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記住一官的話了。一官,你對奴婢和雨虹妹妹事事關心,奴婢會在廟裏為你祈福,祈求菩薩保佑你妻妾和睦,子女孝順,將來兒孫滿堂,全家安祥。”秦雨青數著這些祝詞,問:“這些,都是一官所期盼的嗎?”


    “哦,是的。”鄭飛黃騙了她:雨青,其實我隻是純粹地想和你一起在這無人打擾的樂山別院談天地,為你做一切你想要的,在這亂世中為你留一片淨土。


    鄭飛黃離開時,迴頭望了望那兩座屋:已熄燈了。雨青,今日與你些瑣事,卻那麽舒適。西子在世,你將來會嫁給誰呢?


    鄭飛黃走後,秦雨青也在想:一官叫我要多念書,我以前從未見過這麽好的人。我現在就起床看半個時辰,把不懂的地方都圈出來,等一官來時,就請教他。


    有時,鄭飛黃在樂山別院一邊煎藥,一邊自我陶醉在,秦雨青在蓮池台階邊給她妹妹洗衣裳的月夕花朝中。


    她一襲嫩綠的衣裳,似一片蓮葉與蓮花交相輝映,卻不知自己無意中勝過了蓮花的蓮開並蒂。


    若蓮花有情,即使再不染不妖,也定對她生妒意。


    她未施粉黛,因芳澤無加。發尾係上明黃色的繩子,如漢代女子的發式,而頭的發簪竟是一根竹筷。鄭飛黃想著明日買一根什麽樣美麗的發簪才能配得上她的玉潔冰清。


    想來想去:不必了,這樸實的竹筷發簪遮掩不住她的端倪如畫,而再美的發簪在她的娉婷如琬下都會黯然失色,隻會可憐了美麗的發簪。


    她完全不需這些飾物:胭脂,粉黛,唇,發飾,華麗衣裳。這些,在她身上都是多餘的浮筆浪墨。她現在這樣清秀自然,就足矣。


    鄭飛黃看著她總是笑由心生。隻見秦雨青悠閑地將衣裳浸入水中,自在地拿起,清雅地笑,嘴裏哼唱著鄭飛黃聽不懂的歌,但鄭飛黃聽得出是同樣幾句,而自己卻百聽不厭。


    洗好衣裳後,秦雨青拿去晾,她旁若無人地走著,舞著,唱著,蓮步生輝般舞到晾衣繩前,¥2¥2¥2¥2,將衣裳晾好,再上上下下地看一遍,拉扯平趟。


    好一個浣紗西施降臨人間,但願‘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施歌舞無時休’。鄭飛黃想著,燦爛地笑著,他如臨夢境:雨青這般自然幽雅,看來是不把我當外人了,這味道,從未有過。看來我這雙腿會止不住地每日此時此刻來到這個樂山別院了。這樣遲早會被人發現。可這個不知世事兇險的西子雨青還不懂我這麽做,對她有多危險。怎樣保護她呢?擁入懷中,納她為妾?她受得了妻妾間淤泥似的明爭暗鬥嗎?我也不忍。讓她去做丫環?恐怕遲早會被人覬覦。


    此時秦雨青已晾好衣裳了,鄭飛黃給爐子關上半邊爐門,火煎熬,然後好奇地問她:“雨青,記得你來向我哭訴雨虹丫頭的病情時,哭了個梨花帶雨。怎麽剛才看到你洗衣裳時也又唱又笑又跳,洗個衣裳,有那麽開心嗎?”


    秦雨青悠悠然地:“雨虹妹妹都這個樣子了。我要是板著臉,她醒來後,豈不更難受?現在一官這樣全心全意地幫助奴婢,奴婢又怎能苦著個臉麵對一官,當然是要笑臉相迎啊。”


    “這麽,你剛才洗衣裳的歡樂都是裝給雨虹丫頭和我看的?”鄭飛黃問她,覺得趣味濃厚。


    秦雨青想了一會,皺起眉頭:“一官這話可把我問住了。讓我想想,既然現在沒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就盡量不去想以前的痛苦,自唱自舞,自娛自樂嘛。即使沒有人觀賞也無關緊要,自己開心就好。不過,奴婢就怕一官嫌奴婢唱得不好聽,跳得不好看。”


    “歌聲陽春白雪,舞姿曼妙輕盈,媚笑月牙出雲,怎會不好呢?”鄭飛黃對秦雨青的讚賞明顯過高了,秦雨青的隨意哼歌跳舞完全隻是家鄉民間看到學來的。而鄭飛黃如此高的評價,是想他對秦雨青的讚賞和他自己此刻的心情愉悅吧。


    秦雨青聽著鄭飛黃的話,一臉迷茫,但很快笑了:“奴婢學識淺薄,雖聽不明白一官剛才的是什麽意思,但奴婢看一官笑容滿麵,是在稱讚奴婢嗎?若奴婢洗衣裳也能讓一官高興,那奴婢就每日每時在此處洗衣裳給一官看。”


    鄭飛黃心慈地笑了,心想:雨青,不用那麽辛苦。你早已在我心中浣紗了。


    這時,晾衣繩突然斷了,秦雨青跑過去:“啊呀,我又要去把這衣裳洗一遍。”


