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牙縫間都冒著絲絲寒氣:“浮、世、青、蓮?”他眼眸一冷,活了那麽久,自然也不會在裴景手下落下風,一爪擊向裴景的脖子,把裴景逼退後立馬轉身,護住了自己的翅膀。旋風而起,在震動的雙翅裏似乎驚雷湧動,長老再靠近,卻是用翅膀來做武器。黑紫色的雷電,遍布每一根羽毛,被他扇到頃刻就是屍骨無存。 裴景向後靠,斜站上了山壁的一塊凸起點。 這鳥人把翅膀送上來,他不砍都對不起了。 也沒什麽花裏胡哨的招式,就一劍,砍在了長老的左翼上。 鳥人長老露出得意又冰冷的笑:“這麽多年,你是第一個敢拿劍碰我翅膀的人。人間所有武器都傷不了我,但你這跟用手接天雷沒兩樣了。” 他的力量居然是修士渡劫之時的天雷?不愧為天道的走狗啊。 裴景輕輕一笑:“真可惜,你猜錯了,我手中的,從來都不是人間武器。” 天魔長老表情僵硬,眼眸這一刻凝結,冰冷凍骨。接下來發生的,竟不是裴景被天雷撕裂身體,而是他左肩一陣粉碎靈魂的劇痛。 而後血濺三尺—— “阿——!”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伴隨凋零帶血的羽毛,讓整個山壁振動。 天魔長老右手捂著鮮血淋漓的左肩,險些掉進深淵,左手分奮力攀著平地邊緣。 抬頭,眸裏現在隻有——恐懼。 裴景笑了,誅劍之上染了血,卻馬上流幹淨。 “原來我已經那麽強了。” 他往前一步,劍輕飄飄落在天魔長老的手腕上。其餘金丹期的族人受了重傷,七零八落倒在高台左右同樣懸空的台階上,大氣不敢出,眼睜睜看著他們的三長老,在那少年劍下生死一線。 裴景說:“你最開始不是問我的名字嗎。” 少年俯身,在光影裏,容色與劍光如出一轍的寒冷。 “裴禦之。” 他劍下壓,直接斷了這天魔一族三長老的手筋,讓他再沒力氣攀爬,死死瞪眼,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地墜入深淵。 裴景一笑:“聽清楚了?那就記住我的名字,還有,我帶給你的故事。” 既然打的過,那麽就要裝逼到底。 他這話說的氣勢十足,眾人唯有死一樣的陳靜。看著那華光萬丈溫和風雅的少年,這一刻鋒芒畢露,狂妄如寒霜,直刺靈魂。 三長老死前怒吼,聲音驚天破石:“你給我等著!魔主不會放過你的!神不會放過你的!不會放過你的——!” 血池之下深淵裏,寄居著什麽,天魔一族沒人知道。但三長老被這少年斷左翅,相當於被毀了修為,掉下去,九死一生。 氣氛瞬間凝重。 而裴景重新看向了他們。 心中有了定論,得誅劍、悟混沌之力,他現在的實力,怎麽說也是快接近化神期了。 裴景神色一動,卻是往那處玉階上走去,隻是他還沒站穩! 忽然,從高台底下伸出的鐵鏈一直不停抖動! 銜著鐵鏈端的石雕獸頭,此時眼睛,鼻孔,耳朵,嘴裏都流出鮮血—— “啊”天魔一族中不知道是誰先叫了一聲,瞬間,命令至心靈般,所有人齊齊跪拜在了地上,唿吸顫抖,為那即將到來的人。 一眾人匍匐於地。 唯裴景白衣飄飄顯得格外突兀。 他卻也隻是輕輕挑眉,抬下巴,看著血池中心,那具周身全是黑絲的魔骨,頭顱正正對著他。 與此同時,本來上空撕裂的小小一道縫,越來越大,形成一塊等人高的虛空出口。 池水逆流,從至黑的虛空裏,散發出的卻是至純的白光。 詭譎豔麗,邪氣四溢,又純又惡,如這熔爐天地裏矛盾的規則。 如那規則之上的瘋女人。 至純的白光裏,傳來裴景從未那麽清晰又真實聽到的聲音。 飄渺空靈,落入耳側,像是卷過落雪山河的風。 “裴禦之。” 女人的聲音似乎是笑,又似乎是氣急後的森冷。 “你的願望實現了。三千世界,芸芸眾生,唯獨你的名字我刻骨難忘。” 裴景心想,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不過。”從虛空裏,赤足踩在逆行的血池上,女人星月織就的衣裙光輝漫漫,她氣息短暫地冷笑一聲,語氣含著冰渣子:“你帶給我的故事,今天也該刻下終章。” 裴景終於看清楚了這個女人的臉。 真實又驚悚。 她無疑是美的,出世之美,隻是秋水般的溫婉、珠玉般的豔光,都被深銀色眼壓下。一般人擁有這雙眼,給人的感覺都會是驚豔,唯獨她給人的驚悚寒意。 