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姨在大戶人家做工,幾十年下來不止學會了察言觀色的本領,這識人看人的眼力還是準的。這嚴家最靠得住的人是誰,看來大家都知道。就像是那一夜暴風雨,嚴媛被樹木折斷的聲音驚醒,她驚慌跑下樓,找的也不是嚴鬆偉或者祁良秦,而是嚴柏宗。嚴柏宗,嚴柏宗,這世上千千萬萬男人裏頭,才得一個嚴柏宗。傍晚之後,嚴家人就陸續都迴來了。老太太今天在朋友家打麻將贏了不少,心情大好,迴來就先給祁良秦發了個紅包。不一會嚴柏宗也迴來了,卻先過來敲了敲他的門。祁良秦聽見嚴柏宗的聲音,趕緊應了一聲:“進來吧。”隨即房門被推開,嚴柏宗一身正裝,顯然是剛迴來:“沒事,我就看看你在不在房裏,免得……”嚴柏宗沒說完便關了門:“行了,你休息吧。”免得怎麽樣,祁良秦自然知道。大概也不是一次兩次在那邊的洗手間撞到他了,所以嚴家大哥有了陰影,迴家先看看他在哪裏。但是過了沒多久,嚴柏宗便又敲門進來了,站在門口問:“你今天洗澡了麽?”“今天不洗了,”祁良秦訕訕地說。“夏天不洗澡怎麽睡覺,”愛幹淨的嚴家大哥認為人不洗澡,就不該沾床:“你去我那邊泡澡吧,我出去轉轉。”他說罷不等祁良秦迴答,便關上門走了。祁良秦扶著椅子站著,愣愣的,心裏熱熱的。嚴柏宗在外頭溜達了一圈,抽了兩根煙才迴來,迴來的時候路過浴室,在走廊裏站了兩秒鍾。其實他在外頭的時間夠久了,快一個小時了,多少澡應該都洗完了。但他還是敲了敲洗手間的門。果然沒有人應。他推門進去看了看,隻感受到裏頭的濕熱潮氣,還有淡淡香味。他撒了個尿,在嘩嘩啦啦的水聲裏想到祁良秦剛在這裏泡了澡。大概和他上次撞見的一樣,他也是那樣趴著從浴盆裏出來,細膩白淨的皮膚溫熱,山峰間有溝壑,溝壑裏有洞,洞內有春光。大概祁良秦是個同誌,他知道這件事,也知道同誌之間都是如何親熱。所以那洞中春光對他來說並不僅僅是一個器官,還是一個逍遙窟,風流地。他想祁良秦身上那麽白淨,那裏應該也是幹幹淨淨的嫩顏色,不會叫人覺得肮髒。人的意識是一個看起來不起眼,但常常會潛移默化改變一切的東西。人之所以會有愛,總是要對愛的那個人有性的區分,對方首先要是和自己在性上有不同角色劃分,比如男人之於女人,攻之於受,t之於p,有區分才有契合的可能,才會引發一切。然後就是一個刺激,這個刺激引發暗湧的欲望,性的區分是欲望的開始,刺激是催化劑,欲望在情中滋生,於是有了騷動。這樣炎熱的夏季,總適合一些在隱秘角落裏滋生的事物。嚴柏宗站在玻璃窗前,看著對麵伏案讀書的祁良秦,燈光是黃色的,人的臉也被塗上了彩,而窗邊一束百合花,靜靜佇立在白玉瓶裏。第54章 七月是個炎熱的季節,暴風雨過後,這個城市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祁良秦的傷口結疤,慢慢疤都掉了,長出了新鮮的皮膚,隻留下一道淺淺的傷痕。倒是他一瘸一拐地走慣了,傷口好了之後也一時改不了這個習慣,還是有點一瘸一拐的。他就有心多走兩步路,沒事就出去走走,或者關在屋裏狂魔亂舞。天色才剛蒙蒙亮,祁良秦就爬起來了。嚴鬆偉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趴在枕頭上說:“你起這麽早。”“吵到你了?”祁良秦笑了笑:“我出去跑步,要不要一起?”“覺都不夠睡,還跑步。”嚴鬆偉說著翻了個身,露出了白花花的身體,大半個屁股都露出來了。祁良秦上前挑了一下被子,給他蓋住了。雖然是大清早,可是和房間的空調相比,一出門就是一股溫熱氣息。春姨笑著從廚房出來說:“今天起這麽早。”“腳好個差不多了,我出來跑兩圈。”“還是少跑點,那剛長出來的皮膚嫩,再磨破了。”“知道了。”祁良秦說著在門口換了鞋,誰知道正換著,卻見嚴柏宗也出來了,祁良秦迴頭看了一眼,嚴柏宗問:“跑步?”祁良秦點點頭。“一起。”嚴柏宗說。祁良秦心裏砰砰直跳,又點點頭。兩個人出了門,祁良秦沒有跑快,嚴柏宗也沒有跑快,兩個並著肩沿著路邊跑。清晨小區裏還沒有什麽人,東邊的天空泛著一點點黃,而更多的是還沒有完全消散的暮色。祁良秦心想,往常嚴柏宗起來的都要晚一些,怎麽今天起來這麽早。他稍微放慢了一點腳步,用眼睛的餘光去看嚴柏宗,看到嚴柏宗棱角分明的側臉,和有力的臂膀,忍不住心猿意馬,一廂情願地想,嚴柏宗是為了和他一起跑步,才提前起來了。“腳會疼麽?”嚴柏宗忽然扭頭問。祁良秦差點被嚴柏宗撞見自己偷看他,紅著臉搖頭:“早就不疼了。”“當時受傷的時候,我看著也覺得瘮人,”嚴柏宗說:“傷在腳上,確實麻煩。”“多虧在床上靜養了一段時間,長胖了兩斤。”祁良秦笑著說。“胖了好,你胖了更好看。”祁良秦一愣,嚴柏宗說完看到他有些發愣,自己似乎才察覺說的這話有些曖昧,便加快了腳步,超過了他。祁良秦看著嚴柏宗的背,腦子裏還在迴響嚴柏宗的那句話:“你胖了更好看。”更好看。祁良秦心裏甜滋滋的,趕緊就跟了上來。而東邊的天空那橘黃色愈加明亮,夏天的太陽好像也比冬天的爬出來的快。這第一天,祁良秦還以為隻是偶然,但是後麵一連好幾天,他早晨出門的時候都正好碰到嚴柏宗出來,兩個人並排跑著步,通常也沒有多餘的話,但這種美好時光讓祁良秦想到一個詞。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當初張愛玲和胡蘭成寫出這句話的時候,大概是真心相愛的吧。這種詞真的隻有內心正被愛情籠罩著的人才想得出來。祁良秦也發現了自己的一個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