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寬大的衣袖掩藏了相扣的十指,胤禛換了話題:“那藥,我替十三弟承了這份請。”“嗯。”胤禩也不再為胤禟說話,有些事情,多說無益。……正月剛過,康熙命雍親王胤禛兼領內務府,而廉親王則再次隨駕南巡,視察河工。這個消息並不令人意外,雍親王雖深得皇上信任,總領戶部多年,但卻並不得聖寵,幾次南巡都未能隨扈。反倒是廉郡王多次奉召入宮伴駕,康熙三十七年之後,幾次隨扈南下都在隨扈的名單裏,目下看來,聖眷不減。皇帝一行人於二月南下,經過涿州一路行至濟南府。雍親王坐鎮京城,一路上沿途諸事陸陸續續傳迴京城,胤禛很快在送往京城的信函中知道了皇上免了南巡所經過的山東二十四州縣未完的稅賦錢糧。雍親王想到西北的局勢,想到皇帝南巡一路耗費的銀兩,以及陸陸續續遞到戶部,要求下撥的賑災銀的陳條,不由憂心忡忡,幸而如今國庫已經收迴大半,總算沒有捉襟見肘的尷尬。在往來的書信中,也提及了廉郡王受傷的事情。原來在鑾駕夜宿長清縣黃山店時,當夜風大南村失火,廉郡王在受命帶領侍衛前往撲火時受了傷,皇上因此推遲了第二日的泰山登頂,並免了受火百姓的未完的錢糧。消息傳到京城的時候,胤禛正在書房裏作畫,看過折子後那副畫也沒畫完便就此擱在一旁,提筆給胤禩寫信,隻是反反複複修改數次之後,隻在送給皇上的信函中一筆帶過。在之後的行程中,廉親王更是屢屢伴駕,出盡了風頭。在之後泰山登頂時更是被欽點陪伴皇帝身邊,這樣的殊榮一直到鑾駕迴京都沒有消失,各種賞賜紛至遝來,皇上更是在眾位張廷玉等人麵前,當麵稱讚廉郡王敬謹持身,體察聖意。麵對再次這樣突如其來的聖寵,胤禩並沒有感到絲毫的喜悅,此時的他就如同站在懸崖邊上,唯恐稍不留心就墜入深穀,跌得粉身碎骨。但是作為皇上的一方試金石,他隻能溫順而盡職地做皇上麵前得寵的皇子,至少皇上會因此多多看顧他在宮中的額娘。比起前一世,在太子二廢之後屢遭皇父責罵的情景,胤禩隻覺得諷刺。那時他在整個八旗中名譽掃地,平日更是幾乎到了誠惶誠恐的地步,兩相比較之下,他比任何人都更深切地體會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這句話。另一名異軍突起的阿哥,自然是二廢太子之後被封為貝子的十四阿哥胤禎。胤禩記得胤禎前一世是在那次幫自己說話,差點被皇父拿刀砍了之後才入了皇上青眼的,這一世沒了這一茬,十四仍是步步趕上。自從西北局勢漸漸不明朗之後,他被任命到兵部行走,從日益沉寂的大阿哥手裏,漸漸接手他被剝奪的一切。十四阿哥年輕氣盛,有著十三阿哥身上漸漸消失的衝勁與朝氣,屢屢上書,言道‘策妄阿喇布坦對清朝陽奉陰違,暗地裏收攏噶爾丹的餘部,試圖恢複準葛爾部原先的威勢。此人不除,西北難安。’康熙雖然數次撥迴了他的陳情,然卻越發看中這個兒子。比起與雍親王親厚的十三阿哥來說,十四貝子對廉郡王表現出了更多的親近,連在宮中的德妃也對良妃愈發和顏悅色起來。德妃是主管宮務的二妃之一,有了她的看顧,良妃雖仍在宮禁之中,但日子並不如何難過。而胤禎的契機,在這一年裏提前到來。桑結嘉措敗亡後,餘部向策妄阿喇布坦求援。胤禩自然看到了胤禎眼中興奮的光芒,那是前一世在一廢太子之時也有過的。而這一世,胤禩覺得自己退避的太久,一直這麽委曲求全著,有些厭倦了,於是決定推波助瀾一把。在胤禎再次向胤禩抱怨康熙撥迴了他請兵的折子時,胤禩暗示了他眼下時機未到,暫且等待的意思,並且幫助他分析了策妄阿喇布坦的性格習慣,以及近期西藏可能麵臨的危機。