來自骨髓,源自天性,仿佛生在這個天地間,就沒有資格對視她的眼。 銀色,雷雨欲來前的雲,深海光芒戛然而止的那層水。 她給自己造出這樣出世清豔的皮囊,皮囊之下不該存在的靈魂,卻是汙濁又瘋狂的。這女人的真麵目,或許該是個披頭散發,眼睛布滿血絲的醜女人。 裴景知道上一世的事情,現在對她隻有見之欲嘔的厭惡。 天道看見他的神色,開始嗤笑起來:“如何,你是不是該感謝我。是我,讓你們情意相通,互訴衷腸呢。” 在裴景麵前裝不下去溫柔表象後,她也不再偽裝,話語暴露真實的靈魂。 虛偽、世俗又陰晴不定。 而裴景沉默不言,極力抑製自己才不至於動手。 天道從血階上走了下來。 赤足站在高台邊緣,那些血沾染不了她的衣裙,她半蹲下來。 這是裴景第一次看她蹲身,如同神明走下神壇。 她的手指扶著浴血的魔骨,輕聲說:“你是不是太把自己當迴事了,闖到天魔池來,真以為我把你放眼裏麽?” 她的手指穿過魔骨的頭顱,隻是輕輕一點。 咚,聲響輕微。 裴景卻立刻“唔”地一聲,劍也拿不穩,痛苦地半蹲下來。 他感覺自己的腦袋被利器鑿穿。 而且根本無力反抗! 天道的手指像是在作曲,一點又一點,咚咚咚,“我要你死,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 那利器左出右進,左進右出,翻滾出血肉腦髓,這一刻天翻地覆。 令人瘋魔的痛苦,卻找不到罪惡來源。無力感比痛苦更讓人崩潰。 裴景抱著頭,汗水流進眼中,大口大口喘著氣,眼中唯剩恨分明濃鬱。 天道停止了打擊的動作,卻是微微一笑,說:“你是世外之人,我就真奈何不了你?你信不信,我能驅使著你從這跳下去。” 她把魔骨的頭部重新放好,站起身來,手指上還有血。 唇色寡淡,笑意溫婉,用一種奇異的不知道怎麽形容的聲音,說:“跳下去。” 然後他緩慢站起身來,然後往後倒退。眼眸死死盯著天道,靈魂是清醒的,軀體卻不受控製。身體驟然下墜,和三尺血瀑一起,滾滾向深淵之底。 他剛剛送那天魔長老下去,現在自己就要去陪他? 倒立著往下,身體失重,看到的是那女人匯納星芒的衣裙,聞見的是濃鬱嗆鼻的血腥味,耳邊是嘩啦啦水聲。 這深淵不見底,裴景卻無比清楚地知道,下去,必死無疑。 因為送他下去的人是天道,她對這個世界那麽熟悉,怎麽可能還給他一線生機。 “瘋子。” 裴景對這女人的性子極度的厭惡,也不想去接觸。 隻想一劍了結她,讓她收了那不陰不陽的笑容。可現在,自身難保的是他。 裴景咬牙,僵硬地抽出誅劍,想要把它卡在石壁內,阻止自己下墜。手指都在顫抖,天道的指令讓這具身體根本不容反抗,就像是上一世天塹峰放任季無憂離開一樣,無力。 天翻地覆,血色瀑布越來越急,就要把他的身體也卷進去時。 他感覺,手中誅劍被人奪取,最後一根稻草被搶走,絕望還沒溢上腦子,他落入了一個懷抱。熟悉的氣息,清冷如這深淵落雪。裴景一愣,而後大喜,情不自禁伸出手,先抓住了他的衣襟。純黑色的衣袍擦過簌簌而落的碎石,誅劍在他手,似乎才是真正的歸宿。 楚君譽摟著裴景的腰,劍劈山仞,絕地而起。 他周身的氣場太強大,奔流而下的瀑布都在某一刻凝結。空氣中肅殺的氛圍彌漫,一觸即發。 立在高台邊的天道,手指一緊,銀色的眼眸裏露出了不遜色於裴景的恨。第121章 大結局(二) 萬年的仇人。 天道的笑意再也維持不住了。往前一步, 衣擺處流蘇如細雪,混著來自深淵的青嵐霧色,她俯身, 暗銀色的眼中光芒凝結成冰,輕聲說:“你們今天, 是打算一起死嗎。” “想做一對亡命鴛鴦,我成全你們啊。” 楚君譽的衣袍掠過騰飛的血沫,立在了懸崖邊緣,同時修長的手指,翻轉過誅劍。 下一秒劍光如虹, 刺破蒼穹, 隨即是哢哢哢清脆的聲響。 劍意化驚雷從天落, 直斷八方漆黑巨大的鏈鎖。 吊掛在空中的血池, 再也沒有了支撐點, “砰”地往下落。 天道臉色一變, 身體前傾,卻也沒有失態。衣袖一揮,從她腳下溢出純白空靈的力量,將高台拖起。 楚君譽卻未停手, 又一瞬間, 誅劍一分為萬。萬萬虛影,衝砍旁邊巍峨的山壁。劍鑿開石頭的聲音, 分外清晰。 嘩啦啦, 飛石從天落, 灰沙鋪天蓋地。一條一條猙獰的縫,在山壁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