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是有什麽煩心事?”謝茂的歎息立刻被毫無睡意的林道捕捉,下意識的出言道。  林道話一出口立刻就後悔了:這個時候不是該裝睡嗎,主動湊上去幹什麽?皇帝的煩心事那是自己能聽的嗎!  可惜後悔已經晚了,大概是因為林道也做過皇帝,某種意義上說和謝茂身份相當,他的話立刻勾起了謝茂的傾訴欲。  今日謝茂的種種反常舉動,其實一點也不難理解:被那些桀驁不馴的大臣們氣的七竅生煙後,再見到善解人意知趣守禮的林道,兩相對比下自然是好感倍增。  再一想到他被人下毒暗害,卻沒有聲張,隻是暗地裏遣人來告訴他,一點不讓他為難,謝茂愧疚之下,對他的好感更是蹭蹭蹭的往上漲。  今日這些大臣的作為,也讓謝茂分外心寒,第一次有了皇帝是孤家寡人的感覺,因此難得的對林道有了點同病相憐的感情。  因為對自己的臣子有了意見,麵對部分大臣一致想讓林道去死的心思,謝茂反倒生出了逆反心理:你們不是想害他嗎?我就偏要保他!還要把人養的健健康康的,讓他長命百歲壽終正寢,氣死你們這幫孫子!  “…朕很難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皇帝幽幽的聲音傳進林道耳中:“鄔軍跟了朕那麽多年,朕還是個小伍長時,他就在朕手下……沒想到他卻背著朕…”  “…朕才剛剛登基,他就敢截留傳給朕的消息…若是人人都有樣學樣,長此以往,朕豈不是要變成一個聾子瞎子…人都說皇帝是孤家寡人……難道就因為朕當了皇帝,他們就要和朕離心離德嗎…”  謝茂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跟林道說這些,大概是因為太過迷茫,而普天之下能聽他說這番話的,隻有林道一個——同為帝王,他大概會更理解自己的心情吧?  謝茂一直絮絮叨叨的說了很久,直到將心裏的鬱悶都吐露出來,發泄一通後,這才意猶未盡的準備入睡。  謝茂沒指望林道會迴答他,不料林道卻在這時開口了:“陛下錯了。”  聽見林道的話,謝茂忽的坐起身來,惱怒的反問道:“朕錯了?朕有什麽錯!——是不該給他們加官進爵,還是不該把他們一個個都提升高位?”  謝茂怒瞪著林道,那意思林道不給他個說法他是不會罷休的。林道暗歎一聲,也坐起身來,看著黑暗中的皇帝道:“陛下錯就錯在沒有把自己當皇帝,也沒有把大臣們當臣子!”  “什麽意思?”謝茂一頭霧水,見林道起來了,下意識的伸手將他按迴被子裏:“你起來做什麽?快躺下!”說著自己也跟著躺迴去。  林道被皇帝的動作弄得很是無語,不過心中的忐忑莫名就消失了,此時的皇帝給他的感覺就像自己的友人一般,讓他不自覺的就放鬆下來,因此說話也不再顧忌什麽:  “陛下可知皇帝和將軍的區別?——將軍可以有千千萬萬,皇帝卻隻有一個;將軍被部下奪權,不過是一支軍隊換了個指揮官,皇帝一旦被奪了皇位,一國的國本就會動搖,立刻就是烽煙四起,生靈塗炭。”  “將軍和部下雖是主從關係,但是歸根究底他們同為皇帝的臣子,所以,將軍不可隨意處置下屬,但是皇帝…卻可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臣之分,猶如天塹——因此,將軍可以平易近人,皇帝卻一定要高高在上。”  林道說完這番話,便靜靜的等著謝茂的反應。好一會兒,黑暗中才傳來一聲歎息:“永樂侯的話,朕明白了。”  謝茂說完話,沉默了一陣,還是忍不住說道:“隻是,他們許多人與朕相交已近十載,感情深厚,朕又非鐵石心腸之人,如何能不近人情?”  林道見皇帝還是轉不過彎來,隻好繼續下猛藥道:“陛下可知,什麽樣的臣子更容易心生反意?”  謝茂聽得這話,有了點不好的預感,但還是硬著頭皮道:“願聞其詳!”  “正是陛下方才所言,與陛下相交近十載,感情深厚的臣子,最易生出反心!”林道毫不客氣的戳破皇帝的幻想。  “什麽?”謝茂大吃一驚,忍不住想怒斥“一派胡言”,想了想還是忍了,勉強道:“這是為何?”  林道不理會謝茂的態度,毫無顧忌的說道:“因為他們在陛下尚在微末時便追隨陛下,對陛下缺乏敬畏之心——如果伍長可以當皇帝,為何小卒不行呢?陛下推己及人,這些人的心思便不難理解了!”  謝茂聽得這話,隻感覺一個雷仿佛在頭頂上炸開,他下意識的便想反駁林道的話,可是張了張口,卻是無言以對。  一想到自己倚為心腹的重臣,心裏或許在想著要造自己的反,謝茂隻感覺一陣恐慌,不由得問道:“朕最為信任的心腹反倒最不可靠,朕該怎麽辦?”  