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拔劍往前刺,但罡風成牆,他動都還沒動,劍已經被卷碎。  西王母冷笑一聲。  長梧哇的吐出一口血,從空中滾了下來。咚,從他的袖子口,滾出了一個麵具。  正麵朝天,柳眉朱唇美人麵。  西王母見到那東西,眼中恨意更深,往前走一步。  長梧整個人都是絕望的,手腳冰涼,想起這個女人以前的招數,如墜地獄  。但麵具滾出來的一刻,他驟然從這種下意識地恐懼的抽身。  眼眸清明,複又溢上鮮血。他連滾帶爬地往前,手指痙攣抓著麵具,桀桀大笑:“哈哈哈哈!我怎麽忘了!我怎麽忘了!我不怕你了!哈哈哈我不怕你了!我能殺你第一次,照樣也能殺你第二次!”  他手指顫抖,把麵具帶上,又是那種如跗骨之蛆的陰寒冰冷,這麵具貼上臉,像是活生生給他撕下層皮再生出來。極度的痛苦之後,是幾近爆炸的力量在體內蔓延。他聽見哢哢哢,麵具伸展,什麽東西在複蘇。  西王母冷笑道:“你以為我還會輸在同一個地方嗎?”  長梧沒有說話,帶上那麵具後,他手握著劍,周身是紅到發黑的血絲。  瞬間空氣中有兩股力量在對峙,在擴卷。風牆風刃,血劍血光——都是一樣的,陰寒邪肆,叫人膽戰心驚。  長老台上,一位年輕內峰長老已經站起來了。  “這樣下去,會出事的!”  另外幾位年長的卻伸手,道:“坐下!”  “忘了規矩嗎,死傷不論。”  對他們來說,外峰弟子的比試,到底是要生死關頭,才能看出血性和潛力。那位長老咬牙,還是坐了下來。  眾人此生都沒看到過這樣的反轉,嚇掉了下巴。  許鏡都緊張起來了:“他們這這是怎麽迴事。”  裴景道:“能是怎麽迴事,看就是了。”  千麵女和西王母對上,喜聞樂見。這兩人全盛期的力量,足以粉碎整個雲霄,幸而現在,西王母隻剩一絲神識,千麵女也隻有一張臉。  長梧的身後,是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黑霧,千絲萬縷如頭發,在霧周圍,蓄勢待發。冰冷妖邪的美人麵具,也像是活了過來。  西王母森冷笑道:“若不是我不設防,你又怎能接近的了我。”  她本就是驕傲到了骨子裏的人。蓬萊王母,九世神明,怎麽可能允許自己被一個凡人暗算。  兩股力量相撞!風牆血霧!天昏地暗!  擂台下的弟子們都受了影響。用袖子擋著風,卻還是按捺不住激動心情,踮腳去看發生了什麽。  藍色的牆和血色的霧相接,光亮刺得人眼疼!長梧帶著麵具看不出神情,但手指顫抖,明顯也是在忍耐,隱隱落於下風。  西王母神色蒼白,唇角卻露出勝利的猙獰的笑——她起身,五指成爪,要撕開長梧的身體。  卻猛地被一道深綠微涼的光,刺得大叫一聲,倒了下去。  綠光源自長梧手上的戒指。  純粹欲滴,來自,上古青鳥一族,先祖之力。  西王母眼裏的難以置信和瘋狂,呲目欲裂:“——戒指!青鳥一族的戒指居然在你這裏!”  長梧都沒料到會有這一幕,但看著這個高高在上的女人落敗,心裏的快感和暴戾達到極致,猖狂笑了起來:“我說過,你能殺你第一次,自然能殺你第二次!我吃了你那坐騎的肉,把她熬成湯,喝幹淨,最後居然剩下的是這枚戒指。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哈哈哈,天要亡你!”  青鳥之魂出來後,局勢瞬間天翻地覆。  長梧一直以來被她命令被她指使被她奴隸,現在隻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他帶著麵具,拿著重新凝聚的滴血長劍。從天而刺,身後血霧猛地散開。  男人的聲音咬牙切齒,藏著滔天恨意:“去死吧!賤人!”  裴景巴不得現在千麵女殺了西王母,然後他再對付千麵女,但是不可以,西王母,現在附身在季無憂身上。他手指按上淩塵劍,心道:……季無憂,你真該謝謝我了。  *  即便是千麵女的一張臉,力量也是可怕的,加上青鳥一族的威懾,實力越強受到的影響越大,長老台上都自顧不暇。雲霄弟子被震得往後退幾步,紛紛心中警惕,有了不好的預感!  但想象中肉身粉碎,少年痛苦的喊叫沒有傳來。雲霄弟子們都隻察覺自己旁邊一道清光閃過。  純粹的冰藍色,幾近銀白,滌蕩天地——同時也震撼他們心靈。  少年的聲音冷靜又清晰,從空中傳下來,像是來自九天外。  “我雲霄的弟子,是你隨便能殺的?”  