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能打動人的不是傷痕和苦難,而是幸福,失之交臂的,或者不可企及的。


    有人曾這樣說。


    手中的矢車菊已經融開大半,完整的輪廓隨著指縫間雪水的滴落漸漸消蝕,我手心貼緊,將最後一縷花瓣揉碎在掌間。


    冰雪不斷汲取著我的溫度,眼前平潔的雪地上卻突然出現腳印,似乎無需抬眸也可感知,因為他總能找得到我。


    掌心的冰冷在這一刻消融殆盡,化作水滴,從我緊合的雙手中悉數溜走。


    一如那失之交臂且不可企及的幸福。


    接著,我凍到麻木的雙手被他柔柔握起,緊緊裹住,無邊的溫暖令我不由發顫,我仰視他如同羽毛眷顧般的溫柔眼神,幹淨的雪落在他的發梢、肩上,似乎清晨淺薄的光線都已猝然轉彎,流向這個完美到令人心動的人。


    “你的手很冷。”司天浙低聲說,“是不是將你手上所有的冰冷融化,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這樣的聲音讓我險些流出眼淚。


    “你想要的是什麽?”我嗓音開始沙啞。


    迴答我的是他前傾的身體,以及在下一刻印上我唇際的輕柔。


    我緩緩閉上了眼睛。


    簌簌傾落的雪花如同是有無聲的旋律在低唱,深存於神思中,微涼而虛幻。我的心跳,每一處動脈,還有血液的流速,仿佛都在跟隨著他的指揮。


    他掌心的溫暖沿著我雙手的紋絡層層注入,流遍全身,唇上婉轉溫存的吮吻,恰似彼時聽過的一首小詩,在低低吟誦。


    把生命中的夏天攢下。


    他全都交給了我,


    當雪花初降時,


    讓冬日的清晨停住。


    *


    不久之後,我同司天浙迴到古堡中,踏入大廳,佐西竟不知何時已經帶人趕了來,他站在大廳中央。一旁是司天浙的手下。兩邊的氛圍頗有些不尋常。


    心中轉而明白了大概,想是佐西到來卻沒見到我,想要在古堡中搜尋。可守衛古堡的司天浙的手下出於某種不敢打擾或不便打擾的緣故而堅決不同意,雙方起了些衝突。


    佐西見到我,立即上前來,寒霜覆蓋的麵色溢出幾絲緩和。聲音卻有著不自覺的緊迫,“留織。跟我迴去。”


    我點頭,“等我上去拿些資料。”


    片刻,當我從樓上下來時,下麵的情形已有些不樂觀。兩個男人對麵而立,安靜無聲,彼此間的氣場卻是劍拔弩張。


    幸好並未動手。我走過去,佐西收起刀光劍影的架勢。同我離開。


    然而剛邁出一步,眼角瞥見身邊的人影猛然間晃了晃,竟像要摔倒的樣子。


    “欸——”顧不及細思,我立即伸手去扶他,佐西也順勢抓緊我的手臂。


    不知是突然的頭痛還是頭暈,隻見他微闔的眉目間緊緊擰著,氣息繃住,似乎忍受著痛苦。


    “少爺,您沒事吧?”身邊的手下連忙道。


    站在原地暫緩了片刻,他此時慢慢直起身來,似乎有所好轉,握著我手臂的力道卻忽然加重。


    我正要抽身,見佐西別有深意地看向司天浙的方向,一個勝利者般的微笑在唇角緩緩揚起。


    身前是我方才下意識伸過去的,被他拉住的手臂,霎時間我明白了,他對我瞬間的反應很滿意,這足以讓他對司天浙示威,昭示著我是在乎他的。


    原來竟懷著這樣的目的,連方才他那痛苦不堪的樣子,我也已分辨不出真假。


    果然,司天浙鋒銳的視線沉了沉。


    達到想要的效果,佐西微冷的手牽了我,聲音合著一絲優越感,“沒事,我們走。”


    *


    既迴到紐約,自然要住到弗克家族的古老宅邸,商荇榷和葉寧晨兩邊都還沒有動靜,而佐西,他諱莫如深的模樣也讓人琢磨不透。


    其實我並不覺得佐西能夠對菲麗絲完全狠下心,即便他一直在證明他如何愛我至深,但他與菲麗絲從小的感情卻是不可磨滅的,加之,希爾家族可挖掘的潛力實在強大,而菲麗絲對他來講也用處不淺。


    迴到房間,梳洗過之後,佐西敲門,送來了早餐。


    “我知道你不想下樓吃。”他說,麵色顯出稍許疲累的蒼白。


    我並未反對,同他一起坐在桌邊用餐。


    十幾分鍾過去了,我麵前的食物解決掉大半,長桌對麵的佐西卻紋絲未動。


    待我擱下刀叉,他慢慢開口,“我想,還是要給你配支槍,用來防身。”


    我默聲,並不覺得有什麽要緊。


    “但是,”他說,“我想知道,你會一直不裝子彈到什麽時候。”


    我目光一凝,不動聲色。


    “很幸運,是麽?”他淡漠的視線透出怒意,“因為一支你不願裝子彈的槍反而救了你一命,很好,那麽下次呢?”


    果然葉寧晨都已經向他匯報過了。


    唇線緊抿,他聲音已是冰冷,“當有人要傷害你,你拿出槍,告訴他裏麵並沒有子彈,然後對方就會說,沒關係,小姐,你抬起槍,我就會配合著倒下,直到你逃走為止——是這樣麽?你是覺得這種幸運會一次次上演,還是,你根本就沒打算保命?”


    隱隱浮著怒火的麵色陰沉鐵青,我隻將視線低下,自始至終沉默不語。


    “留織,你真的害怕用槍。”他語調突然一變,篤定多過疑問,卻換作莫名的平靜。


    我一怔,“那隻是意外。”


    “是麽?”他扯動嘴角,“激戰之前,沒有人會不記得將自己的武器反複檢查,何況,你有充足的時間。”他目光緊了緊,“告訴我,不是這樣的——”


    我抬眸。


    他眼神執著地鎖住我,透出不自覺的期望,“你並不是因為害怕,並不恐懼殺戮,當有人威脅到你,你能夠拿起槍,殺了他。”


    我蹙眉,我做不到。


    “說,你能。”他加重了語調,如催眠般重複,促使我講出。


    不,我不能。


    我終於搖頭,心中痛苦不堪。


    眸色忽黯,他逸出一絲苦笑,麵上慢慢顯出釋然,“果真是這樣呢……知道麽,那晚的酒會,司天浙中途找我,談的就是這件事。”


    我恍然一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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