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時間轉瞬即逝,懷著忐忑的心情,眾位考生踏入宮門,誰都不敢東張西望,緊張得手心直冒汗。 隨著公公的引領,考生們來到太和殿,依次按照排名坐好,眉目微微下垂,恭敬的等待皇上來臨。 太和殿安靜的除了唿吸,再也聽不見別的聲音。 等了大概有一刻鍾,殿外聲勢浩蕩,哪怕皇上還沒來,他們已經能夠感覺到那種驚人的氣勢。 “皇上駕到” 一道明黃的影子出現在殿上,沒有人敢抬頭觀看,考生們紛紛下跪:“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皇上的聲音很平淡,卻又不失威嚴,眾位進士起身之後,皇上便命令頒發試題,簡簡單單幾個字“國以何為本,官應何為,盛世天下當何如”,範圍可以很廣泛,也可以很狹小,端看你怎麽迴答。 黎耀楠眉頭動了動,國以民為本,夫郎早先就考過他,沒想到這一次的題目,又被夫郎給猜中了,他還真是娶了一個寶疙瘩。 張啟賢原本心神忐忑,看見殿試題目,心裏頓時樂開了花,對自家的表弟夫,那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原本他還擔心會試考得太好,殿試倘若丟了人,那他的臉往哪擱,哪還有麵子,誰知心裏正犯愁呢,枕頭就送來了。 張啟賢信心滿滿,誌氣高昂,決定這一次,同樣要將表弟考趴下,一想到自己殿試成績好過表弟,他心裏就一陣舒爽,最好是能考個一甲迴去,那他老子還不把他供起來。 張啟賢美滋滋的做著夢,黎耀楠已經開始迴答試題,殿試隻有兩個時辰,寫完之後還要檢查,還要修改,他沒那麽多時間胡思亂想,這一次一甲進士他誌在必得。 國以民為本,凡治國之道,必先富民,施以仁政。英雄者,國之幹,庶民者,國之本...... 黎耀楠專心致誌,屏蔽外界的一切觀感,整個人的心神全部放在答卷上。 皇帝高坐在禦座之上,目光很平靜地掃過正在答題的眾位考生,這些人將來或許會是他的朝廷棟梁,看見黎耀楠的時候,皇上的目光頓了頓,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聞名已久的小子,沒想到竟如此年輕,果然是少年得誌。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隨著鍾聲想起,監考官們開始收卷,沒有答完的考生,急得滿頭大汗,眼睜睜地看著考官拿走試題,胸口劇烈起伏,目眥欲裂,然而他不敢叫,也不敢喊,因為這裏是太和殿,皇上還正坐在上麵。 殿試不中,至少他還是個進士,但若禦前失儀,那可就是重罪了。 黎耀楠不慌不忙,一直表現得很沉穩,他的這種氣度,又讓皇上記了一個好。 閱卷的時間很漫長,等待時間,更加難熬,黎耀楠的心裏,難得緊張起來,哪怕他故作不在意,作為他的枕邊人,林以軒又怎會沒發現,無奈中隻能抱著兒子逗他開心。 小旭兒確實是一個小混賬,小手一抓,嗓子一哭,黎耀楠哪還有心情緊張,頭都要被自己兒子鬧大了,越發覺得小孩子這種生物,簡直太不可愛了。 唯有張啟賢沒心沒肺,他的名次原本就是撿來的,再壞也壞不到哪去,所以這家夥豁達得很,考得好是運氣,考不好絕無可能,頂多就是名字靠後一些,無論如何也夠跟他老子交差,人家是好吃好睡,無事還出去聚會,壓根一點也不擔心。 林以軒恨得牙癢癢,早知道就不該便宜這家夥,狠狠給了他幾個刀子眼,隻可惜張啟賢神經粗,目前對林以軒又極度崇拜,人家說啥都是好的,至於白眼,不好意思,他那是絲毫也沒察覺。 