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語結,然人已落到他手裏,甚是無可奈何,就連擺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姿態都顯多餘。


    “不過,迴答我幾個問題,我或許可以考慮放過你。”他眼角微彎,興致極好。


    可惜,倘若那麽容易順從,我便不是付清羽了。


    我冷然一笑,“現在是淩晨三點,我想,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想要在這個時間點玩問答遊戲,而我,更加沒興趣。”


    “那如果,我是真的想要知道答案呢?”他反而停止玩笑,語調認真裏透出莫名空落,竟令我一瞬失語。


    “關於那夜的暗殺事件,”他說,“你有沒有什麽要問我的?”


    我稍愣,似乎明白了他在意的是什麽,直白望向他,斷然道:“沒有。”


    “你可以懷疑我,像佐西、像所有人那樣。”他一瞬淡漠下來的表情講不清是喜是悲,是嗔是怒。


    望著他這般認真的模樣,我漸漸展眉,唇邊若有若無地暈開淺笑,就算萬劫不複,又有什麽能令我對你生疑?假若經曆過那麽多,都無法換來我對你一星半點的了解,那麽你深刻進骨髓般的愛戀算什麽,我如今對你的迷戀又算什麽?


    “留我下來,就是為了要詆毀我智商麽?”我故作漠然地道出,不肯直言,卻相信他聽得懂。


    他微微一怔,唇線漸漸繪出淺淡笑意,並逐漸加深。


    下一瞬,手已被他猛然執起,我下意識掙脫,反被緊緊握住。


    “喂。你幹嘛?——”我不悅。


    “如你所言,我的問答遊戲還沒結束。”獨裁般強勢的口吻裏偏透著一絲柔情,他拉緊我,走進總裁室。


    同當年中國分公司的裝飾風格差不多,這間總裁室同樣簡約高檔,流溢著品位與格調。


    目光隨意擱向窗外,夜幕下的倫敦燈火不減。卻因身處91層的高度而令視野中的一切明光模糊成片。遠處隱約可見暗色的泰晤士河水,和著夜色輕流淺蕩。


    “想喝點什麽?”屋子的一角,司天浙站在布滿各式名酒的酒櫃前。迴眸問我。


    “咖啡。”我隨口答道,無論何時,還是保持清醒點好。


    他看我一眼,似乎想說什麽。停頓一刻,卻還是默然將咖啡端了過來。


    “謝謝。”


    我執起質地考究的白瓷杯。在唇邊輕碰,入口醇滑,甜度也剛好,還微微漾著白蘭地的酒香。


    不待瓷杯移開。典雅攜著情調,華美的韻味已在唇間漫溢開來,我輕聲道:“‘royal’……皇家咖啡……”隨即微微頷首。“味道不錯。”


    他淺笑,在對麵沙發上悠然坐下。與我的不同,一隻盛了一半的酒杯輕緩把玩在他指間,“其實,我並不想給你咖啡,以你目前的樣子,更需要一杯熱牛奶,然後好好睡一覺。”


    “我目前的樣子……”將視線隨意投向一處,我脫口問出,“什麽樣子?”


    恐怕,連我自己也看不清自己現在的樣子。


    “神經緊繃的樣子。”他注視我,平靜而確定。


    毫無笑意地勾了勾唇角,我倒也未反駁,“那麽,為什麽改變主意?”


    “因為,”他眼神挑了抹玩味,杏黃色的液體在玻璃杯中打著旋兒輕晃,仿佛隨著夜的節奏悠揚起舞,“你需要保持清醒,以應對我可能隨時心血來潮的意圖不軌不是麽?”


    我失笑,似乎已經太久沒有露出這種過標準弧度以外的笑容。


    收了收笑意,我抬眸,視線流轉,不經意觸上他的眼神,心跳陡然停了一拍。


    他三分隨意三分慵懶又四分端正地坐在我對麵,從容中偏透出淩駕於一切之上的姿態,然那眼神,專注地凝視著我,幽深的眸色竟顯出微微失神。


    不欲令別樣的氣氛蔓延,我匆忙別開目光,而後順勢瞥向一旁古典的立鍾,三點一刻。


    “很晚了,如果問答遊戲已經結束……”我注視著鍾麵,提醒道。


    “等等,”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身體前傾望著我,“告訴我,你是不是……”


    霎時的停頓,我抬眸,待他下文。


    “是不是,”眼神越發認真了些,他道:“從見到我的第一眼起,就深陷我的魅力無法自拔?”


