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白淨麵皮有幾分儒生氣質的人說:“除了他還有誰,他剛才呤詩的時候人間天上任我狂,已經報了名號,我也沒見過,但一個使開山雙斧,獨眼,貌醜,又愛附庸風雅,亂呤詩的人,隻能是他,長了個烏鴉的樣子,偏要學黃鸝叫,不過,他可從沒在人多的時候下手過,若是在山中遇上了他,不用懷疑他是來劫貨的,這個地方,他不會動手的。”

    一直沒說話的那個是個絡腮胡子,他說:“就算是衝咱們來的又怎麽樣,難道咱們四個怕他嗎?依我的意思,扮客商做什麽,就光明正大地進京,誰劫咱們純粹是活膩了。”

    那人大概不習慣壓低聲音說話,說著說著就大了起來,山頭胡趕緊對他使了個眼色。山羊胡又問:“其他的人誰還有認識的?”

    一身儒氣的人說:“那個和尚我認識,是個真正的出家人,他本來就是因為殺了人才出了家,後來又因殺了人被宣布逐出寺院,他一生氣把寺裏的僧人連帶長老一並殺了,他俗名姓藍,法號沒人知道,大家都叫他藍和尚,但他做得實在沒個僧人樣,於是人們又叫他藍禿子。剩下的食客我就不認識了,那個帶孩子的父親沒什麽疑慮的,真要想做下點事情能帶孩子來嗎?那兩個壯漢鋒芒外露,是兩個勇而無謀的人,江湖上沒有這樣的組合,大約是打家劫舍的強人,頂多是個寨主一級的人物,不難對付,那小姑娘看不出來曆,既不像大家閨秀,也不像小家碧玉,看她的舉止分明是個久走江湖的女子,應該是什麽門派的弟子,隻是各大宗派中沒有穿黑衣服的慣例。”

    絡腮胡子說:“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就算拿著一把劍,她能練過幾年武功,不用管她。”

    矮個子說:“也不然,有些武功世家的孩子從小就練功,有的還進行胎教,別看她年紀小,說不定比你我的練武時間還要長,更何況有的人有駐顏術,看著像十四五的黃花女子,實際上都做了外祖母了,所以說見了女人不能亂搭訕的,說不定遇上的是老前輩。”矮個子這樣說,當然帶著戲虐的意思,山羊胡說:“還是說些個正事吧。”

    於是他們不再壓低聲音,大大方方地談起什麽地方的棉麻的價錢啦什麽的。

    一陣狂笑聲由遠及近地傳來,剛聽到的時候葉羽覺得至少在一裏地之外,但馬上笑聲就到了窗外,笑聲極其難聽,在遠處尚不覺什麽,但是到了窗外,葉羽聽來簡直是在他耳畔嘯叫,葉羽忙把耳朵掩起,可那笑聲仍往他的腦袋裏鑽。就在他快要發瘋的時候,笑聲終於停下了,門外走進一個婦人,三十多歲的年紀,要想用筆墨來形容的話,隻能說一句,就是你想到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臉上塗著厚厚的脂粉,嘴唇染得鮮紅,一雙三角眼露著兇光,葉羽直懷疑,這人是不是那獨眼書生的婆娘,兩人別看沒有夫妻相,但兩人都是醜到極端,倒是天生地配的一對。

    醜女人進得店來,也不坐下,一雙虎目把眾人先掃視了一遍,客人再醜,也得招唿啊。小二過來,“夫夫夫人,您您您請坐。”小二嘴巴又不利落起來。

    醜女人叫道:“不用坐,先給我來隻清蒸熊掌。”

    小二說:“報歉,小店規模太小,沒有熊掌,要不您嚐嚐我們的豬蹄。”

    醜女人說:“去問問你們的廚師有沒有熊掌。”

    小二說:“不用問,小店的菜小的熟記在胸了,這種高檔菜小店從來就沒有過。”

    醜女人不耐煩地說:“呸,叫你問你就去問,羅索什麽。”一口唾沫吐在小二臉上,小二頓覺臉上火辣辣地疼,而且唾沫的力道迫使他倒退兩步,差點仰倒在地,這口唾沫竟有如此威力。

    小二不敢再迴嘴,一邊抹著臉一邊趕緊向廚房跑。

    醜女人也不落座,雙手叉腰,站在飯廳的中央,葉羽心說,這哪是來吃飯的,分明是來砸店的,向這種山村小店要熊掌,你怎麽不要龍肝鳳膽。

    一會小二出來,手裏端著一盤切好的豬肝,他是端給靠窗的小姑娘的,經過醜女人的身邊是最近的路,他寧願繞開,但他對婦人說:“您稍等,我們大廚說他知道了。”不過他心裏不明白,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大廚說知道了是什麽意思,難道真能給她弄來熊掌?

