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這麽久,想的越多,心裏就跟開了一個洞似的沒有著落。  經過那夜之後,他都覺得自己變得不像自己了,可他還是忍不住想,林淵為什麽會這麽對自己?  他對林淵的忠心是不會變少的,所以林淵應該不會是察覺到他的心思來拉攏他,況且林淵現在也不缺能用的人,陳柏鬆甚至篤定,自己如果出了意外,自己手底下能拉起來的人就不少。  可除此以外,陳柏鬆找不到任何自己能讓林淵另眼相待的原因,從小的情誼大概也能算一個,但不足夠。  陳柏鬆想了許久,喝光了那壺米酒,才朝著一個最不可思議的方向想。  他有哪裏值得呢?論外貌,楚麟才是眾人眼中的美男子。  論帶兵打仗的能力,他和朱元璋也就是在伯仲之間。  他除了一顆忠心真心外,並沒有比別人更強的地方,甚至忠心真心也不是什麽稀罕物。  如今跟著林淵的人哪個沒有?  難道林淵是真的喜愛他嗎?  陳柏鬆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  如果有人此時看見,大約會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  一向殺伐果斷的大將軍,此時一個人呆坐著,臉上還帶著笑。  不是平日所能見的禮節性的笑容,或是爽快的大笑。  而是極溫柔纏綿的,冒著粉紅泡泡的傻笑。  安老四他們還在皇城外麵配合士兵抄家,在安豐經營了這麽久,安老四總算派上了大用場,有他這種對安豐了如指掌的人在,查封抄家就變得簡單了許多,以前三四個月才能幹完的事,現在都要不一個月。  大約是實在少人,安老四還把自己的妻子也推了出去。  雖說一直以來安妻都隻是跟女眷打交道,但女眷管著內宅,有時候女人知道的事未必男人也知道,哪家有哪些莊子鋪子,她們比誰都門清。  安妻很快就被拉了壯丁,跟丈夫一起忙碌起來,兩人都變得腳不沾地,睜眼就要幹活,餓了就隨便塞兩口,夜裏睡覺,兩人累得連說話的功夫也沒有。  但安老四從沒覺得自己這麽有勁過!  他這也算是立了功吧?迴了北京城,一個五品官跑不了。  但北京城的五品官不值錢,可讓他去外地做個五品他是絕不願意的。  安老四覺得迴京城前,自己還是去求求神拜拜佛吧。  翌日清晨,紅袖就被領到了陳柏鬆麵前。  紅袖換了身粗衣,宮女的衣裳,這時候女子的衣裳不多,她不願意再穿韓林兒後妃的服飾,寧願穿宮女的,宮女的衣服顏色素一些,靛藍色的更多,她也沒有挽發髻,就編了個麻花辮,臉上不曾上妝,看上去竟比以往小了幾歲。  “拜見將軍。”紅袖給陳柏鬆行禮。  陳柏鬆點頭:“起來吧。”  “宮裏的東西要點抄,得讓你去看著。”陳柏鬆沒有繞彎子,說的直接,“還有韓林兒,你有空也去看看他,看能從他嘴裏挖出點什麽來。”  比如皇帝的私庫,跟國庫不同。  若是能直接問出來,也省了找來找去的麻煩。  紅袖點頭道:“這是自然。”  她還記得自己來到安豐之前林淵給她的承諾。  若她能活著迴去,她就能被封官,當新朝第一個品級高到能進宮麵聖的女官。  當年紅袖走的時候,林淵治下的女官地位高的隻有一個周秋娘。  這麽多年過去了,周秋娘應當也升了吧?  紅袖可不想被周秋娘壓下去,她一直自己默默地較著勁呢。  紅袖在侍衛的帶領下去了關押韓林兒的宮室,這座宮室原本是給操賤役的內侍們住的,幹得也是運夜香刷馬桶的活,屋裏總有股味,韓林兒才被關了一夜就受不了了。  小時候他爹是白蓮教教主,雖然不能過於享樂,但教徒的供奉是從不會少的。  等大了些,爹又造了反,雖說爹剛死的那幾年受了些磨難,但卻絕不會有這樣的經曆。  他不願意脫掉外衣,依舊穿著三層衣裳,頭冠也歪了,臉上沒有一絲神采。  隻有在看見紅袖走進來的時候才一臉激動地朝前走了幾步。  “秀兒……”韓林兒一時激動,什麽都沒多想,一臉欣慰地說,“你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  “朕……”  他話沒有說完就停住了。  此時他才迴過神來。  安秀不應該出現在此處……  她為什麽能出現在這裏?  韓林兒目眥欲裂:“你是南王的人!”  紅袖坐到一邊的椅子上,和韓林兒涇渭分明:“如今該改稱陛下了。”  韓林兒臉色漲紅,憤怒的指著紅袖:“你、你是處心積慮接近朕!”  紅袖點頭:“正是。”  韓林兒氣得發抖:“朕對你不好嗎?你想要什麽朕都給了,後宮那麽多人,朕隻寵你一個,你為何!為何!為何這樣對朕!”  紅袖奇怪地看著他:“你以為自己是良人?”  