胤禩這樣以謀士身份給予建議的舉動,是一種暗示,而胤禎自然領會到了,作為迴報,他也暗示了幾年前八福晉薨逝時胤禩被斥責時的事,是有人在背後搞了鬼,而那個人,正是他們的三個,如今的誠親王。這個答案胤禩根本不在意,知道了也一點不奇怪,不過仍然配合著做出皺眉的摸樣。胤禩的建議很快得到了證實,康熙眼下果然對西北無意用兵。也許是年紀也漸漸大了,幾次南巡之後,康熙對江南的山水興趣日益鍾愛,為了能日日見到這樣的靈山秀水,他命葉洮做了草圖,打算在北京西郊修建園林,以為避喧聽政場所。這樣大興土木自然又牽扯到了工部戶部等各個部門,而首當其衝的便是戶部的撥款。雍親王連續數日麵色不愉,甚至上折子懇請皇上延緩、甚至暫停工程,聲稱因為年初的南巡耗費巨資,如今應當節流,以為山東附近的災民賑災糧餉,或是江南的河工所用。康熙看了折子麵色自然稱不上高興,在詢問諸皇子意見之時,素來與雍親王交好的廉郡王卻沒站在雍親王一邊。第二日朝會過後,不少人看見廉郡王上前同雍親王打招唿,而雍親王卻沉著臉拂袖而去。第96章 分歧過了月餘,胤禩協同胤禎入宮問安時被德妃留下來敘話並用了點心。德妃笑著對胤禩道:“我這個幼子,最是衝動無狀,一點也不似他的兄長穩重,隻單單聽你的話兒,你可得好好約束著他,省的他到處闖禍兒讓本宮不省心。”胤禩自然笑著稱讚了十四,又說了前些時候十四還被皇阿瑪稱讚過孝順恭敬,敢作敢為。德妃聽了臉上掩飾不住的喜色,連平素端著的麵容都柔和了不少。德妃一邊吩咐宮人端了些時鮮果子給二人,一邊又囑咐胤禎要多多同四阿哥親近,多學著他那份穩重。十四先取了一枚果子孝敬了德妃,再拿了胤禩平素愛吃的遞給胤禩,最後又捉了另一枚在手,笑道:“怎麽沒去?兒子前些日子還去了四哥府上,正巧碰著四哥在整理十三哥的詩文,做了好大一本冊子,兒子還趁著機會大大討教了一番哩。”德妃笑容未變,仍是淺淺清清的,看著胤禎道:“你四哥的文采是皇上稱讚的,十三的詩賦也是極好的,你還不快學學你十三哥,多拿些詩文同讓你四哥瞧瞧,讓他也幫你做個冊子?”“還是別介。”胤禎笑得沒心沒肺一般:“我那點墨水還是留在肚子裏的好,拿出去倒是讓人笑話,就十三哥才不怕四哥那張臉。八哥學問比我好得多,也絕不會笑話我的。”胤禩應景的陪笑著,也投桃報李地將當年被老四逼著練字的糗事拿出來增個話題。一番母慈子孝的對話過後,德妃情緒極好,對胤禩道:“你瞧瞧,本隻打算讓你呆一會兒就去陪你額娘的,誰知道一不留神兒的竟然到了這個時辰。本宮也不留你了,還是速速去給你額娘請安罷。”胤禩正要告退,又聽德妃道:“正巧今日小廚房多做了些酥酪,你帶兩盞給你額娘嚐嚐。”胤禩自是做出承了這份情的模樣,又謝了恩,才緩緩告退了出去。今日德妃清楚地向他拋出了橄欖枝,而他也準確無誤的表現出了自己的善意,相信往後大家一定會合作地得更加愉快。……快要入夏的時候,左副都禦史祖允圖疏參戶部收購草豆舞弊,康熙命九卿共同秉公審理。審查結果是,希福納獨自侵吞銀二十餘萬兩,銀堂司其他官員共一百十二人,共貪汙吞蝕銀四十四萬餘兩,事跡敗露,朝野震驚。借由此事,官員廉潔問題很快被提上議程。先是雍親王奏陳,稱部院衙門乃本原之所,而希福納等身為朝廷大臣,操守貪鄙,不能寬恕,應予革職並嚴懲。在皇帝詢問諸臣懲處之度時,廉郡王道,希福納貪汙數目巨大,理應罷免,然其他眾官員不過是有樣學樣,同時罷免上百人更是前所未聞,未免人心浮動,還應從寬處理,以彰顯皇上仁德。於是雍親王與廉郡王又一次對上了,廉郡王仍是笑有雅意地同雍親王見禮,而雍親王還是冷著一張臉。緊接著,便是禦史屠沂條奏節儉事。康熙批複道:「節儉固然是美德,然多數人隻能說,真正做到的卻很少。你說的都是細小處,而糜費多在大的地方。比方說,寺庫各有田園,一僧主持一寺即想成為開山始祖,聚徒眾成百成千。