三天時間一到,皇榜處敲鑼打鼓,宣讀成績的是禦前侍讀,也是皇上的近身之人,名字從後往前挨個念,殿試隻取前一百名,一甲為狀元、榜眼、探花、二甲為前十,三甲則是進士,殿試未中的,便是同進士,檔次比進士低了不止一籌。 聽見侍讀大人叫名的人喜極而泣,當時就有人嚎嚎大哭。 也有人失落萬分,腦袋止不住的張望,豎起耳朵使勁的聽,隻希望下一個能叫到自己的名字。 有人開心的哭,也有人傷心的哭,越到後麵,失落的人越多。 路誌安中了第二十三名,心情很好的揚起唇角,深深吐了口氣,他們路家這一代的希望,就壓在他的身上了。 黎耀祖臉色難看,絲毫沒有高中的驚喜,第十八名,竟連二甲也沒入,他心裏的難受可想而知。 緊接著,範鵬翼中了第十一,整張臉的顏色都青了,黎耀楠隻想哈哈大笑,未中二甲入不得翰林,第十一真是一個好名次, 其實黎耀楠不知道,今次科舉若是沒有他和張啟賢,範鵬翼會中二甲,並且排名第九,他們兩個剛好把人擠下去。 第十名是葛宏輝,會試第十三。 第九名是沈宏誌,會試第四,心裏微微有些差落,不過能中二甲,沈宏誌還是很高興,很快將那點失望的情緒拋開,笑著接受旁人道賀。 ...... “哈哈,中了,中了,我中了,我就知道會高中。”張啟賢笑的癲了,沒想到他竟然高中第六。 黎耀楠彎起唇角,心裏同樣很高興,隻因第五名依然不是他,而是柳立陽,如果下一位高中的進士還不是自己,那麽他就有把握相信,這一次自己肯定會中前三,隻要是一甲,排名第幾他無所謂,他爭的就是一個名氣。 果然,第四名進士是齊雲山,這位老先生,確實有幾分才學,這一次雖然跌入二甲,但這樣的成績,已然很好。 接著,官差放起了鞭炮,黎耀楠目光如炬,視線緊緊盯住前方。 隨著侍讀大人念出他的名字,黎耀楠倏然激動地往前走了幾步。 “黎耀楠何在?探花郎何在?”禦前侍讀大聲朗讀,目光在人群當中掃了一圈。 “在此。”黎耀楠朗聲大笑,放下了心底的那塊石頭,探花郎,這個名頭他喜歡。 “恭喜探花郎,賀喜探花郎,還請探花郎更衣。”另一位官差捧了衣裳過來,笑得一臉諂媚。 黎耀楠也很大方,一出手便是二十兩,官差墊了墊分量,心中很是歡喜。 緊接著前方的名字已經叫道金科榜眼,出乎意料,竟然是常和輝,黎耀楠原以為,常和輝會成為今科狀元。 “李明章何在?狀元郎何在?”禦前侍讀大聲喚道。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誰也沒有想到,李明章竟會一躍成為狀元郎,低下的人紛紛竊竊私語,不過人家李明章的成績擺在那,會試又是第六,這一次成為狀元,旁人也無話可言。 黎耀楠心裏很意外,剛才他還有些擔心李明章,發現他今日似乎沒有前來,侍讀大人也沒叫到他的名字,原本以為他沒考好,所以才懶得前來,看樣子情況不隻如此。 一位官差急忙迴答:“迴稟大人,狀元郎今日似乎尚未前來。” 禦前侍讀皺了皺眉,隨後又像想起了什麽,眉頭轉瞬又舒展開來,淡淡道:“快去他家傳喚罷,今日稍後要遊街,明日還要麵聖。” “是。”官差應了一聲,叫上幾個人,一路敲鑼打鼓,直往北威侯府奔去。 黎耀楠跟常和輝算是老熟人,互相見了禮,安靜坐在衙門等待,有一句沒一句說著話。 常和輝今年四十有餘,單聽談吐看不出人品如何,不過,隻他看那一雙睿智的眼睛,黎耀楠心中有了底,這人肯定不好糊弄,兩人互相打著太極,沒提一件正經事,倒也相談甚歡。 沒多久,李明章到了,穿著一身大紅吉服,頭戴頂戴花翎,真應了古人那句老話,果真是風度翩翩狀元郎,倘若忽略他眉宇間那股憂鬱就更好了。 時間不多,黎耀楠沒有多問,前麵樂隊敲鑼打鼓,三人騎上高頭大馬,一路遊街。 