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裏,康熙一遍一遍得迴想著太子幼時第一次學走路,第一次開口叫皇阿瑪的情景,為了胤礽,在他六歲的時候專門在乾清宮與宗廟之間建造了毓慶宮,希望他能日日感受先祖對他的期望。後來場景一轉,變做胤礽十三歲第一次出閣講學之時,那一日,胤礽一身素衣,溫儒雅、侃侃而談、謙恭而自信的摸樣……揉揉幹澀的眼睛,眼前換做太子為了給索額圖求情,在乾清宮門前長跪的身影,再仔細看去,卻又變做了老八手拿冊,與福全說笑的摸樣。第66章 診脈康熙再往早年去想,才發現記憶裏全是大阿哥與太子年幼時的片段,兩人第一次騎馬彎弓,第一次去無逸齋時的緊張模樣,老三自幼被抱到宮外養大,老四小的時候,他也記得他粉嫩的樣子,隻是老八……現在無論他如何想,也有些記不起來胤禩小時候的事情。他一開始,對這個兒子的確沒上過心,他的生母出身辛者庫,他的存在,是一代帝王後宮中的汙點。他不是沒有後悔過當年為何沒有在臨幸之後賜下一碗湯藥,後來孩子生下來了,自然也就下意識得不去注意他。一直到這個兒子在無逸齋表現出眾,時常被師傅誇獎此子早慧,到了後來無論是在統領正藍旗出征,或是南下辦差上,都表現的可圈可點,這才漸漸入了他的眼,也酌情升了衛氏的分位。似乎,隻有那次他為了安親王府那個跋扈的女子在他麵前求情時,才見過他滿眼濡慕的樣子,再後來,一直都是這個兒子規規矩矩恭恭敬敬的姿態,從未有過太子一成的肆意。一直到今日,他偶然才在福全的病榻前,看到這個兒子全心愉悅的模樣。……沒過幾日,八阿哥在裕親王府上被微服探視的聖上當眾斥責罰跪的消息,便傳遍了上三旗的顯貴人家,勢頭之猛,版本之多,讓人不懷疑這背後沒人操縱著都難。留傳最為廣闊的一個版本,自然是八阿哥有心巴結裕親王,希望在大阿哥與太子勢力彼此消弭之後,能夠借著宗親的力量上位,而因為裕親王忽然病重,於是最近動作大了些,才被上麵那位斥責了。至於關於八阿哥生母身份低微那一段,也傳得有鼻子有眼的,對話活龍活現,比胤禩親耳聽見的更翔實。胤禩對此沒什麽反應,倒是氣得胤禟為他抱打不平,差點揪住一個說小話的四品官狠揍一頓,幸好這時胤俄不在,不然隻怕又要鬧到乾清宮去。胤禛日日都過府來,有時是用個茶水,有時是拿著十三來年開府選址的事情商量商量,又有時是過來聊聊弘暉的事……總之,他是變著法兒地抽時間來陪著胤禩,怕他為流言所困。胤禩在心裏承了胤禛這個情,他是個念舊的人,因為幼年的艱辛,別人待他和善一分,他便會記著,日後圖報。前世惠妃在他年幼時,待他並不算細心,畢竟有個親生的大阿哥在那裏擺著,麵子上過得去便是了,一直到他後來嶄露頭角,才起了拉攏的心思——這一切,他都知道。但那又如何,大阿哥被圈之後,他仍是將惠妃接到自己府中榮養著。對於惠妃尚且如此,何況是對自己真心以待的福全、良妃、小九小十?……甚至是今世的老四。但胤禩卻沒聽老四的話,下了差仍是去裕親王府上探望,白日裏下了朝也會在儲秀宮多留些時候。也不知道良妃是不是聽說了些什麽,她麵上雖然不顯,神態也一如既往的溫和無爭,但胤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總覺得他能在良妃笑著的眼裏,看見一抹哀戚,幾近絕望。又過了幾日,因為裕親王病著,康熙停了福全國子監的差事,著他在家好好休養,讓佟國維接替了剩下的工事。胤禩仍堅定不移得兩頭跑著,似乎絲毫不知道避嫌這個詞該怎麽寫,不過難得的是康熙居然對此不置一詞,似乎那一場訓斥是空穴來風一般。