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極樂仙子李牧兒的迴憶


    李牧兒再次噩夢驚醒,想著曾經的往事,曾經的那個他帝釋。


    故事要從蘇州開始說道,一座溫柔靜謐的城,古老優美,滿身流淌著哀傷的老故事,一個恍惚,還能嗅出前朝舊事傳奇的餘韻。


    李牧兒說:讓我陪你走可好?


    帝釋說:你過來。


    慕容世家真的很大,要一點點走,一點點看,李牧兒才能勉強辨認清楚方向。曉寒廳,清風雅築,聽香水榭……一路尋過去,曲曲折折像她忐忑的心情。


    黃昏,水榭前的湖裏開滿了荷花,俊朗的男子沐浴在夕陽裏,美好得如同一朵盛開的望日蓮。金色空氣裏他的頭發細碎光芒閃爍,薔薇的城池無聲陷落在男子頎長的背影裏,迴廊因此好長好長……


    李牧兒遠遠下馬,策馬狂奔頭發被弄得有一絲淩亂,甚至還帶著桃花林的落花,晚風吹來的時候,抖落一地。


    帝釋站在對麵,他的側麵甚是好看。還有他的頭發,黑得如夜。最亮的是他的眼睛,琥珀似的瞳孔就像盛著世界上所有的憂鬱般黯澤,好似一麵湖,薔薇深深掉下去,上不來。


    他什麽也沒有說,可是於薔薇已經震天動地。薔薇知道自己花癡病犯,於是吃吃地看著他,他並不迴應,夕陽下,他的樣子性感慵懶。


    她喜歡這樣的男子,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場籠罩,她隻覺得千般萬般的好。薔薇往前走了兩步,他的眉毛英挺隱約著淡淡的糾結,讓人忍不住想伸手輕輕地捋平。


    “嗨。”


    李牧兒隻能叫他嗨。


    “來了。”帝釋微微一笑,態度客氣而禮貌。


    空氣中散發著春天的甜味,薔薇滿心歡喜。仿佛瞬間又迴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心急速地跳,真是難以想像,一句話還會讓人這樣激動。


    他聲音好聽,眼睛細細的,嘴角上揚,如同那時的陽光般明媚安好,薔薇隻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小小的胸腔裏此起彼伏。而就是在那個時候,帝釋的影子倒映在她褐色的瞳孔裏,成了雋永的刻印。


    “為什麽是我?”


    是啊,我是怎麽了呢?李牧兒像個孩子一樣握緊了手,漲紅了臉,怎麽了呢?


    李牧兒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隻是覺得這樣顯得更有誠意,要陪他在一起。


    她不知道怎麽跟帝釋說,可能,根本就沒法說。因為,連她自己都不確定為什麽要這麽做。


    可是,隻有她自己知道,這是一個多麽冒險的決定。


    惡人穀。昆侖山下,正邪脛骨之間。此處窮山惡水,適惡者生。穀內千般惡人,盡是備受江湖唾棄之士。無禮儀廉恥之說,但講倏忽存亡。入世不能,出世不夠。


    去那魔鬼地方九死一生,千人中隻一個人能迴來,但是迴來的人,無一不是超越所有,功力高絕。帝釋就是從那裏出來的。也是唯一一個由入世超越出世的人。那清俊的容貌中藏著的絕對的狂烈,那從死亡堆裏磨煉出來的驍勇,象征著帝釋曾經經曆了多少風雨。


    有女子愛慕帝釋的名頭,投奔相會,稚菊玉佩滿天飛,帝釋視而不見。


    李牧兒沒有進機了之前,是一個千燈鎮武館學徒,練拳替師傅跑腿與師兄們插科打諢,偶爾捉個兔子叉隻魚打打牙祭,她生活的全部。蘇州成都,相距何止千裏,帝釋這等人物是她這種小學徒根本無從知會的。隻是歲前開始,李牧兒反複做同一個夢,夢裏有人詳細講述帝釋的事與她聽,前塵後世一應俱全。有時會有情景在夢裏閃現,無外是風姿綽約的兩人,豔妝華服,並轡而行。


    驚醒後李牧兒便存了幾分心思,私下托人從行腳商人處打聽,得知世間真有帝釋這樣的男子。當下便拿出多年積蓄湊足盤纏,星夜兼程趕來。


    一見,傾心。


    李牧兒答不上話來,她也不清楚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迷戀上這個神一般的男子。生命裏有太多的不可言說,無法給它們合理的解釋。


    這夜晚對李牧兒來說,最痛苦的,不是控製不住心跳,也不是忍不住的眼淚,而是麵對著她喜歡的男子,卻沒辦法去迴應他。她忽然覺得一切變得荒謬。感情和生活一樣,任何兩個人的開始如果都那麽輕易,就會顯得不夠珍貴。


    誰都可以輕佻地製造出曖昧,但絕對不會是美好。


    李牧兒看著帝釋憂傷的眼睛,淡淡微笑的唇角。她知道那微笑不是真的。天知道她是那麽地想讓他快樂。


    站在他跟前,李牧兒把自己的感情往喉嚨裏咽了咽,然後裝作很平靜的樣子說出這句話:


    “一見鍾情是不是有些扯淡?”