黎耀楠頭一次在古代,享受了一把被圍觀的感覺。 迴到家,已經累得趴下,騎馬他雖然很喜歡,但是騎一天的馬,暫時他還沒那愛好,幸好如今天氣涼,要是天氣熱一點,他懷疑自己的腿上,絕對會被磨起泡。 第二天入宮麵聖,本次科舉前三十名均要進宮謝恩。 頭一次參加朝會,也將是眾位進士,未來幾年唯一一次參加朝會,黎耀楠看得很仔細,隨著文武百官跪下高唿萬歲,這種場麵,這種氣勢,這種震撼,難怪那麽多人喜歡當皇帝。 並且這還是在金鑾殿外,沒有皇帝宣傳,他們這些今科進士,暫時進不去。心裏剛想到這裏,便聽見一道尖細的嗓音從殿內傳出:“宣今科進士覲見” 緊接著,殿外一位太監大喊:“宣今科進士覲見” 然後又一道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宣今科進士覲見” 黎耀楠抹了一把冷汗,這就是古代的傳聲筒嗎?很高明,來不及思考太多,緊跟在常和輝身後,一行人謹遵先前學的禮儀,眉目微微下垂,不可直視,雙手合至胸前,緩緩踏入金鑾殿,再一次跪下行禮:“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略一頷首,後麵的太監喊道:“平身” “謝皇上。” 皇上點了點頭,淡淡看著他們,說了幾句,勉勵的話:“眾位卿家都我大晉之棟梁,望你們以後勤勉奮進,造福一方。” 於是,眾人又跪下,齊聲道:“微臣定不辜負皇上期望。” “嗯!”皇上又問了他們幾句話,便讓眾人退下,這一次朝拜中規中矩,沒有人特別出彩,也沒有人心裏失望,因為他們都知道,重頭戲在瓊林宴,那裏才是他們大展身手的地方,運氣好,說不定還能獲得皇上青睞。☆、第068章 出了宮門,黎耀楠想起跟李明章之約,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喚道:“李兄。” 李明章愣了愣,雙眼空茫,頓了頓才反映過來:“黎兄啊,可有何事?” 黎耀楠詫異地看他一眼,李明章的模樣,絲毫沒有得中狀元的驚喜,反而顯得有些失魂落魄,掩住心中的納悶,黎耀楠拱手道:“日前與黎兄相約,共同探望周兄,不知李兄何時得閑。” 李明章這時才真正迴過神,思索了一會兒,為難道:“黎兄見諒,近些日子,在下怕是抽不出空閑。” 黎耀楠見他愁眉不展,心裏雖然好奇,但也沒有探人隱私的習慣,轉而道:“周兄府上是......” 李明章長歎一聲:“周兄家住西城永華街,禦史大人不易相處,黎兄倘若前往,還望多多擔待,順便幫在下同阿潛說聲抱歉。” 黎耀楠點頭應好,見李明章心不在焉,便沒有同他閑聊,笑著道別了一聲,轉身打道迴府,難怪古人有雲聞雞起舞,早朝的時間,簡直不是人幹的活,起得比雞還早。 迴到家,黎耀楠先睡了一個迴籠覺,起來後,看見自家夫郎坐在床頭看書,心中不禁一暖,心裏有些癢癢。 黎耀楠向來是想做就做,抱著自家夫郎狠狠嘿咻了一頓,感覺肚子有些餓了,這才心滿意足地起床用飯。 林以軒麵頰通紅,又羞又惱,夫君怎能白日宣淫,真是不知節製,隻是他心裏的那種甜蜜又是怎麽迴事,林以軒覺得,自己被夫君帶壞了。 次日,黎耀楠跟人一打聽,準備了幾樣薄禮,打算前去周府。 周府在京城勳貴當中,算不得高門大戶,周大人雖然係出名門,為人卻刻板至極,朝中大臣多不願與其打交道,那就是一塊石頭,又臭又硬,隻是盡管這樣,周大人反而落了不少美名,一不結黨營私,二為鐵麵無私,三則是為人清正,簡直是我輩文人,清高孤傲,忠心耿耿,純臣之典範。 黎耀楠聽後抽了抽唇角,對此不置以任何言語,覺得周大人其實很聰明,有些地方他或許可以借鑒一二。 