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遠麵色鐵青,提醒道:“你現在已經訂婚了,過幾日便是婚期,四妹被指婚六皇子為正妃,家中不可能再讓你入太子府,母親也不會答應。”林致遠說的斬釘截鐵,也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弟弟聽,他這會兒腦子很亂,弟弟的話對他的衝擊很大,他知道弟弟不是那種信口開河的人。 林以軒笑容一斂:“如果是聖旨呢?” 林致遠心裏猶如驚濤駭浪,麵上卻紋絲不露:“聖旨為什麽要讓你入太子府,聖上不是糊塗的人。” 林以軒諷刺的勾了勾唇角:“如果聖旨是咱們景陽侯府求來的呢?”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林致遠聲色俱厲,再也維持不住麵部鎮定的表情。 “嗬嗬。”林以軒冷笑,一語道破掩藏在桌麵下的玄機:“大伯是中立保皇黨,二伯是六皇子黨,咱們三房自然就是太子黨,你說可不可能,好個景陽侯府,好個林弘揚,將來無論誰上位,他都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那是我們大伯。”林致遠的聲音很艱澀,隻感覺到渾身無力,他知道弟弟說的事情很有可能發生,自古以來站隊,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大伯怎麽能有這樣的想法,還有祖父呢,祖父為什麽不阻止。 林以軒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毫不留情打破他的希望:“大伯是下一任的景陽侯,若沒有祖父支持,你以為他能成事?”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林致遠腦子轉得夠快,心中有了一瞬間的明悟,突然急切的看著弟弟:“你沒有私奔對不對?” 林以軒靜默不語。 林致遠卻知道他是默認了,整個人都激動起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弟弟怎麽會是那樣的人,母親還曾說過,要為你挑一門好夫婿,倘若有了喜歡的人,她會為你做主,你又怎可能做出私奔這樣的醜事。” 隻是很快,林致遠也不知想起了什麽,臉色突然就變得難看,目光中難掩痛色:“為什麽不早點說出來,有什麽事情不能大家一起解決,為什麽你要自己一個人扛。”若是他早些知道,又哪會讓弟弟出此下策,弄壞了名聲不說,還要許給一個病秧子。 “你是怎麽知道的?”這樣的隱秘的事情,按說弟弟應該不知情才對。 一連竄的疑問在林致遠腦海中盤旋。 林以軒眼神淡淡的靜靜的劃過他,自然不可能告訴四哥原因,轉而說道:“你還是先靜一靜吧,景陽侯府靠不住,原家不是好東西,你的婚事最好盡早解決,我隻怕當你在戰場立下戰功之後,原繡茹會等你三年五載,然後她的美名滿天下,那時你當怎麽辦?” 林致遠倒吸一口涼氣:“不會吧......” 林以軒神情淡漠,他也不知道會不會,上輩子他入太子府沒多久,四哥就和原繡茹完婚,但以他對原家的了解,這樣的事他們也不是做不出來,防著一點總沒錯。 林致遠果然被岔開思緒,心中有些遊移:“原家姑娘畢竟無辜,倘若我無端端退婚......” “那是她的事,與你無關。”林以軒冷酷的迴答道,盡量讓自己不要泄露出心中的恨意,原家姑娘若真無辜,表弟就不會慘死,哥哥就不會傷痛欲絕,瘋狂報複,後來也不會死在旁人的算計之下,母親更不會一頭撞死在景陽侯府大門前的石獅子上,那麽地悲壯、慘烈,可謂家破人亡,這讓他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怕四哥再自己問什麽,林以軒急忙說道:“我先迴了,你好好想想罷!” 林致遠一時沒反映過來,直到林以軒不見了身影,這才一臉懊惱的迴過神,他怎麽就被忽悠住了。無奈的搖了搖頭,心中很有些遺憾,下一次再想從弟弟口中知道什麽,恐怕不會這麽容易。 林以軒走在迴程的路上,心裏的思緒卻飄飛得老遠,記得上輩子這個時候,他已經入了太子府,那時他還是一個清雅如蓮,博才多學的貴公子,太子生性多疑,脾氣暴戾,他雖然出身與景陽侯府,二伯卻跟六皇子關係親密,他在太子府的生活,又怎麽可能會好。 一步步學會陰謀,學會算計,學會心狠手辣,他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隻為了心中那一點想念。 