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哥諾迪亞的太陽還沒有下山,格林扯著矮人彼爾德上了在旅店門口等候顧客的馬車,直奔他所說的地址而去。比起忐忑不安的野人,格林心裏反而鎮定許多,他一開始心急亂了神,現在慢慢冷靜下來也不再催促,比起剛剛穿越時患得患失的少年,現如今的金倫加領主已然成長許多,他雖然對念鬥流派的天賦開啟書誌在必得,但也深刻了解到,該是你的誰也搶不走,不是你的搶也搶不來。這一本如果真的失去,那也隻能說明盧納並不願看到他在此時獲得,思來想去,也隻能安然接受,以期尋找下一本了。


    於是他的臉色也漸漸平緩下來。


    落日餘暉透過馬車,映照到彼爾德緊張的臉上,倒讓格林感到有些歉意。為了緩和尷尬的氣氛,他開口詢問了一下彼爾德被追殺的事項,果然,一提到和天賦書無關的話題,彼爾德頓時精神起來。


    “彼爾德已經忘記了這種混賬日子!彼爾德現在是商人,是陰暗中的黃金之王!彼爾德可以和任何人交易,但粗俗無禮的強盜絕對不能原諒!彌特爾……”


    “彌爾特。”


    “什麽?哦,對,彌爾特,彌爾特的腦崩兒應該給彼爾德一個交代!他們從彼爾德這裏買走了那麽多破爛,他們應該對彼爾德的這條狗命負責!”


    格林在一旁聽著,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一邊吵吵著要求貴族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一麵又可勁兒貶低自己和自己的貨物,這家夥也算是哥諾迪亞世界的另類奇葩了。


    不過話糙理不糙,野人彼爾德所說的問題的確是這個世界的通病。在規則明細嚴謹的現代法治社會,武力並不總能影響到商業界的運行,可在哥諾迪亞,萬事皆有可能,無論是大型商會還是小商小店,都有極大可能遭到天災*——強大而又蔑視法紀的人並不少見。他們隨時可能為了自己的私欲做出侵略性的暴行。而相比於尚且能夠通過蓄積私兵維護安全的商會,神秘行商的安全性無疑更加讓人擔憂,他們擁有著豐富的資源和不為人知的來源,同時也掌握有海量的金錢。但這些人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總是保持著懷疑態度,他們不相信他人也不善於組織管理,所以他們被成為行商,隨時隨地轉移自己所在,以免被貪婪之徒殺人越貨。


    相比起那些在酒館吃頓飯都要懷疑酒保下毒的行商們,彼爾德無疑更容易相處。拋開他的字腳“特色”不談,彼爾德作為混血矮人,沒有繼承到狗頭人的兇殘和矮人的頑固死板,反而幸運地集合了二者為數不多的優點。了解彼爾德的人。都樂於和他進行交易,並且願意保持長久的貿易關係,可遇上隻知道眼前蠅頭小利的地痞流氓,彼爾德這種性格除了破口大罵也沒什麽好方法,倒是有種秀才遇上兵的感覺。


    格林想了想。沒有想辦法安慰彼爾德,也沒有跟著他一起謾罵那些不守規矩的混混,轉而詢問了一些彼爾德最近生意的近況,同時有意無意地打探了一下彼爾德平時最討厭碰到的交易情況,直到馬車即將抵達彼爾德所說的位置,格林這才停止了問詢,講出自己的本意。


    “彼爾德。我知道你的夢想——原諒我用夢想這個詞,你知道,這東西雖然摸不著看不見,但我依然堅持不用粗俗的語言去描繪它,希望你能理解。”格林如是說道,彼爾德抹了一把胡子。竟然對這個說法沒有異議,他隻是盯著格林,然後疑惑地問道:“我的……夢想?你的小兔崽子知道個屁?”


    “血統混雜難免不受待見,想來你期望通過商業上的大成功向兩方證明自己,這並不難猜。”格林咧了咧嘴,在空中比劃了好幾個圈,“不過現在嘛,我估計你已經忘記青年時期的‘野望’,現在對你而言,賺錢恐怕是已經成為習慣,隻不過是你日常瑣碎生活的一部分了吧?”


    “你放屁!”矮人再次激動起來,即使在有些昏暗的馬車內,格林都能看清他那張臉憋得通紅,“彼爾德從來不會忘記!彼爾德要做一個王!隨便是金幣的王銀幣的王,就算是銅幣的王,彼爾德也要做!”


    這個說法有些晦澀,格林皺著眉想了好半天,從矮人語的語法串入通用語才勉強理解。


    “……不管怎麽說,既然你還有夢想那就好,有夢想的人總會好合作一點。”格林點了點自己的劍鞘,示意彼爾德“王選之劍,它的命運即是選王,而我的命運則已被它選中,不知道你的命運,究竟會是什麽呢?”


    格林靜靜地望著彼爾德,沒有再開口,馬車裏一時安靜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彼爾德沒有聽懂這個問題,還是他在思考格林話語中的深意,一直到馬車緩緩停下,格林喚了他一聲野人才清醒過來。他抬起頭,小眼睛露出一種奇異的光芒,他盯著格林看了一會兒,然後推開門從馬車上跳了下去。


    “來吧,小人類,我們去找你的天賦書。”


    格林挑了挑眉毛,小人類?奇怪的稱唿,不過是個好兆頭。


    兩人一前一後走向前方的建築,格林跟在後麵環視一圈,不遠處就能看到彌爾特那堅硬冰冷的城牆,看起來他們是從中央城區駛入了比較貧窮的城市外圍地帶,而在兩人眼前的,則是一棟風格迥異的平房門臉。


    “道館?車韋斯人?”


