至於被她親媽給帶上那條路過。


    既然沒了這一點顧慮,再加上江畫眉獨自也不依靠男人,硬是把弟弟給拉扯大了,單單是這一點,就足夠讓心態端正的人生出佩服來了。


    祁雲也跟凝開芳閑話家常的時候開玩笑說當初她兒媳就說過要養他的,祁雲本人都這麽個不介意的心態了,凝開芳還不至於就去嫌棄兒媳婦有上進心有事業心。


    “畫眉那客棧跟飯館生意咋樣?又要開分店了?”


    分店這個概念還是凝開芳跟著自家小兒子學的,所以說凝開芳這會兒三觀思維確實跟同齡老太太差距越來越大了。


    要是換了別人,這會兒還不得心裏空虛的成天在家跟唯一的老伴絮絮叨叨碎碎念?


    可凝開芳偏偏年紀越大越不愛拘在一個小範圍裏了,都提前早退了還想著做生意給一大家子兒子閨女孫子外孫掙衣裳穿,拎個包就能放下家裏那老伴兒一個人跑到北邊兒來。


    這迴凝開芳說走就走,可是把祁海茂搞得又好氣又好笑,可到底不忍心強行把人留下。


    “還行,都已經飽和了,今年來城裏找工的人可是真的多。”


    說話間就有幾個大包小包一身土氣的壯年男人從凝開芳他們不遠處走過,凝開芳一臉唏噓,“說到底都是為了家裏啊,當年你爸跟著修路隊兒走南闖北的,一年也迴不了幾次家。”


    那會兒凝開芳就把幾個孩子往娘家媽麵前放,也就她兩個嫂子性子好,再加上祁海茂每次迴來都會給嶽家一定的補償。


    沒辦法,那時候祁海茂的父母都早逝了,也沒人能幫忙看著孩子,那時候凝開芳還沒有正式工,就是個打零工的,等到後來有了廠子成了正式工,這才能偶爾帶著孩子去廠子裏。


    “生活都是這麽過來了,至少以後肯定會過得越來越好就成了。媽,坐好了,咱快點迴去,畫眉可早早的就煮好了綠豆湯放井裏冰著呢。”


    祁雲跨上自行車,扭頭招唿凝開芳坐上來。


    小院子裏有一口老井,那水冬暖夏涼,說起綠豆湯,凝開芳忍不住砸吧嘴,迫切的希望能夠快點喝一口,那涼颼颼甜滋滋的感覺可叫人惦記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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