    喉間猛然被噎了一下,我無藥可救地瞥他一眼,已經連反駁的話都懶得講。


    對我的諷刺視而不見,他反而笑得魅人,“知道麽,每次你皺眉用這種薄涼的眼光看我的時候,都特別迷人。”


    果然不該相信他所謂的什麽問題,我麵色冷下來,起身就走。


    然而還未邁出一步,他已迅速擋在了我麵前,低頭注視我,口吻中的輕佻斂去不少,“好了好了,算我錯了,其實……是我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深陷你的魅力無法自拔。”


    “你夠了。”我斜他一眼,同時側身,妄圖錯過他的阻擋離開這裏。


    “欸——”他跟著側向一步攔在我麵前。


    “你到底想怎樣?”我已然失去耐性,語氣也不見得有多好,“即使是對我深夜私闖的懲罰,也請你幹脆利落一些好麽?”


    “不要走……”他語聲溫柔,竟帶了些微的請求,眼波如蕩進了一彎醉人的湖水,“我是真的有問題要問你。”


    見我不作任何反應,隻將目光別向一旁,他口吻愈加柔和了些,“先坐下,聽我說,好麽?”


    我不知道能否有人抵擋得了他這樣的神情語氣,恐怕我是做不到的。無聲一歎,我複又在沙發上坐下,聲音卻難免冷然,“最好你的問題不會讓我寧可跳窗也要離開。”


    他輕微一笑,卻沒有迴去方才的位置,而是在我身旁坐了下來。


    距離有些近,我不自然地向一旁靠了靠。


    他倒沒有在意,隻凝視我,平靜問出,“幾天前,你送給你的財務總監,就是那位菲麗絲?希爾小姐一台車子對麽?”


    極是意外,他的問題令我莫名其妙。


    “僅僅因為,那是一台車?”他追問,倒頗像循循善誘的老師。


    那當然不僅僅是一台車那麽簡單,它更是我向菲麗絲示威、企圖在她心理防線上給予重擊的一樣工具,也是誘使她慌亂失措,並激她早些出手以便令我抓到把柄的手段。


    “否則呢,一台微型坦克?”我卻故意道,盡管明白他這句話另有深意,可我始終拿不準他的重點終將落在哪裏。


    他淺勾唇角,“你明白的,我在問你送她這台車的背後原因——不要說,是因為上司關心下屬。”


    “既然你明白,幹嘛還要問我?”事已至此,我與菲麗絲的一切爭鬥自然瞞不過他,因而直言:“什麽時候開始,司總裁也對弗克明斯家族的內戰產生興趣了?”


    “與你有關的一切,怎能不令我產生興趣……”他垂了垂眸,口吻頗似低喟。


    我心頭分明一顫。


    “隻是,”他對上我的眸光,“我想要知道的原因,卻並非是這一個。”


    “哦?這倒奇怪了,”我挑眉,雲淡風輕,“除此之外,還會有什麽別的原因麽?”


    深邃的目光直直打進我眼底,他沉著道:“我。”


    “不懂你在說什麽。”我別了別目光,然而他的視線卻絲毫不容我退卻。


    “不,你聽得懂。”手臂支在沙發靠背上,他身體前傾,攜著無端凜冽的氣勢逼向我,使得原本已近角落我的此刻更加無路可退,“如果你不懂,便不會在那晚臨走之前還要迴眸注視那輛布加迪,如果你不懂,就不會放著其它禮物不選,偏偏要送她車不可,還有,你為什麽會毀掉她的車……”


    ——我為什麽會毀掉她的車,難道不正是因為那輛被槍彈損壞的布加迪,我的潛意識裏在為它“以牙還牙”麽?


    我心中道出,將他未盡的話語補上。


    長久以來深掩心底,一直逃避而不敢正視的事實,此時此刻,覆在表層的風沙終於褪盡,裸露出心底淋漓的真相。


    微痛,也釋然。


    “告訴我,之所以這樣做的目的,在你的潛意識中,其實是與我有關的。”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迫切。


    “有關無關,真的重要麽?”我喃喃道,似詢問又似自囈。


    “真的重要麽……”他重複著我的話,字句落處,竟帶著傷痛淒楚,我極少看見,傲然鋒銳如他,也會不加掩飾地露出這般悱惻的情緒。


    “你這樣問,不覺得很殘忍麽?”他語調重了些,攜著一絲惱怒,眼底痛意仍是未減,“那麽你覺得呢,付清羽?你覺得我在你心裏的分量對我而言重要麽?”


    心上被豁開一道口子,他的每個字都如一把碎冰,生生揉進我心裏,我眉心緊蹙,已然痛得難以唿吸了。


    為什麽,你總要這樣逼我。


    我反駁得了一切,卻唯獨反駁不了自己的心。


    “有……”我抬眸,嗓音竟有些喑啞,事已至此,還容得我否認麽?


    “你說什麽?”他視線一顫。


    “有關……”我答,帶著認命般的挫敗感,“這樣你開心了麽?”


    如同寒星墜進他眼底,霎時點亮一片深暗,他唇角漾出一抹欣喜,我卻暗自懊惱自己方才這賭氣般的一句話,自覺失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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