    帝釋複雜的眼神看向她,薔薇小心翼翼地收起了一切。


    李牧兒說,讓我陪你可好。


    帝釋說,我成親了。


    他說話的時候,一些清澈的氣息隨著他吐出的字符圍繞在李牧兒身邊,是太過敏感了嗎?她忽然感覺眼前這個男子始終無法對她笑得溫煦寵溺,倏忽之間,她湧起莫名的憂傷。


    她知道他想告訴她,他心裏已經有人住下了。


    這樣說是不是太過殘忍,可是我該怎樣對你或是自己交代這情緒?


    帝釋原本以為感情是可以忍耐的,不去看,不去聽,不去想,以為將愛情埋在不見底的深淵,它就會悄悄地死去。可是在他的心裏那破土而出的藤蔓將他纏的無法唿吸,帶著一種不死的絕望,像疲憊生活中英雄的夢想。


    他知道單戀不好,可是有許多事情都不好,他還在做。比如,本不應該在一起的兩個人,卻放肆的想地老天荒。


    他問李牧兒:“讀過《邊城》麽?”


    《邊城》?


    他的聲音清亮而溫和,李牧兒心頭卻迷惘一片,仿佛忽然有風起,吹動心頭樹影,千搖百轉。


    “老大和老二,你更中意哪一個?”


    “我不知道,我不是翠翠。”


    李牧兒心裏說,我寧願做老二,翠翠一輩子心裏都是他。


    月光清脆的夜色,他的臉像這世上最精美的雕刻,更被那一襲暗紅色的袍子襯托得有如美玉。李牧兒睫毛翕動,眼裏浮起迷霧。


    帝釋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聲音像是醇酒,有一種醉人的力量:“丫頭,你何苦如此!你善良、真誠、聰慧,無論在哪裏,都會有一個好的歸宿和人生。”


    她狠狠搖頭,啞聲道:“我隻想,陪你,在你身邊。”


    他隻是輕笑一聲:“你值得擁有幸福,但不是我。”


    李牧兒胸口堵得難受,像壓著萬斤重石,她一時隻覺得自己像是脫水的魚,空氣黏.膩,使她即將死去,心裏的猜測更像是一把鍘刀,一刀下來,必要身首異處。可是她管不住要去證明這猜測的念頭,無望似的問道:“那麽,你待如何?”


    他使力握了握她的手:“傻丫頭,為了我這麽個人,不值得你如此傷心。我意已決,你也終究會找到一個值得你喜歡的人。”


    之後便是久久沉默。


    李牧兒心很疼。麵對自己喜歡的人,分明感受得到的悲傷卻無法撫慰,李牧兒心很疼。彼時的帝釋是她最舍不下的,亦是她最受不得委屈的部分。


    天邊盛開的薔薇花像血染過的曼陀羅,淒美,卻無法溫暖你的心。


    帝釋起身告辭,就在他轉身的一霎,看見背後的李牧兒不停地顫栗,像寒風中隨時能被刮走的枯葉。她緊咬下唇猶如頑童的驕傲,他原本堅硬的心微微顫了。


    人真是感情的動物,而感情又是那麽脆弱的東西。


    沒有人知道,睥睨天下如他,需要的並不是朋友或者陌生人偶爾伸出的溫暖的手。


    他一直在逃避,假裝看不到,即使看到,也隻是看到它的一部分,然後自以為是地以為心髒足夠堅強到可以抵禦一切。


    可是他卻忘記,人最柔軟的部位也是心髒。


    帝釋歎一口氣,李牧兒的目光明澈執著,執著得讓他隻能無奈地笑起來:“丫頭…”突然就伸出手,在李牧兒的臉龐上輕輕撫摸。


    李牧兒幾乎屏住唿吸,耳朵真真地聽到他說:“你還願意跟我在一起麽?”


    他的眼神充滿慈悲,像溫柔的佛,一遍一遍地刻印在薔薇的記憶裏,讓她窮盡終生也不能忘卻了。


    李牧兒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我喜歡上你了。”


    就像是一句下了蠱的咒語,她隻能任由他的手貼在她滾燙的麵頰上,那種熱度,再也沒有退卻過。


    四月荼穈香。天和地都懵懵動。


    清風為鑒。萬物為佐。


    愛情總是殘忍的,而現實比愛情更殘忍。


    很多次薔薇在夢裏見到帝釋。


    夢境裏一片黑色望不到盡頭,像是夜幕突然從天空墜落,悄無聲息。她跟在他身後走,然後漸漸地跟不上他的腳步。追著追著,他的身影逐漸消散在一片黑霧裏,不見蹤跡。


    李牧兒在夢中抽泣,聲音越來越大。直至哭醒,然後鼻涕眼淚完全失禁……


    這是你給的最溫柔也最殘酷的囚禁嗎?