林道下意識的想迴話,想起交淺言深乃是大忌,今天自己已經說的太多了,便敷衍的說了句:“陛下英明神武,心中怕是早有成算,何須微臣班門弄斧?”  謝茂不滿的瞪了一眼關鍵時刻就打馬虎眼的林道,雖然一片漆黑目不可視,林道還是準確的接收到了皇帝不滿的目光,不由得略有些心虛。  皇帝瞪了林道一眼便收迴了視線,歎息道:“古往今來的帝王,稱帝後第一件事都是收兵權,為此不惜肆意屠殺功臣,朕不想做個無情無義之人,也不想寒了將士們的心……”  “陛下錯了!”林道一聽這話馬上又忍不住開口道:“兵權必定要收歸君主所有:君主若無兵權,則社稷不穩,社稷不穩則國內叛亂頻生,叛亂頻生則百姓遭殃。舉國的安定豈能寄希望於臣子的忠心!”  林道知道謝茂不是不明白,隻是邁不過心裏那道坎,便又在他心上捅了一刀:“自從鄔將軍的事發後,陛下還敢相信臣子的忠心嗎?”  謝茂聽得這話,下意識的想大吼一聲“放肆”,不過這話在嘴裏轉了轉,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  林道沒有聽見謝茂嗬斥他,於是繼續往下說道:“陛下不必擔心收兵權會招惹臣下不滿,若是臣下沒有反意,不會不體諒陛下的難處……”  “如今天下已定,兵權握在手上也無用武之地,除了滋長不臣之心,招惹帝王猜忌毫無用處——臣說句大不敬的話:便是手握重兵的將領忠心耿耿,也難保麾下有人想搏一個從龍之功,此事陛下不可不防啊!”  “陛下不想殺人,可以效仿宋□□杯酒釋兵權的舊事,封爵賜賞,保他們家族榮華富貴,如此便皆大歡喜了——倘若陛下不收兵權,及至有人真的舉旗造反,陛下殺他不殺?若殺,陛下於心何忍;若不殺,陛下何以服眾?”  “若此人最終死於陛下之手,豈非陛下縱容所致?”林道最終以這句十分冒犯的話,結束了自己的發言。  謝茂聽得林道越來越露骨的話,感覺心情十分的複雜。他覺得林道真是一個神奇的人,自己奪了他的皇位,他不僅毫無怨恨,還很自然的就接受了臣子的身份;可是自己問計於他時,他卻能暢所欲言,好似絲毫不擔心自己會治他的罪。  他覺得自己也很奇怪,不僅對個前朝皇帝關懷備至,甚至還能放下戒心和他同桌用飯,同床共枕,一點也不擔心他會心懷怨恨,暗下殺手。  謝茂沉默了好一會,才沒什麽威懾力的說了句:“林道,你好大的膽!”  “微臣放肆了,請陛下恕罪!”林道立刻說道,不過並沒有起身請罪。  “罷了!”謝茂也不以為意,不見外的繼續道:“依你之意,這收迴兵權之事當如何做?”  林道本不欲在這種事上多嘴,可是謝茂牛脾氣一上來哪裏肯輕易放過他,硬是要他拿出個章程來,林道推脫不過,隻好勉強道:“依臣之見…陛下可先擇一信重的臣子商量,令其牽頭說服眾臣上表主動上交兵權,屆時陛下準其所奏,再賜以厚賞安撫便是…”第24章 亡國之君(7)    天牢最深處的一間牢房裏,鄔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對周舜民哭訴道:“軍師啊,你替我跟皇上求求情吧,皇上這次是生了大氣啊——我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裏都好幾天了,也不知道外麵啥情況……”  謝茂在把鄔軍關進牢裏以後就沒再理會他了,雖然也沒人來給鄔軍用刑,但是整天連個人影都看不到,吃住環境比起平日裏也是天上地下,此時的鄔軍早已沒了當日惹事的傲氣。  這幾日的軟刀子割下來,他甚至都期盼著有人來嚴刑拷打自己,至少那樣還有人跟他說話。今天好不容易周舜民來看他了,雖然兩人平日裏並不熟絡,但是鄔軍此時看他就和看親人沒兩樣,一見他就忍不住倒苦水。  雖然周舜民已經不是軍師是丞相了,不過鄔軍叫慣了軍師,一著急又把老稱唿叫出來了,周舜民也懶得跟他計較。  見周舜民不理他,鄔軍又忍不住絮絮叨叨道:“軍師啊,我也知道我做的事不對,可是皇上不能因為這點事就把我砍了吧?那姓林的也不是他親戚啊…至於的嗎?”  “你到現在還以為這是件小事?”周舜民簡直想晃一晃他的腦袋,看看裏麵到底裝了多少水,以前怎麽沒發現這鄔軍這麽糊塗呢?  難怪每次上戰場與敵人交戰,陛下都隻讓他當先鋒,從來不讓他獨領一軍,陛下果然知人善任啊!不過這樣一來也導致了這家夥積功太過,居然登上了鎮國大將軍的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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