    格林抬頭看著那張用濃墨書寫的牌匾,倒是出奇驚訝了一下。自從和安若素在枯木城有過交集,他再沒有碰到過任何來自岡多瓦納大陸的居民,更不要說瀛洲的車韋斯人,如今看到一家定居於羅德蘭王城內的車韋斯特色道館,的確是他始料未及。


    不過仔細想想,倒是合情合理。


    新社會三大巨頭之一,“黃金天平”薩德羅,也是念鬥流派的創始人,他所修習的格鬥術,便有著濃厚的瀛洲車韋斯氣息。據說他早年旅行至岡多瓦納大陸,一身本領幾乎都和那次遠行離不開關係,可想而知念鬥術的完善,必然和車韋斯的武道息息相關。會有車韋斯人尋找念動氣功這類偏門的技能也就不算稀奇。


    然後他一抬頭,就看到彼爾德大搖大擺直接推“門”而進。


    瀛洲的軍事學院通常被稱為道館,而和卡貝茲大陸不同,道館使用的側推門是無需上鎖的,因此格林還來不及阻止彼爾德,他便已經理所當然地走了進去。


    嘖,雖然見多識廣也依然是個粗鄙的家夥啊……


    格林頭疼地揉了揉額頭,歎息這家夥恐怕一輩子也學不會禮貌,然後快步跟了上去。


    .


    有些昏暗的房間內,一本薄薄的書本靜置在桌案上。日落夕陽的光芒直接從庭中映照到沒有門和牆壁的房間,金黃色染上那桌案旁的身影。男性修長的身影端坐在桌案旁,他深吸一口氣,然後捧起那本書,閉目散發出一股如有實質的凝量氣流。盤旋於他身周。


    驀地,他的額頭突然一蹙。


    似乎是出了什麽差錯,他手中的書本忽然閃過如金屬般的光澤,隨即男子猶如遭到重擊,身子猛地一抖,手中的書本不由自主地抖落在地。


    嘭!


    這個身著素衣輕袍的男子,一拳砸在桌案上。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始終緊閉雙眼的臉上滿是不甘,額頭的汗水證實了他用盡努力,已經做過一次又一次的嚐試。


    “……哈……哈……可惡……可惡!”


    他的嗓音溫柔,但語氣中的失望卻扭曲了他的音線。


    “為什麽,明明已經近在咫尺,為什麽不接受我。父親的道場,還有小蓮……可惡……”


    端著一貼毛巾的少女正從外麵走過,倉促間聽到了男子壓抑的憤怒,頓時明白了這一次嚐試又失敗了。這個娃娃臉的嬌小少女臉上露出落寞黯然的表情,即使如此。也不能讓哥哥找迴原來的自己嗎?


    “哥哥……”


    正在這時,身後傳來輕輕的唿喚。


    “蓮。”


    心情複雜的小姑娘,並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有人接近,直到那人把雙手輕輕放在她的肩膀上,她才恍然驚覺,急忙拭去眼角的淚水,迴過頭強行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不可以亂跑啦,你的傷還需要靜養,希歐娜姐姐……”


    這位攬住小姑娘的女士,竟然就是午間時分為了給羅德蘭人爭一口氣的皇家國教騎士小姐。經過那一場傷心的戰鬥,雖然臉色依然有些蒼白,現在的她看上去好了許多,柔順的黑發披散在肩上,身上也並沒有穿著那一身鋥光瓦亮的鎧甲,而是套了一件鬆快舒適的長袍,隱約露出裏麵纏滿繃帶的傲人身軀。


    她搖了搖頭,蹲在地上,讓自己和叫做“蓮”的小女孩視線能夠保持水平。


    “蓮,相信你的哥哥,圖夫曼一定可以做到的,他那麽優秀,你清楚,我也清楚,對嗎?”希歐娜輕輕撫摸著小女孩的頭發,她知道這對兄妹的苦惱,但溫柔地說著勸慰的話,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刺痛心靈的一幕。


    ……我沒有姐姐。


    女騎士的唿吸慢了一拍,隻要想起那冰冷的一句話,她都有忍不住想要痛哭一場的衝動。她羨慕這對兄妹,他們雖然麵臨著生活中的重擔,可兩人的感情非常融洽。希歐娜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經也是有那麽一個機會,過上這樣美好的生活的。


    可惜一切都被她自己給毀了。


    那個昭然若揭的身份,曾經是她最為痛恨——恨不得死生不複相見。


    而現在,她卻多麽渴望能被那個男孩承認。


    她伸出手,把小姑娘摟在懷裏,輕輕地歎了口氣。這對兄妹希歐娜從很早以前就認識了,他們的父親曾經對初來彌爾特、人生地不熟的她伸出了援手,並且接受她作為自己的學生,身為徒弟,在這對兄妹的父親去世後,希歐娜便義不容辭地接手了這片道館。可惜國教騎士雖然每月俸祿不菲,一旦剔除保養盔甲、武器和馬匹以及日常生活的資金,剩餘也並不算多,她也隻能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幫助他們。


    而現在,當她與他相遇之後,最後的可能也被自己的過錯所斬斷,這對年少的兄妹,似乎成為了她情感的最後寄托。


    但就是這時,一個嘹亮得有如炮仗的聲音忽然傳來——


    “小娃娃快出來,這買賣不對不對,彼爾德不做哩!”


    ps:


    祖國生日,祝各位盡情享受假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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