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的青籬俱是一身藍衣,眉眼溫柔,笑容澄澈……與這副“月”一模一樣。  那畫中一筆一劃的情意深重,更是如出一轍。  燕雪風笑:“是啊,我當時就看出來了。”  李延那話問的既是作畫的人又是畫中的情。  而燕雪風答的,也既是作畫的人又是畫中的情。  李延沉默。  男人看著燕雪風,終於一步一步地從門口朝燕雪風走來。  燕雪風看到李延的眼睛。  他的眼珠周圍還有些紅,可以想象曾經那裏是一副怎樣血紅的顏色。  可現在,李延的眼睛卻完全恢複了往常的模樣。  極深的黑色,平靜地讓人覺得害怕。  就仿佛在那純黑的平靜水麵下,蘊藏著的是一波又一波驚人的滔天巨浪。  然此時麵對燕雪風,這平靜卻漸漸被打破。  李延眼中情緒翻湧,就好像是水下曾極力隱藏的波浪終於翻上了水麵。  “為什麽?”李延看著燕雪風,終於道,聲音艱澀:“……為什麽?”  李延說的語焉不詳,燕雪風卻瞬間就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  燕雪風看著他甚至笑著偏了偏頭:“能有什麽為什麽。皇兄你當日在跟臣弟說出那個小將的名字的時候,就應該已經預料到現在的結果了,不是嗎?”  “皇兄你自己將刀子遞到臣弟手裏,難道還要怪臣弟為什麽要用它來捅你一刀嗎?”  燕雪風口中的滿不在乎終於刺激到了李延,男人幾乎是控製不住自己的一把抓住燕雪風的手:“朕那是信任你!朕那是……”  我那隻是因為……喜歡你啊。  我隻是因為喜歡你啊。  所以想用那樣的方法來讓你明白,我真的會好好地信任你、好好地器重你,我永遠不會再傷害你。  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我會永遠對你最好。  我隻是、隻是想用這些……來換一個你也會喜歡我的可能性啊。  哪怕、哪怕是騙騙我也好。  騙騙我也好。  為什麽要這樣……將我對你所有的示好都反過來用來傷害我?  我那麽……喜歡你啊。  李延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喜歡燕雪風。  母後總是怒斥他說他怕是瘋了。  李延有時也覺得自己確實是瘋了。  為什麽會那麽喜歡?  燕雪風就好像是融在他心尖的那一捧白雪,外人隻覺他好看,李延卻能感覺到那刺骨的寒冷。  可即使是這樣,也還是舍不得,想用心尖所有的溫度來留住他,不想它融化,想他永遠都在。  即使會冷一輩子,也寧願捧一輩子。  李延想到那時告訴燕雪風那小將的名字的時候,雖然不能完全排除色令智昏的因素,但更多的還是想賭一次。  想必連幾年前的李延自己也許都無法相信,有那麽一天自己會昏聵到用……那樣的軍政機密來賭一次心上人的真心。  真傻。  難怪這真心……會被人如此棄之如敝屣。  那句話李延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李延:“你對別人都那麽好,你對蘇錦那麽好,為什麽就不能……也分給朕一兩分?”  你那麽疼你那徒兒,為了保護她、不讓她卷進自己謀|逆的罪名裏,甚至可以求傅尚書令,要他陪你演一場戲,將蘇錦送入宮。  這樣的情深義重……為什麽就不能分給他一兩分呢?  “我對她好是因為我喜歡她。”燕雪風冷漠地看了李延一眼,“我對你不好是因為我不喜歡你。”  那句“我不喜歡你”一出口,李延的腳下都有些踉蹌。  李延抓著燕雪風的手更加用力了,那力道重得讓燕雪風都忍不住開始皺眉。  李延看向燕雪風,表情扭曲,他用一種近乎執拗的語氣問:“為什麽?!為什麽她可以,我就不可以?!明明、明明我對你比她對你要好得多!”  李延一向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這還是燕雪風第一次見到李延如此。  “你想說你對我比她對我好多了?”燕雪風看著李延,幾乎殘忍地笑了笑,“你在說什麽啊皇兄。你忘了嗎?”  燕雪風靠近李延,李延一時隻看到燕雪風那對極致冰冷的眸子:“錦兒她可從來沒有傷害過我,可你有。皇兄你忘了我這一身的筋骨是怎麽廢的嗎?皇兄,你逼著我喝了十多年的毒|藥,你都忘了嗎?你知道毒|藥入體是什麽感覺嗎?我那時每喝一碗毒|藥我就在想,有朝一日我定要讓你也嚐嚐那滋味!”  “我要讓你嚐嚐親眼看著自己的一身修為被廢掉的感覺!嚐嚐明明痛到極致卻不能反抗的感覺!我要讓你也嚐嚐,獨自守著一座空蕩蕩的王府……一個人長大的滋味。”  “這些你都忘了嗎,皇兄?但我可忘不掉。你想讓我原諒你?不如皇兄也來親自試試那般滋味?”  燕雪風說這些話的時候一雙眸子簡直冷到了極致。  他看著他,眉眼裏滿是厭惡。  李延待在原地,隻覺渾身冰冷,隻覺得自己仿佛站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四周空茫淨是皚皚白雪,而不遠處的那一片綠意風景處卻設了結界,讓他隻能看著,卻永遠無法觸碰。  他從前雖也知道燕雪風恨他,卻從不知道……他竟有這麽恨他。  