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怕死?” 陳柏鬆忽然轉頭朝林淵笑了笑:“怕我死得太早,奉養不了母親。” 如今陳柏鬆的娘成了嬤嬤,陪在楊氏身邊,吃穿用度都不差。 陳柏鬆自己也奇怪。 若說對少爺的心思,那也是重逢後有的。 可細說起來,他們自幼一起長大,該動心也該是少年時動心。 如今迴想,少年時期,他隻覺得少爺心腸太軟,太容易被騙被欺負。 隻把少爺當親弟弟愛護。 誰知道後頭怎麽變的。 變得他自己都猝不及防,不敢去想。 林淵忽然說:“日子過得太快了。” 陳柏鬆心說:可不是嘛,都老了,同齡的都抱孫子了,自己別說孫子了,兒子都還在褲襠裏頭。 林淵又說:“你有沒有心儀的姑娘?” 陳柏鬆心裏又說:我有沒有,你不知道? 林淵見陳柏鬆不答,知道他是別扭勁上來了,歎氣道:“你年紀越大,性子就越別扭,不愛說話,想什麽都要叫人猜。” 陳柏鬆看著他。 林淵朝他招手:“過來,讓我仔細看看你。” 陳柏鬆不想過去。 腦子不想過去,但身體卻動了。 他坐到床邊上,雙手握成拳頭。 林淵伸手在他的臉上劃了一下。 他確實很久沒有打量過陳柏鬆了,陳柏鬆長變了。 以前的陳柏鬆還有少年的蓬勃朝氣,現在隻剩下血氣和殺氣,他哪怕麵無表情,都讓人覺得下一刻他就會拔刀。 他的眼睛越發深邃,臉頰也瘦了,麵部線條比以前還要硬朗。 林淵的手指劃過陳柏鬆的眼睛,他的眼下已經有了紋路,法令紋也在加深。 可他依舊很英俊,不是少年的青澀,不是青年的俊美。 他有了如山嶽般的氣勢,穩重又殺氣騰騰。 林淵輕聲問他:“什麽時候?” 陳柏鬆挑了挑眉,目光銳利。 林淵笑著說:“什麽時候變得心思?” 林淵早就發現了陳柏鬆的心思,陳柏鬆不擅於掩飾,他的目光總是炙熱如火,大約宋石昭也看出來了,隻是沒人點明而已。 可讓林淵迴憶陳柏鬆的目光是什麽時候變得,他也記不起來了。 時間如水,記憶也總會慢慢模糊。 陳柏鬆冷著臉,拳頭卻在微微顫抖:“打下高郵的那一年。” 那一年他和朱元璋都是主將,他看著朱元璋站在林淵身邊,心裏湧起了巨大的怒火。 那是他的位子。 當怒火平息下來,他才發現那不是他的位子。 少爺的身邊,總會有跟他並駕齊驅的人,不是朱元璋,也不是他。 會是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知道少爺愛吃什麽?愛喝什麽?愛玩什麽嗎? 知道少爺身上有幾顆痣,知道少爺小時候受過哪些傷嗎? 他為一個不存在的女人嫉妒的發狂。 也被自己的心思嚇得肝膽俱裂。 不能被任何人發現,尤其不能被少爺發現。 陳柏鬆一忍就忍了十多年。 結果功虧一簣,最後還是被少爺發現了。 陳柏鬆閉著眼睛,額頭青筋畢現,他咬著牙說:“少爺,您隨意處置吧。” 林淵輕聲說:“你知道我不會殺你。” 陳柏鬆心想,是啊,自己是功臣,天下剛剛大定,少爺是不會殺了自己寒一眾功臣的心的。 陳柏鬆竟然覺得有些可笑。 林淵又說:“你娘我會替你照顧。” “一定讓她安享晚年,若她想要再嫁,我也會替她準備嫁妝。” 陳柏鬆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語氣卻很平穩:“就全拜托少爺了。” “來,喝了這杯酒。”林淵端過酒杯,湊到陳柏鬆唇邊。 少爺這是要毒殺他嗎? 