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天色還霧蒙蒙地黑沉著,雲旗卻已經起身,輕手輕腳地穿起了官服。


    武官的官服一向簡易大氣,雲旗將對襟捋好,伸手剛想去拿床邊的玉帶,便聽到床裏傳來被褥翻動的細碎聲音,裹在被裏的人似是翻了個身,又靜靜睡了過去。


    雲旗頓了頓,撐著手臂往裏探去,生怕淺眠的小妻子被自己吵醒。


    桑梓乖巧地蜷縮在大紅錦被裏,露出的半張小臉顯得柔軟而平和,像隻慵懶打著盹的小奶貓。


    少年伸手給她掖了掖被子,見人睡得安穩,便低下頭輕輕吻著那白皙的額角。


    “唔。”許是感到了些癢意,桑梓迷迷糊糊地偏開頭,躲掉了那溫情地廝磨。


    雲旗黏糊夠了,便立刻起身係帶佩冠,隨手抄起禦賜的長劍就匆匆出了房門。


    等在院外的小兵早已備好了馬,見他來了,忙道:“大人,廷尉史大人已將前朝的證據準備好了,隻等早朝和您一起上奏。”


    雲旗點點頭,翻身上馬,“先隨我進宮麵聖。”


    “是!”


    彼時宮禁剛開,兩人一路疾馳,毫無阻攔地便進了內宮。


    養心殿外,大內官劉致正恭敬地候著,待兩人走近時,給雲旗遞了個安心的眼色,接著便不慌不忙地往裏邊走邊喊道:“皇上,禦林軍指揮使聶大人求見——”


    殿裏的小皇帝大概剛起不久,倒騰了好一會才出聲道:“宣。”


    “好咧!”劉致露出個笑來,微微彎腰引道:“聶大人,請吧。”


    雲旗略略躬身還了一禮,將佩劍遞給親兵,步伐穩健地踏進了殿門。


    此時離早朝還有小半個時辰,小皇帝端坐在椅上,眼睛裏尤帶著幾分困意,“聶愛卿如此急著見朕,可是禦林軍出了何事?”


    雲旗行完跪拜之禮,將手中的幾份供詞呈了上去,“迴皇上,前些時日廷尉同禦林軍偵查太後遇襲一案,今已有了眉目。”


    “哦?”小皇帝細致地翻看,神色越來越凝重,遲疑地問道:“聶愛卿確定,這是刺客的供詞?”


    雲旗不卑不亢迴道:“皇上,此乃禦林軍、廷尉一同探查而來,刺客卻是來自桑太尉府邸蓄養的‘家丁’,臣不敢作假。”


    “這……謀殺太後可是死罪,”小皇帝還是有些猶疑,“桑太尉位高權重,他有何理由謀害太後啊?”


    雲旗似是懶得再迂迴,他抬起鳳眸,幽幽地盯住小皇帝,意味不明道:“素聞皇上聰慧記事早,太尉他為何要害太後,您應該也知曉吧?”


    皇帝是太後親子,母親與大臣不清不楚這麽多年,總有蛛絲馬跡暴露出來,他不可能毫無所覺。


    小皇帝駭了一跳,此時終於端不起自己那九五至尊的虛架子,稚嫩的臉上滿是驚惶,“你、你如何……”


    雲旗漫不經心道:“臣如何知道不重要,重要的在於既然臣能知道,就代表這件事並非密不透風。皇上試想,若是攝政王殿下知曉了此時,那麽他隻須散布皇上血統不純的謠言,這讓他幾十年垂涎不得的帝位……”


    眼前這人未說完的寥寥數語徹底讓皇帝白了臉色。


    他雖年幼卻十分聰慧,攝政王把持朝政這麽多年,早就暗暗覬覦他身/下的這把龍椅,他心裏清楚,自己斷不能不能給他任何機會。


    母後和太尉的事,正如聶雲旗所言,他是知道的。隻是這些年他與母後相依為命,不想管也無力去管。


    而今這件事已經牽扯出了這麽多,於公於私,他都得盡快做個了結。


    “聶愛卿,”小皇帝定了定神,試探道:“朕自是願意配合你結了這個案子,可朕如何能知曉你不是攝政王的人呢?”