    醜女人臉上露出一絲得意,“他說什麽時間做好。”

    “他沒說,隻是說知道了。”

    醜女人一笑,“那我就等著,你去告訴他,我隻要一隻熊掌,我等一個時辰,如果做不出,哼哼——”婦人沒往下說,但此時無聲勝有聲。

    “好好,我去告訴他。”小二把豬肝給小姑娘放下,說:“小姐慢用。”迴去的時候還是繞開醜女人。

    為了吃熊掌等一個時辰,不吃你會死啊。葉羽心說。

    小二剛要進廚房去,靠窗的小姑娘忽然大叫,“等等。”為了阻止小二,她用筷子夾起一片豬肝,照小二甩了過去,擦著小二的鼻尖飛過。

    哢地一聲,那片豬肝打在一麵木板牆壁上,竟然嵌進了一寸,豬肝可不是飛刀,而且它沒有刃,這種手法比拿樹葉傷人還要厲害。小二嚇了一跳,在場的所有客人也嚇了一跳。尤其那四個客商,停下筷子,四雙眼睛相互望了一下,均有驚訝之色。因為這個小姑娘年齡太小了,她能打出這種境界簡直不可思議。

    小二看看嵌進木板裏的豬肝,摸摸鼻子,心有餘悸地說:“姑娘,咱有話好說,別拿這東西飛來飛去的好嗎。”

    小姑娘把小二招了迴來,夾起一片豬肝問:“這是豬肝還是人肝?”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難道這是家黑店,為何這黑衣姑娘有此一問。

    小二更是嚇得雙腿發軟,“小祖宗,你可不要亂說,難得今天客人來得多,你這樣說,誰還敢吃,小店一向正正規規的,怎麽會是黑店呢?黑店敢在鎮上開麽?”

    小姑娘仍舊夾著那片豬肝,“你說不是人肝,為什麽我聞著有人的血腥味?”

    “人的血腥味?天啊,怎麽可能呢?地地道道的豬肝,不信小的吃給你看也行。”

    小姑娘得到小二的保證,還是不相信,“我說有人肉味肯定錯不了,你得給我一個說法,否則我拆你的店。”她看了看四周,已是準備下手了,“對,先拆招牌。”

    “慢著。”廚房門口一聲斷喝,出來一個掌灶的廚師,手裏還拎著一把雪亮的菜刀。廚師一般都是胖人,這個也不例外,人胖,長得也壯實,膀大腰圓,再加上手中一把耀眼的菜刀,讓飯店裏的氣氛頓時陰沉起來。

    他來到小姑娘麵前,“姑娘真是好本領,小二哥說的沒錯,這的確是盤豬肝,但姑娘你說的也沒錯,是沾上了人的血腥味。”他說著揚了揚手,眾人看到他的食指用白布包著,透著一點血痕,“我不小心切破了手指,雖然我把刀洗過了,難免留下血腥味,太對不起了,我換把刀給姑娘再切一盤。”

    小姑娘沒說什麽,醜女人哈哈笑了起來,聲如梟鳥,震動屋瓦,致使梁上的塵土撲簌簌落下,“堂堂的錦毛熊殺人沒失過手,怎麽切一盤豬肝倒失了手,豈不讓天下人恥笑。”

    飯店裏又是一片嘩然,什麽?這個廚師就是當年來無影去無蹤的飛天大盜錦毛熊?那時節他叱吒風雲,天地為之色變,鬧得正歡的時候,突然銷聲匿跡,江湖上隻留下他的傳說,再也不見他的影子,對於他的動向眾說紛紜,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他關在官家的大牢裏,有人說他找了個女人,過起了小日子,有人說他轉戰到大漠以西,仍舊做他的老營生。

    隻是誰也沒想到他做了廚師,大隱於市。

    到底是什麽原因讓這個大盜從切人改成了切菜?

    眾人都望向這個所謂的錦毛熊,從他的眉稍眼角,舉止神情看不出一點匪人的痕跡,大家都在想同一個問題,這人真是錦毛熊嗎?這個醜女人又是誰呢?是錦毛熊的仇家,親人,還是與錦毛熊不相幹,隻是閑來無事,順手捅破一層窗紙的過路人。

    醜女人話裏明顯帶著挖苦,這個廚師沒說什麽,對小二說:“給姑娘換一盤。”就想迴到工作崗位。

    錦毛熊居然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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