陳柏鬆睜眼,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大約是把一切都放下了,陳柏鬆目光陰鷙又貪婪地看著林淵。 他說:“少爺,我做過許多次夢。” 林淵抬眉:“是嗎?夢見了什麽?” 陳柏鬆嘴唇幹燥,他舔了舔唇角。 “夢見我把你壓在床上,你一會讓我重些,一會讓我輕些。” 陳柏鬆笑起來,笑得眼角有淚:“夢裏頭,我想著若此時死了最好,死在人生最快活的時候,何其有幸?”第156章 156 林淵終於知道從此君王不早朝是什麽滋味了。 陳柏鬆就像一隻雄獅, 他的臉上身上都是汗水,全身上下都充滿了絕望感, 他的手臂像鋼鐵一樣有力, 身體火熱, 目光卻充滿了得償夙願的滿足和有今天沒明日的絕望。 他以為自己會死, 這是他臨死前得到的獎賞。 林淵抬頭看陳柏鬆的臉, 明明異常猙獰, 卻讓他覺得性感。 林淵的手指陷進陳柏鬆的肌肉裏,他能感受到陳柏鬆皮膚上的傷疤, 每一道, 每一寸, 就算傷好了,痕跡卻還在, 一生都無法消除。 陳柏鬆身體是熱的, 心卻是涼的。 他無法揣摩林淵的想法,也不明白林淵為什麽此時迴躺在他身下。 但他知道這是他一生最快活, 也最絕望的時刻。 他虔誠地低下頭, 俘獲林淵的嘴唇。 就是這張嘴,說著讓人恐懼的話。 他總是擔心自己完不成林淵交托的任務,承擔不了林淵的期望, 他逼著自己前進,不留退路,永不迴頭。 林淵感覺有水滴在自己的臉上,他以為是陳柏鬆的汗。 可當他抬頭看去, 卻發現那是陳柏鬆的眼淚。 林淵伸手想為陳柏鬆拭淚,卻被陳柏鬆兇猛的動作重新帶到另一個世界去。 林淵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但他睡得很沉,難得能睡的這麽好,他近來失眠,常無法入睡,上朝前若能睡兩個時辰就已算難得,他的頭枕在陳柏鬆的肩膀處,鼻尖是陳柏鬆身上的汗味,但他不覺得難聞。 二兩守在門外,他早在陳柏鬆進去時就把伺候的人全打發走了。 他是仆從,不覺得男人和男人有什麽關係,他以主人的意誌為意誌。 哪怕少爺睡得是個怪物,他也得把門守好。 當下人的,有時候得知道裝聾作啞,當聰明人總沒什麽好下場。 天快破曉的時候,二兩小心翼翼走到床邊,輕聲說:“陛下,今日……” 林淵有些迷糊的聲音從裏麵傳來:“就說朕這些時日過於勞累,身體不適,不上朝了。” 二兩低頭:“是。” 他真想掀開床帳看看,陳柏鬆那個一點也不女相的男人是怎麽把少爺迷住的。 若是換成楚麟他倒想的明白,可陳柏鬆…… 二兩打了個寒顫。 可別是他想的那樣,少爺不在上頭,那可太虧了。 林淵跟二兩說完,又把頭擱在陳柏鬆的肩膀,陳柏鬆昨夜累得久了,現在還沒起,但睡夢中也眉頭緊皺,一雙大手還放在林淵的腰上,他手上的繭厚,粗糙,林淵卻覺得很舒服。 他其實也分辨不清自己對陳柏鬆到底是怎樣的感情。 說是愛情?好像不太對。 友情?也沒見誰把友人往床上領的。 或是有一點愛情,但其它的感情摻雜在其中,並不純粹。 但他確定自己對陳柏鬆是有占有欲的,這麽多年他清楚的知道陳柏鬆沒有女人。 男人女人都沒有,陳柏鬆活得像是個苦行僧。 他也知道陳柏鬆對自己的感情。 當他聽見有人勸陳柏鬆成親時,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