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耀楠冷笑,當今社會,百善以孝為先,若不是原主性子刻板,為人又酸腐,萬事都講究規矩和孝道,讓馬玉蓮無可乘之機,恐怕他這會兒早就被按上不孝的罪名掃地出門,真有了不孝的名頭,他這一輩子也就毀了。 “住口,女子當清閑貞靜,動靜有法,不道惡語,友悌姊妹,敬重長兄,是為女德,妹妹慎言。”黎耀楠厲聲怒喝,沒想到酸腐書生還有這等好處,拖了原主的福,他對古人的規矩禮儀信口張來。 “你說什麽?就憑你這窩囊廢”黎淑珍氣急敗壞,怒火一點就著,沒想到她平日最看不上眼的二哥,竟然會罵她沒女德。 “閉嘴!”馬玉蓮麵色嚴厲,狠狠瞪了女兒一眼,目光晦暗的四下一掃,發現沒有外人才鬆了口氣,黎淑珍不懂不代表她不明白,今日黎耀楠這話若傳了出去,女兒還怎麽說人家。 冷冷看著黎耀楠,馬玉蓮再不掩飾她眼中的惡意,聲色俱厲的說道:“楠哥兒這話就說的重了,淑珍到底是你妹妹,縱有什麽不是,你既為兄長,好生教導也就是了,哪能如此出言辱罵,你讓她以後如何見人,你既然熟讀聖賢書,可知悌孝二字怎麽寫?今日你不悌姊妹,改日是不是還要不孝父母?” “夫人”黎耀楠傷心欲絕,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仿佛馬玉蓮說了什麽令人不可置信的話,急忙站起身來辯駁道:“孩兒哪敢不敬父母,因著屋裏沒外人才教導妹妹幾句,倘若以後嫁了人,妹妹還是如此,咱們黎家的名聲且不提,妹妹的終生幸福......唉!罷了......夫人說什麽就是什麽罷,以後耀楠再不敢多言,還請夫人責罰。”黎耀楠嘴上說著責罰,站在那卻一動不動,演戲而已誰不會,就看誰演得好,馬玉蓮可不就打著為你好的名義,敗盡他的名聲嗎?他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馬玉蓮被氣得心肝胃疼,她從來都不知道,黎耀楠竟如此伶牙俐齒,言辭之間語意未盡,遮一半留一半,盡是給人留下些懸念,什麽叫不敢教導妹妹,什麽叫請她責罰,這不是指明了說她不慈嗎? 到底是當家主母,馬玉蓮很快冷靜下來,眼中的厲芒一閃而逝,緊盯著黎耀楠細細端詳,總覺得這孩子今日有所不同,是了,這孩子今日沒那麽陰鬱,眉宇間也沒那麽消沉,整個人都透著一種看淡世情的淡漠,馬玉蓮思量著他轉變的原因,心裏卻放下心來,隻當黎耀楠是憋屈得狠了,所以才大發脾氣,她對小孩子突然爆發的反抗並不放在心上。 黎耀楠心神一緊,麵上卻絲毫不顯,大大方方任其打量,他今日之所以出言無狀,也是深思熟慮後的決定,他在這府中原本就沒有地位,若是一味的低調、隱忍,那和從前有什麽區別,隻會被打壓得更加抬不起頭來。他這次大病初愈,吐血昏迷,正是一個很好的借口,受到的打擊太大,性情有所轉變也是理所當然。 “你這孩子,說什麽責罰不責罰,你縱然做錯事情,母親也不會責怪,知錯能改便好。”馬玉蓮淺淺笑著,目光滿含包容,一句話將他定位成做錯事情。 黎耀楠對此並不在意,從上輩子和繼母的博弈中他便了解,萬事不能跟女人講道理,因為你肯定說不過她們,她們的道理總是一套一套的,哪怕沒理也會掰出幾套理由來。 “夫人教訓的是,耀楠受教。”黎耀楠麵不改色,躬身行了一禮,他的心思從來都不在後宅內院,馬玉蓮若想憑借幾句話就扳迴一局,那可就打錯算盤了。 “你還有什麽事情就說罷,你的身子骨不好,無事早些迴去歇著,這幾日就不用過來請安了。”馬玉蓮有些泄氣,身上卯足了勁兒,一拳卻打在棉花上,這種感覺別提多鬱悶,就連神色都變得有些懨懨的。 黎耀楠淡淡一笑,他等得就是這句話,否則之前做那麽多鋪墊豈不是白費。 ☆、005 讓別人了解自己轉變,是他預想中的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要將身邊的人給打發了,他不想以後做什麽事情,都在別人的監視當中,待到有事的時候,卻又無人可用,他沒有自虐的習慣,也那個興趣體會一次原主那種孤立無援的心情。 第三步,他記得張氏留下的嫁妝,雖然被敗了不少,但莊子和鋪子卻都在,隻是由於原主不懂俗物,手上又沒得力的管事,才被馬玉蓮派去的人把持,他現在所要做的,就是要把這些東西拿迴來。 若一開始就提條件,肯定會顯得太突兀,原主從來都目下無塵,性子清高慣了,突然理會這些俗事,必會讓人覺得怪異,有了之前的轉變做鋪墊,接下來的事情就會順暢許多。 “謝夫人,我身邊的丫鬟年紀大了,想放出去配人,還請夫人留意一下,看有沒有什麽好人選?” 馬玉蓮娥眉緊蹙,心中遊移不定,暗自琢磨著他這是要鬧哪一出:“伺候的好好的,怎麽突然要換人?可是有誰不聽話?你隻管讓人拉出去打板子,過幾日就是你大喜的日子,這個時候換人......” 黎耀楠就知道她不同意,心裏早有準備,真要按她所說,把人拉出去打板子,那他的名聲恐怕又要再添一筆暴虐,淡淡道:“夫人多慮,大婚之前,打發丫鬟出府是慣例,必不會耽誤什麽事情。” 馬玉蓮張了張嘴,看了眼身邊未出嫁的女兒,到底沒說話,旁人大婚打發丫鬟出府,那是通房丫鬟,他這算什麽。上下打量了黎耀楠一眼,馬玉蓮驀然想起,這孩子已經十七歲了仿佛還不知人事,要不然,如花似玉大姑娘在身邊,她就不信,他還會舍得打發了。 暗道了一聲自己失策,與其讓黎耀楠成天之乎者也膈應自己,還不如讓他有美相伴,溫柔鄉,英雄塚,嚐過了女人的滋味,哪還愁他學不壞! 馬玉蓮清了清嗓子,眉宇間露出幾許清愁,很是內疚的說道:“唉!也是我忙得忘了,你如今房裏竟連伺候的人都沒有,過幾日你便要成婚,不知人事怎麽行,我看你那幾個丫鬟挺好,就別打發出去配人了,先提為通房丫頭,等生了孩子以後,再提升為姨娘。” 黎耀楠目瞪口呆,差點沒被噎住,通房丫頭?他還有這個福利?心中小小掙紮了一下,搖了搖頭,背主的丫鬟他無福消受,這時他才想起,古人教導孩子知人事,還有通房丫頭這一說,目前他前途未明,為了不家宅不寧,他決定還是要忍痛割愛,板著臉說道:“大丈夫豈能耽擱與兒女私情,夫人的好意耀楠心領,卻是不敢認同,夫郎過幾日要進門,耀楠不想給他添堵,丫鬟們還是放出去配人罷。” “隨你!”馬玉蓮看著他一臉肉痛,卻裝模作樣故做正經,隻在心中暗笑,小畜生果然還是嫩了點兒,一提到女人就這幅德行,繼而言道:“既然她們要配人,你身邊總得有人伺候,一會兒我讓張保家的帶人過去給你挑,保管個個都水靈。” “不!不!不!”黎耀楠滿臉漲得通紅,憋的,他實在有些想笑,馬玉蓮此時的模樣特別像個老鴇,急忙擺擺手:“不用這麽麻煩,近來府裏事忙,還是先緊著府裏,稍後讓人牙子帶人來,我隨便挑幾個就成。” 馬玉蓮隻當他害羞,這是一個美妙的誤會,也不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反正來日方長,想了想近日府裏又是黎耀楠成婚,又是老夫人五十大壽,還有珍兒、宗兒也要開始相看人家,當真忙不過來,便道:“也行,你自己拿主意,選好人去管事那通報一聲就成,隻不過買來的丫鬟不懂禮儀,你的大喜日子近在眼前,你可要仔細掂量著,出了醜,丟人的可不止是你自己,咱們黎家的顏麵也會受損。” “我知道了,謝夫人。”黎耀楠自是不知馬玉蓮這會兒正腦洞大開,幻想著怎樣把他帶壞,能如此輕易達成目的,他覺得簡直有些不可置信。 馬玉蓮心中卻想著,不過曲曲幾個丫鬟而已,便是依著他換了又怎樣,難道換幾個丫鬟他就能出人頭地?想脫開她的掌控,也不看看他有沒有那個能力,就他那迂腐的德行,隻要是個聰明人,就應該知道站哪邊,更何況,李嬤嬤還在他房中,換了丫鬟又怎樣,真是不知所謂。 