心裏正想著事情,周府到了,侍書前去敲門,遞上帖子。 區區一個探花郎,周府不放在眼裏,門口侍衛隻看了帖子一眼,振振有詞地大聲說道:“我家大人清正廉明,探花郎請迴,大人不會見你,也不會答應任何事。” 黎耀楠額頭冒出三條黑線,難道周大人的名聲,就是這樣得來的,西城又不比東城安靜,四處都是人,那名侍衛的話音剛落,周圍不知情的百姓就有人竊竊私語,周大人是個好官啊,從不會私相授受,竟連探花郎都拒之門外。 黎耀楠感覺很無語,難怪李明章之前要他多擔待,這位周大人,還真是一位奇葩。隻是這盆汙水,他卻不能接,今日若不解釋清楚,誰知明天又會有什麽流言。 黎耀楠緩緩走下轎子,目光淡然,無論這名侍衛是有心還是無意,他都不會允許,有人踩著他的名聲往上爬,淡淡道:“周大人為人清廉,在下自是不敢打擾,隻不過在下與貴府公子,乃是同屆舉人,聽聞周兄因事未能參與會試,今日特意前來拜訪,不知可否代為通傳?” “我們家公子不見你。”侍衛眉頭一揚,語調更加輕蔑。 黎耀楠蹙眉,沒想到周潛在家中的處境,竟是如此艱難,區區一名侍衛都能爬到他頭上,不過迴想當初在黎府,自己不也是如此嗎?隻萬幸這具身體被他接手,否則的話,原主那病病歪歪的模樣,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黎耀楠目光冷然,淡淡看著那名侍衛,既然來了,那他就好人做到底,不是他突然善心大發,也不是他和周潛的關係有多好,今日倘若被拒之門外,用的還是這樣的理由,探花郎威嚴掃地,將來他又如何在朝中立足。 黎耀楠溫言斥道:“你這侍衛好生無禮,尚未通傳,便道主子不見,周兄雖是庶子,但也是貴府主子,原還以為周兄被打乃以訛傳訛,如今看來,事實恐怕不止如此,可惜了周兄好文采,竟連會試也耽誤,罷了,周府在下高攀不上 ,和周兄原也是同科之宜,既如此,在下告辭!” 黎耀楠這話說得模糊其詞,但對周圍百姓來說,卻是飯後閑談,一個個嘰嘰喳喳開始討論,興致勃勃猜測其中內情。 黎耀楠正欲上轎,周府門內突然傳來一聲怒喝:“慢著” 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麵色鐵青走了出來,目光審視地看著黎耀楠,嚴厲道:“你就是今科探花?” 黎耀楠躬身行禮:“是。” 周禦史言辭刻薄,目光輕蔑:“我周府書香傳家,規矩甚嚴,探花郎乃侯府哥婿,以後最好少登門,犬子不敢高攀。” 黎耀楠目光一暗,禦史的一張嘴巴,確實厲害,輕飄飄的幾句話,立馬轉移話題反敗為勝,不僅貶低了自己,還將他打壓庶子的事情,撇得幹幹淨淨:“下官不敢,原是北威侯府李兄相邀,下官才應約而來,早知周大人不允,下官定不會魯莽行事。” 周禦史虎目圓睜,冷笑道:“早聽聞探花郎口齒伶俐,今日一見果真不假。”他罵黎耀楠是侯府哥婿,黎耀楠卻迴他攀權富貴,不僅淡化了他哥婿的身份,還將自己的含義扭曲成看不上景陽侯府,否則為何又願意同北威侯府相交。 黎耀楠拱手行禮,謙虛道:“禦史大人謬讚,下官口齒,比不上禦史大人之萬一。” “我周家的事,輪不到外人插言,探花郎既然要看犬子,還請做個了斷,犬子頑劣,高攀不上。”周禦史說完,轉身就走,話中卻允了黎耀楠進府探望。 “下官謹記。”黎耀楠頗為詫異,沒想到他竟如此輕易鬆口,轉頭看了眼周圍百姓,黎耀楠心中立時明了,這會兒是在周府門前,無論怎樣爭辯,丟人的隻會是周家,周禦史看起來是一位聰明人,為何對待子嗣方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