    她知道自己每天這個時辰徘徊在這片湖邊,是故意的。


    皎月清風還在,他才不會那麽快忘記她。


    這蛛絲般纖細卑微的希望,她舍不得,留著,忍著,念想著,直到實在撐不下去的時候。


    她明白自己病得不輕,而這病似乎永遠都不會好了。


    長夜漫漫,等待一扇永遠不會開啟的窗,思念就像一縷無主孤魂,不知落在哪裏才好。唯有不斷絮念他留下的那幾句簡單的囑咐,捕捉他的一些氣息,算是憑據。


    想人是硫酸蝕骨,她一夜夜消減著。


    還是想他啊。


    那個說喜歡上我的男人,還在喜歡我麽?


    她覺得他們的心,在某一個瞬間是完全相通的。他與她,都是那顆寒夜裏的星星,在自己喜歡的人麵前,那麽卑微,那麽渺小,那麽容易,就被幸福的人們所遺忘。


    殘月如鉤,仰頭看時,那清冷的月色洇成一絲一縷的輕煙,她終於明白,單戀,是最孤獨也最痛苦的化蝶。


    她也知道自己沒有任何立場,可她就是控製不了自己。每當她想到帝釋在夕陽裏落寞的樣子,想到他眉宇間寂寥的刹那,想到他和她說話時恍惚的失神,她總是想,到底是什麽樣的女子,她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人,才會令如此出色的他,悵然若失。


    而她,像一塊一塊濕答答的陰影一樣,罩在他們之間。


    李牧兒沒有任何憑證,但那個夜晚,她在他離他很近的地方,四周彌漫的混雜氣息告訴她,她被珍惜過,她相信帝釋給予她的沉默是他感情的一部分,隻不過他們都無法跨越自己本身。


    人生變數不定,在這未知的巨大空間裏,渴望安定。沒有一望到底的未來,至少他們都是性情中人,才想要溫暖彼此。


    慕容世家。


    那塊龍飛鳳舞的牌匾後緊鎖著旁人看不懂的情深。


    李牧兒圈起手臂,將自己收在懷裏。


    眼前突然生出錯覺,像是有雪從天空落下來。


    她閉上眼,寧願相信這是真的。這樣她就可以欺騙自己,是因為寒冷而抱緊——再也找不出比這更完美的理由。


    慕容山莊,我不會再來這裏了。李牧兒心裏篤定,一輩子,用記憶去汲取一個瞬間,已經足夠。


    雖然她很願意留在這裏,和他,手牽手,肩並肩,漫步在這裏,不去理會那些煩擾的俗世。但是她一個人的腳步如何舞得出兩個人的蹁躚,她來隻是為了那個可以共她劍舞的身影。看得到也好看不到也罷,就離開吧,就忘記吧,乖乖地迴到那個屬於她的軌道中。哪怕任何地方都不如這裏荷塘春韻,夕陽姣好。


    她無能為力,她依然是那個明澈虔誠而現實的李牧兒。


    也許她隻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裏有音樂一樣讓人歡快的腳步聲,還有一個男子好看的笑容……


    我。


    愛。


    你。


    是那時的她多麽想告訴他的一句話。即使最後物是人非,她也記得。


    走出慕容山莊,深唿吸,李牧兒努力控製情感,這樣的分離,現在開始,她該習慣。


    蘇州城溫暖的陽光裏,江湖眷侶來來往往夫妻恩愛,李牧兒吟詩彈琴刺繡作畫,一個人的孤單被無限倍放大。


    她在喜歡的城市裏做著喜歡的事情,等著一個不知道會不會迴來的喜歡的人。


    有歌聲淡淡地唱。每當夕陽西沉的時候,我總是在這裏盼望你,天空中雖然飄著雨,我依然等待你的歸期。


    李牧兒把自己的心情綁在鴿子的腿上。


    ——“我想我有太多的情感,才會這樣持續不斷的難過。我希望他做像風一樣自由的人。而我願意站在大大的陽光裏,假裝自己是株薔薇,對著他,微笑。”


    ——“大抵所有愛情都是類似的結局,因為不完整所以很美好,讓人生出眷戀。擁有許多笑容和迴憶就可以了,可以憑借這些來度過剩下的人生。若不曾遇見,便不得體會這份情感。”


    ——


    謝謝。


    謝謝可以遇見你。


    謝謝這份情感。


    謝謝在一起的日子。


    她真的沒有哭,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她記著他的話:即便分離,亦要笑著。


    她相信,愛會重逢。


    她忽然想到那樣一句詩: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就靜靜地笑了。


    從此之後李牧兒也隻能在夢裏去見這個男子,從此之後李牧兒變的也不再像以前,沒有他,人活著著,心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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