他對他原來真的隻有滿滿的恨意。  ……再無其他。  他甚至恨他恨他如此不顧理智的地步。  “所以你就在知道那小將的名字之後就通知了敵軍?”李延輕聲道,“雪風你難道沒有想過,這麽做雖然能給朕造成損失,但那損失終究有一日是可以被彌補的。”  “可是你,”李延笑了笑,伸手撫上燕雪風的臉頰,“可是你呢?南蠻是勝利了,得到了暫時休憩的時間。可是你呢?他們會來救你嗎?你竟是恨我恨到……連魚死網破的境地都不願意等了嗎?”  “……”燕雪風這次沉默了許久,過了半晌他終於開口,“皇兄,宮中的留香殿是誰的宮殿?”  李延一愣,撫在燕雪風臉頰旁的手一僵。  “聽聞留香殿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那裏麵居住的美人名中帶著一個‘香’字……就與臣弟的母親一樣。”燕雪風抬頭看著李延笑了笑,“臣弟之前去了一次之後便覺得奇怪,迴去就讓人調查了一下。皇兄猜臣弟查到什麽了?”  李延看著他,眉間終於皺起來,不再說話。  “臣弟找到了當年掛在留香殿中的畫像,據說是先皇親手為殿中美人所畫。”燕雪風抬眼看向李延,眼神清明,“那畫中美人,分明就是臣弟的母親。”  “據說那美人當年曾有個孩子,年紀算來應該與臣弟一般大。”  “皇兄你說,臣弟與你……究竟該是個什麽關係呢?”第25章 古代宮廷1.23  燕雪風的母親當年也曾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美人兒。  她與太後自小相識, 是手帕交, 在閨閣中時兩人關係極好。  太後年輕時容貌豔麗,燕雪風母親卻偏溫婉,兩人美得各有千秋,當年曾被稱為“京城雙姝”。  太後極年輕時便入了宮,但與燕雪風母親的聯係並未中斷。燕雪風母親時常會進宮去陪伴太後。太後生李延生得早,卻不得聖寵, 心中苦悶, 便時常邀燕雪風母親前來閑聊。  有一日燕雪風母親來太後宮中時,卻正巧遇上先皇也在。  大昭對男女大防並不像前幾朝那麽嚴格,燕雪風母親當時雖未成親,但她與燕雪風父親自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感情甚篤,早早地就定了婚, 因此燕雪風母親當時並太過避著先皇,向先皇行了禮後仍與李延母親交談了一會才離開。  可這一次見麵, 卻就見出了問題。  燕雪風母親以為自己一個有了婚約的人、夫家又是朝廷正仰仗的大將軍,先皇再如何也不會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去。  可先皇是什麽人?先皇這人是個真正的好/色之徒,與燕雪風之前隻是偽裝出來的假象不同, 他是真正地沉溺於聲色。  燕雪風母親容貌實在溫婉動人, 先皇一見就心癢難耐。  但美人雖美,但身份不一般, 朝中重臣的未婚妻, 這個身份放在那, 先皇雖說好|色,卻並不昏聵,自然知道這人實在不是自己所能肖想的。  原本隻這樣也許事情就過了。  本來嘛,天下美人何止千百,先皇一個帝王,宮中美人無數,燕雪風母親即使生得再絕色傾城,時間一長他也就忘了。  後來燕雪風父親母親完婚,就更是不再有可能。  但事情壞就壞在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上。  燕雪風父親在戰場上戰死了。  燕雪風父親一死,先皇在悲痛之餘腦海中冒出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這樣一來,燕雪風母親是不是就可以任他享用了?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燕雪風母親一介女流之輩,丈夫一死,誰還能護住她?  最後的結局自然是重重深宮鎖美人,留香殿的殿門一鎖,即使宮中有人覺得事情不對,但又有誰願意為了一個女人來忤逆帝王呢?  燕雪風剛兩歲時她母親入的宮,燕雪風五歲時她母親不知何故在宮中去世。  燕雪風母親死後,燕雪風便被送迴了洛王府,當時他還實在太小,不能清楚地記得事,因此青籬之前查看燕雪風迴憶時並沒有看到這一段,隻是隱隱約約之間覺得燕雪風迴憶中母親的形象有些奇怪。  在燕雪風的迴憶裏,她母親幾乎是整日以淚洗麵,與傳言中那個溫婉堅韌的形象完全不同。而且她對先皇恨之入骨,她對燕雪風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先皇害死了你的父親和祖父,害了你一家人,等你長大後一定要報仇”。  女人說這些話時衣裳華貴,發間瓔珞發簪叮當作響。  現在想來那樣貴氣的打扮,分明是宮妃的穿著。  當然,燕雪風確實是燕家的孩子,與先皇完全沒有關係。  燕雪風母親入宮時李延已經記事了,所以他也一定對燕雪風不是自己親弟弟這件事十分了解。  但當燕雪風跟他說完那句話後,李延卻沒有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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