長劍破空的聲音響起,如鳳鳴鶴唳——  風聲血霧散去。  擂台的風雲截止。  眾人呆呆地放下袖子。  擂台上多了個人。  穿著的是外峰弟子衣衫,長發草繩束起,一貫散漫的容顏此時冷峻如覆霜雪。劍指地,天光落在他身側。  一點寒光,萬裏山河。  萬籟俱靜。  許鏡太熟悉那個背影了,喃喃:“張……一……鳴。”  他聲音很輕,但是太安靜,傳遍了整個山頭。  張一鳴!!  所有人的目光凝在一個點,臉色煞白。  長梧愣在地上,很久,哢——,麵具從他臉上掉了下來。他神色迷茫,又惶恐,最後變成憤怒。剛才那一戰,幾乎耗費了他所有能力——但他現在不殺死那個女人!他以後就完了!比賽要繼續,比賽必須繼續——  長梧氣得發抖:“你是誰!誰準你上來的!”  擂台下的弟子也有從震驚裏反應過來的,喊道:“張一鳴!你快下來!你違規了!”刀光劍影裏,他們甚至沒看清上麵發生了什麽,也隻以為是一場普通的比試。  西王母之魂已經被強行驅逐。  季無憂手指撐著地,慢慢坐起來,迷茫一閃而過,而後看到站在他身前挺拔的少年,內心湧出一種極深極複雜的情緒,喃喃:“裴師兄”  長老們目瞪口呆,卻也按規矩起身,厲聲喝道:“下去!”  “生死不論!不得插手!你是要反了規矩嗎!”金丹期長老的威壓從雲層上空傳來。  裴景真是恨西王母,殺了那麽多無辜人,但更恨千麵女。斬妖除魔,匡扶天下,是他入門便被教育進腦海的。  本來這一次比試,就是為了引出西王母。隻是他沒想到,西王母居然不在長梧身上,而是在季無憂身上。他久久不動,擂台下的弟子都急了。陳虛嘴角扯了扯,沒說話,而暴脾氣的一位內峰長老,受不了他這樣的忽視,撩起衣袍,就飛了下去。  “你在幹什麽!”  赤眉長老向來都是暴躁的,一個外峰弟子的忤逆讓他氣出血。  一掌攜內力下去,要將裴景擊退。  裴景眼風一抬,冰冷之意,直接讓赤眉長老生出一份熟悉的恐懼感,但他身為內峰長老的尊嚴在,陰冷開口:“不遵我雲霄規矩者,不配入門。”  裴景笑出聲:“你瞎了嗎?”  赤眉長老大怒。  少年揚起劍,簡單樸素的藍白衣衫慢慢變成華麗無塵的雪衣,笑容散漫:“雲霄規矩,不得殺傷同門。你都記不住的話,還是別當這峰主了。”  赤眉長老氣極了!  怒目:“你是何峰弟子,我今日就要把你逐出門派!”  裴景嗤笑出聲,一道溫柔的亮光從他的劍尖滾過,而後星輝漫漫,少年的身形拔高,變成了挺拔似玉樹的青年。  這……  擂台下所有人瞠目結舌。  他出劍的一刻,山河傾覆。黑發如瀑,衣袍清冷,宛若高山之雪,卻又似寒空之月。  赤眉長老看清他的樣貌,眼睛瞪大,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聽得青年唇角勾起,聲音帶笑,卻是寒涼。  “天塹峰,裴禦之,赤眉長老是要趕我出雲霄?”  *  裴禦之,裴禦之……這個名字象征著太多東西了。  久久地沉默。  咚。  人群中有人受不了刺激,暈倒了。  剩下的少年都愣愣抬頭,望著擂台中央,似乎集日月光輝一體,要不可及的背影。  天塹峰,裴禦之。天地俱靜。六個字,不需要任何累贅的描述,足以攪動天下風雲。  張一鳴。  裴禦之。  張一鳴就是裴禦之!!  這個消息是炸彈,爆開在他們腦海。  上陽峰的人尤其僵硬,想起了那些個可笑的賭注,想起了一直以來各種關於張一鳴的猜測。說他走後門,說他和問情峰主有關係,說他狂妄,說人外有人天外有人他會被打臉。  但是現在,打臉的是他們。  隻是,打臉沒有難堪。唯有長久的震驚和深深的恍惚。裴禦之,天榜第一……和他們曾經那麽近?  人群中,無痕仙子愣愣地看著他,黯然低頭。許鏡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  不過愣過之後,有人癲狂了,哈哈哈大笑,在上陽峰人群中間,肖晨揪著旁人的衣袖,眼裏全是亮光,興奮地一拍大腿,大喊:“我爹!看到沒,那是我爹!”  赤眉峰主愣是半天沒說出話來,嘴唇顫抖。  裴景道:“上一迴你們眼高於頂被我師尊訓了,現在居然還不長記性。外峰弟子就不是人了嗎?滾下去!”  他的三個字滾下去,讓赤眉峰主臉上無光,但現在巴不得趕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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