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這些信的內容,勾勒出了董照文離家出走之後的軌跡,也反映出了董旺丁在最後一段生命時光中的窘迫無助。


    一九一七年三月,離家出走的董照文重返廣東,加入了援閩粵軍。援閩粵軍經曆數月奮戰,打敗了福建李督軍的部隊,占領閩西南二十多個縣。


    在這段時間內,有文化、有膽量,機智勇敢的董照文,很快就得到賞識,做了長官的副官。


    等他迴香山家中探親時才發現,父親已經病勢沉屙,並且借貸無數。


    無力償還債務的董照文,買掉老宅,舉家遷往廣州石井董宅。那時,美多還曾經前去探望過他們,而且給他們留下了不少的錢。


    正是有了美多的經濟援助,還有美多真誠的邀請,董旺丁心情大好,病情也有了好轉。


    急著與母親和家人團聚的董旺丁,在經過一年多的調整之後,自覺的可以出門遠行了。所以,在一九一九年七月,乘船離開廣東到達上海。


    願望與實際,看著失之毫厘,實則差之千裏。在廣東自行走上船的董旺丁,到了上海卻是被抬下船的。他無力再北上,他們隻能滯留在上海的廣東會館裏。在此期間,董照文通過廣東會館的幫助,尋找到了美多在天津的下落。於是,美多帶著三個年幼的孩子,來到上海。就此,達成了董旺丁渴望見到隔輩人的願望。那張照片,就是在那個時候拍的。就在董照勇斷斷續續讀信的過程裏,董照武不斷的哭泣。他哭父親,他也哭美多。美多為這個家做了這麽多,最後竟然被大哥下藥致死。她還那麽年輕,她還有三個年幼的孩子。


    他痛悔自己當初的懵懂無知和軟弱無能,如果當初自己和美多聯手抗爭,然後娶了美多,那麽最起碼現在她還活著。這不為色,也不為情,隻為她能活著。


    想到這裏董照武拚命地哭、使勁的哭、撒潑的哭、拍炕錘牆的哭。知道董照武從小就特別能哭的奶奶、娘和大哥,對於董照武這樣哭,沒感到有什麽奇怪。可是,卻把楊家人和董石頭那幫兄弟們,嚇了一跳。這個冷酷高傲的少爺,這哭功,跟傳說中的孟薑女倒是有的一拚。


    雖然董照武連續三天,動不動就哭一場,有時哭得像孩子似得,也沒有人嗔怪他。哭喪,哭喪,喪事總是要有人哭的。隻是用女人哭的時候多,像董照武這樣能哭的男人還真少見。


    人最痛苦的莫過於悔恨,他悔當年的退讓,他恨自已,他怨自已。如果當年......。可是生命過程中沒有如果,更不存在重來。有的隻能是把握,隻有把握住眼前,才能掌握住末來。否則就隻能空勞牽掛、追悔莫及。


    喪父的噩耗讓董照勇震驚,兄弟的哭聲讓董照勇混亂。照片上陌生的影象攫住了他的心,讓他一時想不起父親該有的形象。他隻依稀憶起父親離去後,馬車後麵的滾滾煙塵。誰又能知,那漫天塵埃之後竟是永別。


    喪父的悲,喪妻的痛,都難敵董照勇心中的愧疚與悔恨來的強烈。如果說生老病死如傷春悲秋,是大自然不可抗拒的規律。那誤傷致死就等同殺生害命,是人世間不可饒恕的罪行。而他卻沒有救贖,更無從贖罪。


    他隻覺得四周漸漸昏暗,沒了色彩沒了聲音,隻有照片上美多那張灰蒙蒙的臉,微笑著漸行漸遠。他急切的、下意識的、伸出雙臂,調集了全身的力量,撲了過去。他要抓住她,然後隨她去浪跡天涯,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在所不惜。


    鑽心的頭疼,讓董照勇清醒過來時,天已黃昏。聽身邊的董石頭說,自己在炕裏坐的好好的,突然就伸出兩手,向地下撲去。雖然董石頭用手攔了一下,結果還是摔到了地上,頭上磕起了一個大包。


    這時,董照勇想起了那個幻影,那個如夢似幻的人,他又情不自禁的淚滿衣襟。


    第四天,覺得身上有了些力氣的董老太太,讓兩個孫子把她扶了起來。楊書墨趕緊替董老太太,擦臉擦手梳頭,更換內衣、褥單、枕套。又喂了兩碗小米綠豆粥。然後,爬上炕去跪坐在董老太太身側,輕輕的為她拍背,直到董老太太打了兩個飽嗝。


    這三天,楊書墨不分晝夜、衣不解帶、真心實意的伺候在董老太太跟前。這讓董照勇很滿意,也讓董老太太很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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