    “皇上多慮了,這其一,若臣是攝政王的人,早會把那件事告訴攝政王,臣今日根本不會站在此處同陛下商議;其二,皇上此時虎狼環伺,除了信臣,別無他法。”雲旗勾了勾嘴角,繼續道:“臣誌不在朝堂,願做陛下手中刀,鏟除攝政王的勢力,事成之日便是臣辭官之時!”


    “可你誌不在朝堂,又為何要來趟這渾水呢?”皇帝十分警覺。


    雲旗鳳眸微動,“因為臣這把刀,誓要取桑太尉……項上人頭。”


    ***


    卯時,金鑾殿早朝。


    滿朝文武靜首於下,小皇帝掃了一眼雲旗的位置,正色道:“聶愛卿,太後遇襲一案可有進展?”


    雲旗行禮出列,恭敬道:“迴陛下,襲擊太後刺客乃江湖碧水山莊之人,臣已派人前去捉拿。應指揮使係看守不當之罪,按大燕律法,當在廷尉關押三月,削其官職、貶為庶民。”


    小皇帝頷了頷首,正欲開口,卻見桑太尉此時出列,言辭懇切道:“陛下,碧水山莊一向以武功詭譎著稱,神武軍不妨也情有可原,臣以為對應指揮使的刑罰可酌情減緩。”


    “太尉,”小皇帝難得堅定道:“大燕禁軍本就應當是我大燕最精悍的軍隊,若連一兩個江湖人都防不住,傳出去實在可笑。”


    桑太尉雖有些驚異皇帝的態度,但為了自家人,還是咬牙道:“陛下……”


    “陛下,臣有本奏!”廷尉史打斷了他的話,出列高聲道:“近日臣翻查前朝舊案,發現前朝雲行之太尉謀逆之事另有蹊蹺!”


    此言一出,金鑾殿上一片嘩然,桑太尉不禁往後退了半步,麵上閃過一絲慌亂。


    小皇帝看了眼桑太尉,了然道:“愛卿,說來聽聽。”


    “陛下且看這紙訴狀,”廷尉史將狀紙遞給劉致,由他呈了上去,“其上言雲行之因在北郊屯養私兵五千,被判謀逆之罪,揭發此事的人是他的學生,也就是我們當朝的太尉桑大人。”


    他冷冷瞥了一眼麵如菜色的桑太尉,又道:“彼時禁軍派人前往查看,發現確有此事,那五千人口徑統一,一口咬定自己是雲行之的私兵。可近日,微臣翻閱越城人口戶籍,發現那五千人具來自當年饑荒嚴重的越城,臣委托禦林軍找到了他們的一些親眷,那些婦孺告知臣,那時是有人給他們每家每戶送了錢財,威逼利誘五千壯丁誣陷雲行之!”


    小皇帝順勢道:“那愛卿,可有找到這收買壯丁之人呢?”


    廷尉史等的就是這句話,老人家躬腰行禮,恨聲道:“請陛下準許臣,將桑太尉押下廷尉審問!”


    滿朝文武驚唿不已,攝政王冷笑地看了雲旗一眼,沒有作聲。


    “陛下,臣、臣……”桑太尉滿頭冷汗,顫抖地連話都說不清了。


    “既如此,”小皇帝冷肅道:“來人,將太尉押下廷尉待審!”


    “是!”


    早已候在殿內的禦林軍衝上殿來,扯下桑太尉的官帽,將人粗魯地拖了下去。


    雲旗的臉隱在麵具下,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從父母含冤而死的那日起,他就在等著這麽一天,韜光養晦、受盡屈辱,甚至到應府為奴去查找證據,足足六年,還好終於讓他給等到了。


    也萬幸,當年父親在朝中的舊友都願意助他成事。


    散了朝後,廷尉史與雲旗並肩而行,老人家了卻一樁心事,難得興衝衝地多問了一句,“我記得幾年前你來找我謀劃此事,曾說不必為爾父翻案,隻須將太後與那狗賊之事捅出來,讓桑氏株連九族才解你心頭之恨。如今是怎麽了,竟隻將罪責指向那狗賊一人身上?”