終於,在快要入秋的時候,小飛帶著抹去身份的陳大夫,帶著家眷從南方趕迴了京城。因為火燒陳宅滿門無人生還一案在安徽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為了善後才耽擱大半個月的行程。還好,不算太晚。陳大夫自己改了名,喚作祖衡。胤禩將他暫時養在府裏做了半個門人,等日後有了合適的機會再說重開醫館的事兒。不過裕親王那裏,卻是等不了了。撿了個太醫不在的時辰,胤禩帶了趁陳祖衡過府幫福全診脈,本也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去試試,畢竟宮裏的太醫巡診也不過是這麽個結果,誰知號過了脈息,看過了現金用的方子,還真讓陳祖衡看出些問題來。宮裏的方子自是能用的,但因為怕擔幹係,因此用量都是慎之又慎,這麽一來,安全倒是安全了,藥服了也能有些作用,但大的改善卻是不易。陳祖衡久在民間,對於這方麵的忌諱也少得多了,便揮筆將藥方加加減減一改,扔了迴去。胤禩不敢讓自己二伯涉險,拿著方子問了幾個民間聖手,又隱諱地問了兩個太醫,仍然下不定主意,最後是福全受不了這樣反複折騰,直接拍了板。新藥端上來的時候,胤禩幾次想要掀了藥碗,他是怕自己如此行事會害了福全,倒是福全笑著說道“成事在天”端起碗來一口喝了。胤禩之後惴惴不安數日,幾劑猛藥下去,福全難受了一陣子,但他的病情卻是一日一日漸漸鬆快起來,原先被湯藥都快要浸壞了的腸胃也能用些易克化的吃食了。康熙聽說裕親王病情轉危為安,頓時大悅,陰沉了數日的臉也有了一絲暖意。沒多久,便又下了一道口諭:「聽聞索額圖雖被圈禁,但尚有人圖謀營救,事關重大,著皇三子與皇八子,一同前往,查明真相。」許多朝中大臣頓感頭暈目眩,他們還未從之前皇八子巴結裕親王被斥責的消息中走出來,一時弄不清皇上的意圖。將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給八阿哥處理,誰不知道總理宗人府事務的安郡王馬爾渾是其妻舅,左宗人蘇奴更是幾次在朝政上與八阿哥站在一邊,蘇努是太祖廢太子褚英之後,身份不同一般,老爺子這樣安排,是擺明了對八阿哥的信任與肯定啊。胤禩對此無感,裕親王病情轉輕的事情讓他無暇旁騖,因為前世最後圈禁至死的關係,他此次前往,對索額圖倒是溫和了不少,沒有咄咄逼人的大聲斥責,也沒有詢問為何不見九條鎖鏈加身一事,所有問話,大多都有三阿哥胤祉捉刀,胤禩不過做個見證罷了。夜審之後,胤祉胤禩便向康熙上折子密奏了查訪過程,胤祉自然在細處連敲帶打地暗示了胤禩的無所作為,康熙看過密折,暗歎一聲老八這人就是心太軟了些,迴複一句“既然爾等親自嚴審後,並無其他緣由,此奏知道了。”便將此事揭過。半個月後,康熙在看夠了各方表演之後,終於下旨,將索額圖處死於幽所。滿朝皆驚。就在眾人覺得太子一黨即將覆滅失寵,太子將自己鎖閉於毓慶宮裏三日不吃不喝之後,康熙卻想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一般,將賞賜流水般地賜入毓慶宮。牆頭草們頓覺心力憔悴,無力再去揣度這位帝王的心思。橫豎之前有明珠索額圖這兩大榜樣在前,於是眾人難得老實了一把。……裕親王病情轉輕,這個消息讓胤禩異常振奮,一掃幾日之前那滿腹心事的模樣,如今閑了下來,便想起了弘暉這小半年來反反複複的大小病症。尋了個機會,胤禩讓下人遞了拜帖給四貝勒府上,約了他改日帶著弘暉過府一聚。