韓林兒不再說話,甚至偏過頭不願意看紅袖。  紅袖捂嘴笑道:“如今你不是皇帝了,我便叫你韓公子吧,韓公子,人貴自知,脫了你的那層殼子,你連我們陛下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韓林兒聽著紅袖的話,越聽越氣,他不明白怎麽忽然變成了這樣。  保護他的劉福通如今不知道在哪兒。  以前湊在他身邊發誓忠心耿耿的官員也在安豐告破的時候逃了。  甚至於他最寵愛的女人,原來也隻是一條暗藏毒液的美女蛇。  韓林兒捂住臉,他深吸一口氣,瘋了一般地把桌上的燭台掃到地上,他隻能這樣發泄。  “為什麽要這麽對我?”韓林兒發泄之後捂著臉,不願讓人看到他臉上的淚痕,“為什麽?”  紅袖站了起來,居高臨下憐憫地看著他。  “韓公子,你若隻是個富家公子或普通士子,就不會有今天。”  紅袖蹲下去,遞出一張手絹給韓林兒:“天下有多少人?有幾個人當過皇帝?你這樣想一想,你這輩子過得也算轟烈了。”  韓林兒沒去接手絹,他胡亂地抹了一把臉,不想叫紅袖看到自己的淚痕,可他雙眼通紅,隻是掩飾不住的。  紅袖歎氣道:“韓公子,咱倆有舊,隻要你說出私庫所在,我能保你一命,日後去了北京城,雖說可能出不了府邸,但能活著,日子也不會太差。”  “你若不說,也不過是拖延一點時間,而外麵卻沒有能救你的人。”  韓林兒抬頭:“我太保呢?”  紅袖笑道:“劉福通如今也被關押著,韓公子好生思量吧。”第162章 162  安豐城沒怎麽亂, 主要還是靠的重兵駐守,百姓不敢出門, 官員們逃不出去, 從某種方麵來說, 安豐倒是比別的大城要更容易平定秩序, 原因很簡單, 別的大城有土著著姓, 沒有他們的配合,連城內到底有多少人丁都不一定知道, 因為許多奴仆雜役是沒有戶籍的, 隻要主家往上報的時候不報他們, 這些人就是存在的“隱形人”。  也叫隱戶,死了也沒人知道。  但安豐是皇城, 有劉福通在自然不會讓所謂的著姓掌握什麽權力。  所以一旦把官員們拿下了, 安豐城內就再也找不到可以跟強龍對抗的地頭蛇。  沒有領頭羊,安豐就這麽順順當當地拿了下來。  陳柏鬆早有了經驗, 他先讓人清點庫府, 兵器庫和糧庫這兩個是人手派去最多的地方。  除此以外就是皇宮裏的東西清點入庫,官員的家抄了以後也得入庫。  對待百姓就簡單了,先讓他們在家待著, 然後劃分一個區域重新開市,免得百姓在家餓死。  至於他們敢不敢出來倒不用在意,肚子餓了自然就出來了。  韓林兒把皇帝私庫也給吐出來了,紅袖這幾日都在他身上下功夫, 韓林兒最初還嘴硬,餓上幾頓隻給水喝,又不放他出去撒尿,隻能在屋子裏解決之後他就受不了了。  紅袖這就算是功成身退了。  倒是安老四,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卻總是精神奕奕,按他的話來說,就是自己這時候才覺得活過來了,以前的日子簡直就是行屍走肉。  忙碌了三個月,陳柏鬆就帶著大部分人馬和紅袖迴朝。  留安老四和自己的幾個心腹在安豐,等著朝廷下派官員。  安老四在他走的前一夜專門去見他,沒說幾句話就開始哭。  大意是:“您可千萬要在皇上麵前提起我啊,不然我活著要有什麽意思,不如現在就死在這兒。”  陳柏鬆以前不懂這些文臣的心思,現在卻明白了。  武官想往上爬靠的是軍功,文臣靠的聖心,隻有皇上記得他,他做的一切才有意義。  不然他做的太多,皇帝不記得,或者根本不知道,那就是無用功。  尤其是現在朝中沒有權臣,就是去納拜山頭也不行。  唯一稱的上是權臣的隻有宋石昭,但宋石昭是個人精,他連自己的弟子都打壓,現在他首徒楊少偉都還幹這傳信的活,別人想踩他上去,把他當做登天梯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宋濂又是個不管雜事的,雖然經手的都是大事,但人家不管朝堂上的事。  至於鄭清風——這是個純臣,至少現在是這麽表現的,除了皇帝的話誰的話也不停,像是一根筋。  他們在朝堂上都有自己的生存智慧,絕不會被別人利用。  並且曆任皇帝,就沒有喜歡臣子們結黨營私的。  文臣和武官關係不好也未必沒有皇帝的手筆。  一邊管著民生,一邊有著軍權,這兩者結合起來,皇帝輕而易舉就能被架空。  沒有皇帝那麽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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