這些都是很大的浪費。大凡事情說起來容易,辦起來就要難得多。」接著皇帝後又說道,民間僭用妄費,從前屢有禁約,法令也不是不詳盡,都是因為奉行不善。同在如果又頒布禁約,也隻是徒使法令增多而已。最後,康熙帝命將屠沂原疏發還。皇帝的態度出來了,在這場交鋒中,廉郡王果然更準確的揣摩了聖意。最終希福納被罷官免職,其餘官員,被勒令將貪汙銀兩交還,免其議處。事情並沒有完結,到了年底戶部清算時,江南總計虧空已達五十餘萬兩。下麵的明細賬還未整理出來,接下來的春天,福建又發生了饑荒。當地的富戶大戶,罔顧百姓死活,乘機屯積米糧,終於激起民變,幾千窮苦民眾聚集起來,搶奪富戶屯積的糧米,並豎旗放炮,拒敵官兵。消息傳到京城,康熙下旨言道,這些聚眾起事的百姓原非盜賊,隻因年歲欠收乏食,兼之富戶屯積米糧,以此牟取暴利,才不得已而行之。因此軍隊前往鎮壓之時,隻對首犯加以嚴懲,對其餘民眾予以從寬處理。雍親王在上疏中懇請皇上對當地罔顧百姓囤積米糧之富戶予以嚴懲,以儆效尤。而以佟國維廉郡王為首的幾個重臣,則認為眼下當務之急是安撫災後憤怒的百姓,不易在這種情形下大動幹戈,可命富戶交出屯糧,或是設置粥棚,將功折罪,一來節省了朝廷賑災千裏運糧的花費,而來彰顯了皇帝的仁德。這一次對陣,自然又是廉親王一係略勝一籌。幾次交鋒下來,附議廉郡王折子的朝廷官員越來越多,而雍親王剛直不折的孤臣形象,也更加突顯了出來。至此,皇子中,幾乎隻有無心爭儲的十二阿哥,與視同隱形的十三阿哥與之親近些。……德妃千秋將至,十四貝子老早就備下了禮單子,拉著廉郡王在京城四處搜羅物件。每年這時,隻怕是雍親王最為糾結的日子,德妃對他並不冷漠,卻也沒親近起來,若是沒得比較也就罷了,偏偏還有個幼子在那裏杵著,這麽一較,親遠立分。這一日廉郡王剛從十四貝子府上迴來,敦郡王便上了門。連茶也等不及上了,敦郡王一進門便對廉郡王道:“八哥,弟弟這心裏著實是沒底兒了,隻得像您請教來了。”胤禩引他去了書房,又親手為他斟了一碗茶,道:“老十,什麽事兒讓你心裏沒底了,你說。”胤俄端起茶碗猛喝了一氣,才道:“八哥,你同四哥可是真的鬧翻了?真打算就這麽著啦?你是怎麽想的,好歹也和弟弟透透底兒啊,讓我和老九,心裏也有個數。往後見著十三也不用總是不尷不尬的。”胤禩早知道這個弟弟粗中有細,不是真莽夫,於是故意頓了頓,反問道:“你這麽看?”胤俄急得跺腳:“什麽時候了,八哥你還來這一套!你是知道的,兄弟之中,除了八哥你,我與老九誰都不服氣的。你讓我們做什麽,我與老九半個不字也不會有。幾年前,你讓我們同老四十三他們親近些,我們雖不樂意,但也都照著做了。年初我們見著你同老四生分起來,也隻當是有什麽誤會罷了,隻是八哥你若是真有什麽打算,還是早早交個底給弟弟吧。”胤禩按下暴躁的胤俄,道:“你以為我能有什麽打算?”胤俄聲音忽然低下來,看了一眼緊閉的門窗,道:“不瞞您說,如今儲位懸空,我同老九都覺著,除了八哥你,還真沒人夠格兒坐那個位置。如今朝中幾個眾臣都是向著八哥您的,老九雖然是個不著正事兒的,但左右商鋪錢莊子還是有幾個,您若是真想——”胤禩打斷了胤俄的話,神色讓人看不出喜怒:“真想什麽?這可不是我們怎麽想,就能怎麽做的,你忘記之前皇上對我的考語了?”胤俄一窒,連忙小心翼翼地看向胤禩,見他臉上還算冷靜,才接著道:“此一時彼一時,那時皇阿瑪不是還看中太子麽,這幾年京裏誰人不知八哥你的聖寵可是獨一份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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