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沙心口一痛,一口血居然湧到了喉嚨中,她覺得牙齒都是冷的、硬的:「隻為了這個,你隻是為了這個!」


    她把張洋當作自己人,放心地放在自己的身後,竭盡全力地保護,他卻把這份好意當成猜忌。她對侯起表麵和藹,內裏卻如履薄冰,可是到底,還是矯枉過正,亂了,也錯了。


    張洋嘆息,麵帶嘲諷:「做了的便是做了。正如您一開始選擇了幫派,如今卻要當好人,做警長夫人,那又怎麽可能呢?如今在這裏的隻有我,卻沒有您日日盼著的第三指揮部部長。」


    「唐小山曾經收到一個布娃娃……」豆沙凝神。


    「那個看到兇手的人是我。三個月前,我和人談生意,喝完酒路過溫泉酒店附近的樹林,看到崔國生鬼鬼祟祟背著麻袋,就讓手下盯著,過了會兒時間,他們帶著一個布娃娃過來。我讓人跟著崔國生,第二天又查了被害人的背景,發現她極有可能是失蹤了三年的秦裳,便把這個布娃娃收了起來,留待來日。」


    「所以你是什麽時候和白帝勾連在一起的?」豆沙又問。


    張洋笑了起來:「你派侯起去白幫臥底的時候,白帝讓手下也找到了我。他對威英幫了如指掌,甚至知道我想了些什麽。」


    「他承諾你,如果有一天我和侯起死了,威英幫就留給你,是嗎?」豆沙點了點頭,咽了咽口中的血腥味,起初的憤怒反而漸漸平息下來,她攥著手:「我本該想到的,也隱有不安,白帝當年落入陷阱顯得太輕易了,與他平時的心思深沉實在不符。坐在牢裏的怕也不是他,他隻是藏在起來,等待我們和第三指揮部放鬆警惕,再一網打盡罷了。」


    「一網打盡這個詞兒真好。你和第三指揮部部長的聯姻倒是令他覺得欣喜。」張洋嘲諷:「隻可惜,他恐怕也沒有想到,唐小山居然對自己的妻子如此狠心,遲遲不肯來。你殷勤備至,舔著臉把整個幫派當嫁妝,可是,你依舊為他提鞋也不配,他依舊瞧不上你呢,沙老大。」


    他說,我們的背叛難道比得上這個可悲嗎?


    這難道不可悲嗎?


    豆沙垂著頭,如老僧坐定:「我現在更好奇的是,你準備怎麽殺了我。」


    張洋正要開口,那扇暗門又被打開,有人把他喚走,過了一會兒,門又緊緊閉上。


    他們行色匆匆,仿佛突發了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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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沙閉目冥思,卻突然覺得眼前刺亮,左側的石門被移了開,明亮的光刺了進來,可還沒反應過來,黑暗已經又降。


    她看到有個模糊的人影被扔了進來,不辯男女。


    豆沙這兩日漸漸意識到自己待的地方是何處。


    潮濕的巨石,冰冷的空氣,密不透氣的空間,但是能聽到頭頂刮石的風聲,像是吹著的塤,調子孤沉。


    這裏是曾經威英幫的避難所,一群窮苦孩子的家。現如今似乎被白幫人改造過。張洋出現的門應是從裏側開的門,門外依舊是深邃的洞穴,直通向城市的另一個角落。而此時推開的石門,則是外側,與街道相連,因此能看到陽光。


    這個地方最初不是她最初選定的,爸爸曾經把她藏在這裏,他則和諸位叔叔在外麵和仇人血殺。


    他把巨石堵在防空洞的中央,告訴那個幼小的自己,如果我死了,無人管你,你就等上三天,預留的幹糧吃光了,外頭徹底平靜了,敲三下石頭,用我留的槍打了石頭出來;如果我不死,也會敲三聲,你就知道是爸爸。


    她每次都提心弔膽地聽著石頭外的聲響,手中爸爸備著的口糧卻一口都不敢碰。


    她知道爸爸有一半的可能會死。可是她不能死。死了爸爸會傷心。


    她不想讓爸爸傷心。


    她把小小的耳朵貼在那塊石頭上,使勁貼著。靜靜地守在石頭旁。


    有一次不知過了多久,外頭靜得不像話,爸爸卻許久沒有敲石頭,她猜想爸爸大概是不成了,心中難過極了,自己輕輕敲著石頭,敲著父親的喪鍾,哭著敲著,敲著哭著,抱著冰冷的大槍,顫抖著,還沒來得及扣動扳機,卻聽到,輕而費力的三聲響聲。


    叩。


    …叩。


    ………………………叩。


    爸爸就在和她一石之隔的地方。


    豆沙咧著嘴,哭了起來。


    爸爸用盡最後的力氣,推開了石頭。


    豆沙看到他,就伏在石頭旁,滿身是血,臉蒼白得嚇人。


    他中了槍,費力爬到那塊石頭旁,卻陷入昏迷。


    可是因為聽到她的哭聲,耗盡最後的力氣,敲響了石頭。


    那個男人看到小小的她從洞口鑽了出來。


    他伸出雙臂,努力地伸著,想要抱住她。


    哪怕是死,死前也想好好抱著她。


    沒有人,把她的難過看得比命還要重。


    這是他的爸爸,才會做的事。


    豆沙靜靜想著,被丟到角落的人卻咳嗽起來,他擾亂她的思緒,一雙眼明亮赤忱如水,但是這世上大概沒有人耐心讀他的沉默,也沒有人看得懂他的溫柔。


    他的聲音沙啞,輕輕壓著咳嗽:「你過來。」


    豆沙聽著這聲音格外耳熟,但是又格外的沙啞,像是被人打了,傷了肺管子,音兒格外重。


    她貓著腰,全身肌肉繃緊,這個姿勢是防禦也是戰備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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