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蕪表情有些訕訕的。


    她早說了不再管曲畫的事兒,現在卻又把她兒子帶進宮給寵妃女兒看,明擺著是要給這小孩兒撐腰的。


    青青倒是無所謂,過得順心安逸時,人們總是更容易心軟些。何況,對於曲畫,她有愧疚、有惋惜、有道不同不相為謀,卻從來沒有資格去憎恨或者厭惡。她這個善良柔軟的姐姐,幾乎是代表了傳統女性最美好的良善隱忍和最悲慘的命運,曲青青也不曾忘記過這個姐姐自小對自己的好。


    於是輕輕拍拍封蕪的手背,看自家娘明了自己沒有介意的意思,又問了些這孩子的事情。


    說來,曲青青真覺得封蕪這個娘,就像是為自己量身打造的一樣——哪家裏一個女兒出息了,拉拔娘家不是理所當然的?若這女兒還和娘親特別貼心,當娘的每每提出要求更是理直氣壯的,現代都是這樣,何況是古代?


    但是封蕪從來沒有。


    即使曲青青成為大湯第一寵妃,縱享榮華富貴,在封蕪心中,似乎這個女兒也永遠是需要保護疼愛的小女兒。明明所有人都覺得曲青青是積了八輩子福才有現在的幸福,她卻暗自裏揣測了無數曲青青可能遭受的苦楚,從來不肯為她增添任何一絲可能的麻煩——即使是為了她親生的另外一雙兒女。


    不管外人怎麽明裏暗裏說封蕪愚蠢、目光短淺,甚至狠心絕情,作為被偏心的那個,曲青青卻是享受這無比溫暖的愛意。


    封蕪看女兒是真不在意,便也放心了,她自認和女兒是絕對沒有任何秘密隔閡的,也相信曲青青在她麵前不會有任何假裝或“麵子活”,這下就輕鬆地說了——


    “這孩子你也知道緣由,將將五歲,名喚李安樂的。隻是你可能也看出來了,這孩子娘胎裏受了磋磨,先天不足,打生下來就體弱多病的,腦子也……起先他娘那個討債的還倔著,又有你嫂嫂這個菩薩心腸的慣著,缺什麽哭著求著給送去,所以一直是不肯上娘家門的。”


    “後來眼見著孩子不太對勁兒,她自己為人父母了,倒是漸漸開了竅,卻沒讓我們這邊費什麽心,自己雖還是少言少語的,倒是時常送了孩子到家裏來。這總是在眼前晃著的,我可不是就對這孩子有幾分疼惜了嘛。”


    “那李老婆子,為著她李家這唯一的命根兒,也是拚了老命,我看她如今討好諂媚的樣兒,心裏其實也是不大自在的。”


    青青歎口氣,隻道:“姐姐是個命苦的,現下雖是李家的人,但總歸是我們家出去的,沒得眼見著她吃苦受罪卻不拉拔一二的。”


    封蕪得了青青這話,便放心了。


    如今天下誰人不知,玉德妃就是老皇帝的心尖子,有她兩三分眷顧,什麽求不得呢?就說曲家,原也是嫡支那邊十二萬分嫌棄的枝蔓拉雜,現在其父曲平雖是賦閑在家,卻蒙恩掛了個相當於從三品的戶部員外郎的虛銜。而支門立戶的曲士廉更是官至三品實權大員,手中還掌兵,算是章和帝嫡係中的心腹。


    就是還未成婚的小輩曲吉,不僅僅婚事由章和帝經管了,還能小小年紀平白無故得一爵位!


    想來,等聖旨下來,又會有無數歌謠傳唱——民間愛女更勝兒了。


    所以即使曲畫這孩子先天不足,和常人不同,又沒有父兄,但隻憑曲青青一絲眷顧,也足以榮華一生了。


    要不怎麽說,天下富貴處,竟在帝王家呢?


    這邊女人閑話,不一會兒夏侯任同曲吉下學迴來,一起和和美美吃了一頓飯,封蕪一行人也就離宮迴家了。


    曾經的包子饅頭,也長成芝蘭玉樹般的好男兒了啊。


    即使容顏愈發美麗,曲青青卻又一次感到了時光的流逝。


    玉德妃迴宮,章和帝似乎被打開了欲-望的開關,雖然因玉德妃堅持守滿齋戒,不曾臨幸,卻點了好幾個無甚位分的年輕妃嬪侍寢。此舉,無疑是讓形同虛設了數年的後宮枯木逢春,再起波瀾。


    皇後常年體弱多病,極少管事兒,近來才結束齋戒,又忙著應付忽然親近起來的外命婦們,難以脫開身,倒不曾去經管。太後對於自己皇帝兒子“重振雄風”自然隻有高興的,而那打破魔咒的人不是曲青青,太後就更無所謂了——雖然口口聲聲和自己說是娘家讓自己心累,不想再管事兒。


    但也隻是那口子上心頭的氣上來了罷了,真要那麽容易就能放下家族的期望,太後根本就走不到今天。


    的確曲青青此女每每讓太後想起那個人,總忍不住心軟,但畢竟是個替身都算不上的影子,太後還不至於為她處處著想。


    朱貴妃和珍淑妃也鬆了一口氣。


    一方麵,皇帝寵幸了後宮中人,不管是誰,那都是打破了平衡,隻要他還顧忌自己的名聲,必然會開始在各宮“老人”處“拜訪”一二,並漸漸恢複往年的規律。這當然不是娘娘們深宮寂寞,期待老皇帝龍精虎猛一下,而是這見麵三分情,見不著麵,再高的’位,不也是空的?