弘暉月前那場大病來的兇猛,但幾幅藥下去之後好得也算快,也許小孩子本就是這樣,被乳娘們拘著不讓吃這個不讓吃那個的,一日三餐規規矩矩得必須吃完,不然就不給百福讓他玩兒,半個月之後,弘暉便能跑能跳了。胤禛帶著弘暉過府的時候,卻見著胤禩身邊還坐了兩個麵生的人,一個不及弱冠,周身都是江湖匪氣,另個一年紀不小,在他一進門就盯著弘暉看來看去。胤禛心中不喜,便也沒開口寒暄,隻低頭對弘暉道:“你帶著百福去找弘旺玩兒罷。”想了想又道:“不許胡鬧,否則迴去罰你背書。”弘暉卻是不怕胤禛的,他是如今胤禛府上唯一長大的阿哥,老四對他素來是雷聲大雨點小的,因此聞言隻是眨眨眼睛,裝作一副害怕被罰的模樣,規規矩矩得給自家阿瑪與八叔請了安,但見著一邊坐的兩人都在打量他,也有些懵懂的樣子,隻好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家八叔。胤禩眼中笑意閃過,一邊隨口將兩人介紹與胤禛,一邊拉著弘暉的手,指著陳祖衡低頭對他道:“這是八叔府上的客人,最是喜歡給小孩子吃糖的。來,弘暉過去叫聲陳伯伯給他聽聽。”弘暉被拘了大半個月都找不著他的零食荷包,如今聽說有糖吃,既然是八叔慫恿的,連阿瑪的臉色都顧不得看了,撲到陳祖衡麵前張開就叫:“陳伯伯~”陳祖衡立馬想起了自家大孫子,一張老臉笑得頗為開懷,從身邊的茶幾上摸出一把鬆子糖來,遞給弘暉,一邊囑咐道:“大阿哥聰慧,隻是這糖雖甜,但一日卻不可超過三顆,否則大阿哥的牙可得蛀囉。”胤禛看見那老頭狀似無意得搭在弘暉手腕子上的手,眉毛不由地皺了皺,扔了個白眼過去給胤禩看。弘暉賣了乖,見糖以到手,才想起自家臉黑得一塌糊塗的臉,眨眨眼睛,跑了。胤禩這才笑著拉著胤禛上了主位上坐下,胤禛見他沒在這兩人麵前避諱與他親近,臉色緩和了些,這才走到紅木交椅上坐下。胤禩這才對他介紹在座二人,小飛胤禛是知道的,隻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人而他,不知怎的,就是心中不喜,倒是在聽說那陳姓之人便是改了方子治好裕親王的人,眉目才略微動了動。陳祖衡祖上便是吃了皇室傾軋的虧,不敢怠慢,連忙與小飛一起給胤禛行了個全禮,這才坐迴去。胤禛不去看那小飛,隻看向那陳祖衡道:“原來這位便是八弟時常提及的杏林妙手,失敬了。此番裕親王能轉危為安,陳大夫出力不少。”陳祖衡連道不敢居功。胤禩轉頭對胤禛道:“醫術相通,陳大夫雖不是兒科聖手,但想來也差不了,弟弟是見弘暉總這麽反反複複時好時壞,也是心急,正巧陳大夫今日在弟弟府上,就請四哥帶了弘暉過來讓陳大夫瞧瞧。”胤禛微微點頭,對陳祖衡道:“如此甚好,有勞陳大夫了。不知陳大夫方才瞧出些什麽沒有?”陳祖衡與小飛對視一眼,似乎有些猶豫,對胤禛與胤禩道:“四爺、八爺,這幼子的脈息弱且係,非得靜下心來號不可,方才草民號得時間太短,看似大阿哥的確是脾胃受損,身子有些虧損,不知可否讓大阿哥……”胤禩看向胤禛,胤禩點點頭,讓蘇培盛去尋了大阿哥過來。弘旺與大格格自是跟著一道進了屋子,大格格被嬌養慣了,一進屋就撲棱著小胳膊一頭衝進胤禩的懷裏,口中軟軟糯糯地叫了聲:“阿瑪~”弘旺倒是記得先給自家四伯行禮問安。胤禩逗著家裏兩個虛歲不滿三歲的孩子說話兒,弘暉也才漸漸安靜下來,乖乖得在自家阿瑪的示意下,做好有這個陳伯伯給自己號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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