馬玉蓮對黎耀楠愈發看不上眼,心中也愈發高興,黎耀楠越沒出息,她心裏也就越痛快。 “行了,沒事你就下去罷,距離成婚還有九天,你盡快找個時間搬去景瀾院,先熟悉熟悉環境,看看還缺些什麽,到時候我給你補上。”馬玉蓮實在不想看見他了,生怕黎耀楠又提出什麽離譜的條件,言語間急忙打發他離開。 黎耀楠又怎會如她所願:“還有一件事情要煩勞夫人,母親留下的產業,我想收迴來。”他口中的母親,自然是他的親生母親,這些年黎耀楠從來都隻喚馬玉蓮為夫人。 “你說什麽?”馬玉蓮心中一怒,眼神變得狠厲,緊緊盯著黎耀楠,多少年了,從沒有人敢在她麵前提張氏,那就是她心裏的一根刺。 “母親去得早,耀楠無能,報不了她生育之恩,唯有這些產業是個想念,耀楠想要收迴來,還望夫人應允。”黎耀楠鎮定自若,一席話侃侃而談,麵上雖然淡淡的,語調卻極其堅定。 馬玉蓮一看就知他是鐵了心,掩藏住心中的不悅,輕蔑道:“你又不懂管事,收迴鋪子做什麽,咱們這樣的人家,凡事吩咐下去就行了,可不能自降身份行那商賈之事,姐姐若是知你荒廢學業,理會這些俗事,心裏定然不好受。” 黎耀楠唇角抽了抽,他隻是收迴產業而已,怎麽還跟學業扯上聯係,就連他去世的母親都出來了,馬玉蓮的一張巧嘴當真了得。 “夫人說的是,耀楠不敢荒廢學業,隻不過因為要成婚,才想著收迴產業,交予夫郎保管,否則耀楠身無長物,又哪好意思耽誤林家公子,母親若是知道,想必也是高興的。”黎耀楠波瀾不驚的迴答,特別加重了耽誤二字。 馬玉蓮冷笑,自然聽懂他話裏的意思,她就說呢,前幾天黎耀楠還因為丫鬟的閑言碎語吐血昏迷,今天怎麽就變得心甘情願,原來是在這裏等著,諷刺道:“你倒是心疼新夫人。” 黎耀楠對她的誇讚欣然接受:“那是自然,還要多謝大哥保媒。” 馬玉蓮被氣得一個倒仰,他這是有恃無恐了是不是,瞳孔不經意地微微一縮,眸底閃過一道陰霾,這時她哪還不知道,黎耀楠打的是什麽主意,他這是自覺得翅膀長硬了想飛呢,她果然還是太仁慈了。 馬玉蓮蹙起眉頭,嘴角緊繃著,手指不停的輕擊桌麵,左思右想卻發現,在這小畜生成婚以前,她還真拿黎耀楠沒辦法。 事關兒子的前程,倘若黎耀楠死都不肯成親,她也唯有投鼠忌器。 大戶人家最重臉麵,林家公子哪怕再不受待見,嫁入黎家以前,林家都隻會對他更好,這樣才能真正掩人耳目,重視這門婚事的人,從來都隻是林家,無關黎耀楠,也無關林以軒,而黎家恰恰得罪不起林家。真要讓黎耀楠鬧騰起來,整個黎家說不定都會受到牽連。 但要讓她把產業拱手相讓,卻是萬萬不可能的,馬玉蓮笑容可掬,幹脆四兩撥千斤:“姐姐留下的東西,原就在你手中,談什麽收迴不收迴,你自己決定便是。” 黎耀楠目光微冷,馬玉蓮這話說的好聽,其實卻跟沒說一樣,地契確實他保管著,但產業卻在管事手中,為了名聲,他難道還能硬讓管事們離開?那些產業名義上是由夫人派人打理,真要是那樣做了,他就是不孝,更何況,他手中也沒得用的人,誰又會真聽他的話。 若隻拿著張地契,就能收迴產業,他哪還會在這兒跟她扯皮。 換了一般的人,話都說到這份上,縱然萬般不願,肯定也隻會作罷,但黎耀楠又豈是一般人,他向來都隻會順著杆子往上爬,硬是曲解馬玉蓮話中的含義,忙說道:“耀楠不懂俗事,產業雖在手中,管事卻欺上瞞下,還請夫人幫忙招了他們迴來,我怕自己將降不住,傳出去對黎家名聲不好,堂堂黎府二少爺,卻被幾個管事把持,知道會說我無能,不知道的,還以為夫人從中作梗,如此對夫人的聲譽也會有所影響。”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馬玉蓮瞪大雙眼,臉色鐵青,怎麽都不敢相信,這人竟此胡言亂語,雖然大多是實情,但這些都暗地裏的事情,誰又敢光明正大的說出來,他還當真不要臉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