    另一方麵,老皇帝緊抓著政務不放手,兒子們想要顯顯“孝心”,不也是摸門不著麽?老人家就該好好享樂,要是後宮裏的老人不滿意,兩位夫人那是十分願意給尋些鮮嫩美人的呀,快快投入溫柔鄉裏吧,這是貴妃和珍淑妃日日夜夜的祈願。


    其他低位嬪妃就更是重燃鬥誌了。


    見不到皇帝的後宮女人,不管地位高低,那真是對著奴才都要矮上三分。


    不管這變化是不是曲青青帶來的,後宮眾人倒是心裏感激一二,然後就將她丟開了,她們可要開始驚心動魄的宮鬥了,忙著呢——這女人對皇帝說了要齋素滿期,那以後就是後悔了也隻能自咽苦果,不然妥妥一個欺君罔上。


    說來,因為玉德妃的緣故,章和帝後宮空虛,本來潛規則裏不能上位的諸多皇子的生母,也承蒙皇後的恩德,依靠著“資曆”一步步爬了上去——隻要不作死,按著皇後逢年過節基本都要提上一級半階的習慣,她們也是幸運兒呢。


    八皇子許、十皇子生母卓、十一皇子生母王都晉了九嬪,分別為充儀、充容和充媛,又特準各自獨居一宮。因八皇子體麵,其母許充儀就成了低位嬪妃的領頭羊。


    或許也是因為皇帝和皇後打破常規的舉動,讓無數低位妃嬪漸漸生出別樣的企圖——要知道,這些年後宮中,高位竟然隻有皇後、朱貴妃、珍淑妃三人。更因為高位和低位之間不管是位分、聖寵還是子嗣之間都相差太遠,宮中內廷也常常改了舊規,把個上下尊卑強調得如天地雲泥一般,看著可不是讓人眼紅麽?


    要說爭寵,不說憑著各人的老皮老臉也確實沒甚麽競爭力了,就是章和帝口味十分不同,她們也要為著自己兒子的臉麵尊重些呢!可不見但是,既然地位上去了,招攬人手什麽的自然不難了。


    要知道,因為每年玉德妃章和帝的大手筆,大湯多少女兒懷揣著宮廷綺夢,指望著自己複製傳奇,青雲路上麻雀變鳳凰呢。


    因此,這種種般般機緣巧合的,這次章和帝寵幸了的幾個禦女、采女之流,居然都出自這三位的宮門,倒是惹得貴妃和珍淑妃嗤笑一聲。


    說來,當年薑皇後一力堅持,將各皇子生母升了位分,讓其撫養親子,又將生母已經亡故的五皇子、六皇子、九皇子分別歸在玉德妃、珍淑妃和貴妃名下。而章和帝或許是滿意皇後此舉,投桃報李,將卻將十二、十五兩位皇子劃到皇後名下。


    隻是皇子畢竟都已經成年,像是玉德妃和皇後這樣章和十六年才入宮的,又實在太年輕——曲青青隻比十五皇子大個月份,其他的竟然都是比她大的。加上又沒有改玉牒,所以,雖然有個養母的名分,除了像貴妃那樣時時刻刻用孝道壓製皇子的,其他幾位“母親”,都最多偶爾召皇子正妃問詢一二,別的是一概不管的。


    更別說玉德妃和珍淑妃名下的五、六兩位皇子,一個天生殘疾,為章和帝厭惡的;一個難產寤生,為天所棄,自然是愈發不好親近。


    當然,若不是這樣絕對不可能有望大位,甚至必須深居簡出的皇子,章和帝怎敢劃歸到一個寵妃和一個姓獨孤的妃子名下呢?


    倒是皇後名下的十二、十五兩位皇子,不知何故,時常還多受玉德妃幾分看顧。日前還在大殿之上,為玉德妃求皇上恩典賞賜,現在又雖晉王一道,齋素三月表孝心,外人看來確實玉德妃一係了。


    提起這些,卻是這日十二、十五給皇後和玉德妃都送了禮,照理說他倆正當在齋素,應戒除一應人情往來、蠅營狗苟,否則視為不敬。


    等見到禮物,皇後和玉德妃卻都悟了——原來是求爵位的。


    章和十八年,眾皇子代天巡遊,那龍生九子,九子出京的傳說,至今還在話本茶樓裏為人津津樂道。因立下大功,又逢章和帝龍顏大悅,諸皇子除了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都有更尊貴的封號外,都按照當時出巡的地名兒封了郡王,十分榮耀。


    隻五皇子天生殘疾,十皇子體弱正在病中,被擯棄在外。十五皇子當時年紀還小,沒能趕上好機會,也是遺憾。又有六皇子,終究還是受寤生一事拖累,被章和帝早年尋了個由頭,失了襄郡王的封位。


    可現在諸位皇子都是章和帝親自加冠賜名,以示成人的,到今天十五皇子都已經二十五歲了,孩子都快到定親的年紀了,還是個平頭百姓,兄弟相處間,也是尷尬。


    帶上十二,不過是不想日後追究起來太明目張膽,另一個也是名義上同一個養母,總要表現出同進同出的意思。


    隻是章和帝從來不是個慈父,這種討要官職爵位的敏感話題,這倆不受寵的皇子哪敢直接提?


    暗示都沒那個膽子。


    好在雖然他倆雖和“母後”不熟,玉德妃這個庶母卻是向來溫柔慈善,也從不勢利眼待人,這才鼓起勇氣衝動了一下。


    總不能死了都還是個庶人吧?


    曲青青這時,卻想起自己名下的五皇子了。


    好歹也是做人養母一場,平日裏百般照顧,這實際利益沒想到,還不是平白招惹怨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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