    雲旗笑了笑,故作揶揄道:“叔父,我哪敢當朝毀壞太後清譽啊。”


    “少來!”廷尉史瞪了他一眼,伸手就是一掌,“你這狗脾氣我還不知道?裝什麽為國為民、光風霽月的忠臣!”


    雲旗笑嘻嘻躲了過去,接著正了正神色,誠實道:“若是桑府被滿門抄斬,那畢竟是生養她的地方,我怕我夫人受不住。冤有頭債有主,既是她父親一人之罪,那便不牽連無辜之人了罷。”


    “嘖,桑老賊幸虧生了個好女兒。”廷尉史不由咂舌,盯了他半晌,才咕噥道:“你們雲家,倒是盡出這種傻兮兮的情種,還是多長點心吧。”


    雲旗也不鬧,隻賠笑道:“叔父教訓的是。”


    ***


    桑梓用完早膳,又從膳房裏端了盤杏仁膏迴院裏,愜意地坐在搖椅上翻起了話本子。


    這些時日她愈發意識到自己對風月之事不甚精通,既然要解開雲旗的心結,桑梓覺得她還須多了解一些人間的情愛到底是何種樣子。


    這風月話本是她托小蘭去京城聞名的晉江書局買迴來的,據說是現下賣得最好的書,說的是一個千年狐妖和書生的故事,桑梓覺著既然賣得好,那麽書中的情愛便值得借鑒,遂日日研習、還勤奮地在書頁上批注了小字。


    過了約莫半刻種,忽聽得雲旗有力的腳步聲從院外傳來。


    桑梓凝神想了想,又低下頭背了兩句話本子上的詞,隨即理好衣物,朝雲旗迎去。


    雲旗見愛妻正倚在門外等自己,忙加快了步子,笑道:“夫人今日怎麽起得這般早?”


    桑梓羞怯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迴話,隻這一眼便讓雲旗頓了頓,他驟然聯想起這些時日小妻子各種奇異的舉止,有些謹慎地停在了原地不敢再往前。


    “夫君迴來了,”桑梓醞釀了一會,羞答答地把話本子上的台詞背了出來,揉了揉自己的衣角,嬌聲道:“夫君還沒用膳吧,屋裏有……咳有杏仁膏,夫君是打算先吃它,還是先吃妾身呢?”


    美人穿著淡青色的廣袖月華裙,襯得整個人冷豔而脫俗,嘴裏說得這番話卻讓人狼血沸騰,恨不得將她立刻扯進懷裏好好疼愛。


    雲旗猛然捂住快要飆出來的鼻血,悶聲道:“夫人,你最近又看了什麽?”


    不對呀,桑梓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書裏那個狐女這般做後,她與書生的感情一日千裏、愈發深厚,怎麽對雲旗沒用呢?


    少年一把扯下麵具,上前將小妻子抱起來往屋裏走去,待他瞥見那本明晃晃的《狐/媚傳》,才明白過來桑梓又看了些什麽東西。


    他好氣又好笑,問道:“誰給你買了那些書?”


    “恩?”桑梓端詳了會他的麵色,疑惑道:“你不喜歡這樣嗎?”


    明明書裏那個書生就很喜歡,桑梓在心裏暗想,莫非對凡間男子適用的法子,對雲旗不管用?


    也是,她思索了一會,畢竟雲旗的元神終究還是來自鬼界,不知道鬼界賣不賣這種話本子……


    雲旗見小妻子又在他懷裏走神了,無奈地親了人一口,將她往榻上帶去。


    “你要幹嘛呀?”桑梓睜大水眸,迷糊地看著他。


    少年微微一笑,“白日宣淫。”


    桑梓:“?”


    在門外偷偷觀察完全程的小蘭很不厚道地笑出了聲,她就知道,給夫人買本刪減了某些情節的小黃/書,總會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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