太子倒台,他功不可沒。 原以為一生就這樣了,沒想到那人竟偷天換柱,把自己從荒廢的太子府裏換出來。 當時他是驚喜的,那種滿滿的甜蜜,讓他覺得自己就是吃再多的苦也值得。 隻可惜好景不長,由於他的身份不能暴露,那人把他豢養在京郊的一座別院裏,每天都過來看他,然後十天半月來一次,再然後大半年都不見人影,林以軒這時才知道,自己竟然成為了旁人口中的寵。 但那時他已然身在局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舍不得,不願,也不想就此離開,婉拒了四哥好意,枯坐在別院中等待,從日日期盼想念,對著門口望眼欲穿,到心生怨念,費盡心思謀奪寵愛,再到心灰意冷,也不過是幾年光景。 隻因為那人對他說“小軒,你變了,你不是我喜歡的人,你怎麽變得如此心機深重,性子還如此狠厲,記憶中你可不是這樣子,我還是喜歡當初那個你。” 聽見這話,林以軒隻覺得渾身冰冷,一股寒意從腳底蔓延全身,猶如置身與冰天雪地,再也感覺不到一絲溫度,他很想大聲辯駁,很想告訴他說不是這樣的,然而終究化作為一陣沉默。入了太子府,為了活下去,為了可以幫到他,林以軒早已經手染鮮血,哪裏還能一如當初那般純粹無暇。心,一下子就涼了下來,真正的心如死灰。 這時,其實他還沒有那麽深的恨意,直到小表弟被人害死,四哥瘋狂報複,他才恍然醒悟,原來自己竟早已經成為那人手中一枚牽製四哥的棋子,從四哥步步高升,手握重兵,他就在別人的算計之中,否則那人又怎會想盡辦法,將他從太子府中換出來,悔之晚矣! 表弟死了,四哥死了,母親也死了,沒過多久,他也被賜下一杯毒酒。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以前想不明白的問題,在這一刻仿佛都特別清晰,眼中突然就浮現出四姐雍容華貴的笑臉,那時她看自己的眼神是那麽輕蔑,眼中暗藏的譏笑與憐憫,他當時怎麽就沒發現! 少年不知愁滋味,幼年相知,少年相許,原以為是一輩子的事情,誰知會是這樣一個結局。 一道聖旨,將四姐許配給他的意中人。 是的,那個人是六皇子,他們從小就認識,相知相許仿佛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所謂柳樹林相約,其實真有其事,隻不過不是相約私奔,而是相約了斷。 他重生迴來的時候,正是這個時間,來不及思考太多,他心裏隻有下一個念頭,堅決不能進入太子府。 他很清楚的記得,距離那個讓他痛苦一生的源頭,隻有三天。三天後皇上就會搬下聖旨,將他指婚與太子做側君。 看著手中那張相約柳樹林的字條,林以軒當機立斷,為自己謀劃了一樁私奔事件,其實他很想看看,六皇子究竟會做何打算,現在的他還是當初的那個風華無雙的貴公子,無關情愛,他隻是想給自己一個答案。 結果自然不出所料,趙承睿沒有站出來,他和四姐雖然同出景陽侯府,但二伯是朝廷一品大員,父親卻還隻是一個員外郎,趙承睿會選擇誰不言而喻,私奔的事件隻有他一人承擔,原以為自己會被送去家廟,沒想到為了顏麵,他們竟將自己隨意嫁人。 不過這樣也好,用一輩子的婚姻換取自由,他覺得很劃算。 黎耀祖這人他知道,黎耀楠是誰卻從未聽過,想想黎府如今的狀況,若是他料想不錯,黎耀楠定然命不長久。 林以軒暗自思索,是否要生個孩子,保證將來的地位,免得黎耀楠死了之後徒生事端。 ☆、011 “阿嚏!阿嚏!”走在迴去的路上,黎耀楠連打兩個噴嚏,東張西望了一下,疑惑地皺皺眉頭,心底倏然升起一種被人算計的感覺。 迴到落秋閣,還沒踏進院子,落霞和翠柳就熱情萬份地迎了上來。 落霞一邊幫他整理衣衫,一邊殷切地幫他打著扇,八月的正午,豔陽高照,黎耀楠出去走了一圈,身上已經有些汗濕了:“二少爺剛是去哪了,怎麽都不叫上奴婢,您身邊沒個人伺候怎麽成,茗夏,至冬慣會偷懶,待會兒我定要好生說說他們去。” 黎耀楠受寵若驚,對這種場麵倒也習慣,並不會覺得拘謹,大大方方任由她們伺候。 進屋後,翠柳忙前忙後,端茶、送水、上點心:“二少爺請用茶。” 黎耀楠一挑眉,心裏樂嗬起來,這會兒她們知道急了,早幹嘛去了,兩個丫頭雖然如花似玉,但對這種背主的奴才,他實在升不起任何憐惜之心:“行了,下去罷,我可不敢勞駕。” 落霞眼眶一紅,跪在黎耀楠麵前:“二少爺您要是對奴婢有什麽不滿,隻管打罵責備,奴婢一定會改,為什麽要攆了奴婢出去,這讓奴婢以後怎麽活,求二少爺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