    秦雨青可憐著晾衣繩和剛洗好的衣裳,鄭飛黃可憐著秦雨青,過來扯一下繩子,:“這繩子已僵了,不能再用了,明日我帶一根新的來。你的衣裳還是明日再洗吧,別累著自己。”


    “我不會累著的,既然一官喜歡看奴婢洗衣裳,奴婢再洗一遍也無妨啊。”秦雨青眨眼一笑。


    鄭飛黃心裏軟綿綿地:真是個可心的雨青。


    第二日酉時,鄭飛黃真的帶了一根晾衣繩來,將繩子按照原來的樣子係好,又在繩子一側係了一塊可卷折的篷布。


    受寵若驚的秦雨青在發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一官,你為奴婢做些下人做的事,奴婢都不知該怎麽感謝才好。在奴婢眼裏,一官你就是奴婢家鄉的鄰居,一起逃難的災民,照應著,扶持著。”


    “雨青,不必多感謝,我都了,我這是在為自己行善積德,要向菩薩明的。別再謝謝了。”鄭飛黃對她樸實,簡素的比喻感到真切,但還有些期盼:雨青,其實我不希望,僅僅是你眼中的鄉裏鄰舍。


    秦雨青的閑聊驅散了鄭飛黃的這絲落寞:“一官,奴婢向你請求透支工錢為妹妹抓藥那日,見到你將芝蕙亭的匾額換成了浣紗亭。奴婢覺得,這兩個名字都好聽,也無須刻意去換掉,為何一官你要換下來呢?”秦雨青和鄭飛黃坐在一起,一邊煎藥,一邊聊。


    鄭飛黃溫和地笑著:“芝蕙二字指的是靈芝和蕙草,這兩種草都是文人心中的神草,但芝蕙亭周圍並無這靈芝,若用芝蕙這個名字就是虛無了。我看它靠近浣衣房,在那裏一眼就能看見浣衣房的院子,就把它更名為浣紗亭。浣紗,就是洗紗巾的意思,也可是洗衣裳吧。這樣才更真實,對嗎?”


    秦雨青開心極了,搓著雙手微笑:“這麽一官是為了浣衣房才把亭子改名的?一官你每日事情繁多,卻將這樣一件細的事情放在心上。你對我們這些浣衣的奴婢真好。”


    鄭飛黃想:雨青,浣紗亭的名字是為你取的。算了,不了。你對我隻是感恩在懷,當做親人或是鄰舍。如果我強行或者請媒人表達我的想法,我猜你為了救你的妹妹,肯定會違心地委身於我。可這不是我想看到的,我希望你真心被我打動,將愛與我。可若你芳心另有所屬,我就藏起這份美好的念想。你的父母已不再,我會為你做好一切,將你保護得完好無缺。


    鄭飛黃為秦雨青做的瑣碎家事也不隻修晾衣繩這麽簡單。有一迴,傍晚下起了傾盆大雨,秦雨青的房間漏雨了,鄭飛黃還在屋簷下煎藥。見到秦雨青提著木桶進去,他問:“雨青,這急急忙忙的,是怎麽了?”


    “一官,我的房間漏雨了。”雨聲太大,秦雨青隻好大聲。


    鄭飛黃未多想,搬來樓梯爬上房,冒著大雨,為她修好房,然後下來。


    鄭飛黃找到漏雨處,將幾塊破掉的瓦片換掉,大聲問:“雨青,去看看,房裏還在漏雨嗎。”


    “沒有了。一官,你下來吧。”秦雨青雙手張開放在嘴邊,向上喊。


    鄭飛黃順著樓梯爬下來了。秦雨青見他一身全濕了,就:“一官,奴婢這裏沒有衣裳給你換。你脫下衣裳,奴婢為你擦身吧。”


    “雨青,男女授受不親,我怎能在你麵前脫衣。你去照看雨虹丫頭。我在屋簷下煎藥,順便將衣裳烘幹即可。快去吧。”鄭飛黃溫煦地笑著。


    秦雨青心裏覺得好暖和,坐在妹妹的床邊,看著門外煎藥,烘衣裳的鄭飛黃,心裏想著:他真好,對我關懷嗬護,無微不至。有他在,就像迴到了家鄉,迴到了家,一個完整的家。我該把他當誰呢?鄰家叔叔?學堂先生?醫館大夫?在逃亡路上放我一馬的那位匪寇?還是助我逃亡的官員?或者,他喜歡我嗎?還是我喜歡他了?


    秦雨青被自己的想法給嚇到了,連忙在心中否定:不對不對,不是這樣,我被迷惑了,我胡思亂想了,誤解了人家的一番好意,真該死。讓我想想,他真的隻是為了給自己行善積德,而這樣冒著大雨為我修房嗎?如果隻是行善,給我寶鈔就已足夠,何必每天來?他這裏清靜,讓他忘記煩惱,真的嗎?真的,我不該曲解別人的好意。不管他如何想,他此時很好,我難以想象的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半世孽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樂晨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樂晨夕並收藏半世孽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