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奔跑的時候,三子也觀察著前麵的路,哪裏有樹枝,哪裏是泥地,他看的一清二楚,他才在柔軟的泥土上,腳跨過所有樹枝,為了小命著想,哪怕周圍應該沒人,他也不會發出響動。  膽小和恐懼在這個時候成了他活命的資本。  在終於看到刀哥和朱元璋他們的人後,三子的心總算落到了實處。  “李隊長,朱隊長。”三子覺得安全了,他的背就稍稍直起來了一些,他平鋪直敘的把莊子外麵的駐紮的那群流匪匯報了,然後又迅速地說出了林淵交代他辦的事。  三子的記性很好,他不用紙筆,一旦說記住了,就能一字不漏的重複出來:“東家說了,你們走近些以後,莊子就會舉紅色大旗,那就是指令,城門倒是就會打開,給這些人兩麵夾擊。”  李從戎他們帶著陳半仙他們需要的東西迴來,這會兒隻能先找地方把東西藏起來——這些玩意可不好買,如今人都吃不飽了,更何況這些不能吃的東西,再者說了,達官貴人們養幾個道士也常見,煉丹的不少,可不是每個達官貴人都養,也不是每個都一養一大群。  他們還是從一個老道長手裏買到的,老道長要價也不高,不過他隻要糧食,粗糧細糧都行,粗糧最好,量大,如果是陳糧還能換的更多些。  老道長要養的不止自己一個人,他的道觀裏養著二十多個小蘿卜頭,都是沒爹沒媽的孩子,從小跟著老道長身邊,跟老道長學著本事。  道觀和寺廟不同,很多道觀其實是野觀,困難時期,朝廷不會給他們一粒米糧。  寺廟也有野寺,但隻要能進正軌的寺廟,比如皇覺寺,那就有朝廷給糧食。  李從戎倒是很想把老道長和那群小蘿卜頭都帶迴來,他如今聰明了一些,他覺得自己把這些人帶迴去,四弟肯定有能用他們的地方。  可惜的是老道長沒同意。  不過這個年頭,不同意也正常。  外頭的日子現在更難過了,他們迴來的時候路過一個村子,男人們衝出來攔住他們,女人們就敞著胸懷叫他們去摸,摸的話給點豆子就行,如果還要做別的,那就得給一捧粗糧。  他們以此為生。  而在此之前,他們或許也不過是夫唱婦隨的小村民,別的男人多看自己老婆一眼都要打過去。  李從戎看著他們表情麻木的等著自己老婆和別的男人辦完事,然後弓著腰來要事後糧的時候,一股寒意就從腳底升到了頭頂。  不止是女人,有些長得不錯的男人也賣。  他們所要的,也隻是一口能活命的糧食。  他還親眼看到一個細手細腳的男娃被一個壯漢壓在身下,壯漢走了以後,男娃一屁股的血,然後趴著用手抓壯漢留下的糧食,不洗不煮,直接塞在嘴裏嚼。  至於他會不會死,他大概自己都不關心,隻在意自己的肚皮能不能飽。  明明已經春天了,但是生機好像還是遲遲沒有到來。  所有人都以為,開春之後,有了野菜,所有人都能過得好上一些。  但以為就隻是以為而已。  李從戎不知道為什麽,也感受到了一股悲涼,如果他不是運氣好,如果不是四弟置的莊子位子好,他現在又在哪裏呢?  是當了流匪,還是做了土匪,亦或和那些村子裏的人一樣,找個媳婦,叫媳婦賣皮肉吃飯?  “刀哥?”朱元璋叫了他一聲。  李從戎這才迴過神來。  朱元璋衝李從戎說:“我們這兒過去,他們在這兒。”  朱元璋在地上畫了一個簡易的地圖,李從戎也能看懂。  確定方向和戰術之後,他們把要帶迴來的東西先藏著,然後一行人就跟做賊一樣小心翼翼地前進,他們身上穿的都是綠色的藤甲,在春天的樹林裏也是一種天然的保護色。  有點迷彩服的意思。  林淵站在瞭望台上仔細看著,現在瞭望台上不止他一個人,所有人都得目不轉睛的觀察四周,畢竟他們也不知道李從戎和朱元璋會從哪邊出來。  “來了!”有人低喊一聲。  林淵:“舉旗!”  一麵紅色的大旗從瞭望台上舉起來。  刀哥他們看見了,那群等在城牆外的人也看見了。  就在林淵舉旗的一瞬間,城門也開了。  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間衝殺出去,他們已經習慣了聽從林淵的指令,林淵指向哪裏,他們就衝向哪裏,也有人膽怯,但身邊的人都在衝的時候,他們也隻能跟著人流衝過去。  朱元璋舉著刀,他一腳踹開擋在他身前的人,刀尖朝下,把敵人的胸口戳了個對穿。  然後他身後正有人舉刀偷襲,朱元璋正要拔刀,那人卻已經被反倒了。  李從戎一臉的血汙:“你這個習慣該改改了。”  朱元璋把刀拔起:“下迴記著。”  這些人並不像他們之前碰到的人那樣好對付,這是一群真正的亡命之徒,他們武器精良,各個人高馬大,或許是路過的時候看到了林淵的莊子,起了據為己有的心思,他們沒有攻城器,隻能暫時在莊子附近待下來,像蛇一樣等待著獵物露出破綻。  或許是因為有藤甲,或許是因為別的原因,這次的死傷並不如林淵想的那麽慘烈,雖然還是死了接近二十人,十幾個重傷,剩下的都有大大小小的輕傷。  不過那群流匪一個都沒活。  之前他收下三子這些土匪,是因為他們位於寨子的最底端,也就說是他們其實算不上是什麽大兇大惡之徒,他們隻是想混口飽飯吃,誰有吃的,他們就跟著誰,這樣的人好收服,林淵也就收下了,至於服從性和歸屬感,這就是隻能靠麵前慢慢培養。  可這些流匪不是。  他們的屠刀可以指向任何人。  林淵沒法去賭。  他身後這麽大一個莊子,莊子裏這麽多人,他賭輸了,後果他負擔不起。  死去的那接近二十人,林淵叫人連夜給他們準備了簡單的棺材,把他們葬在了距離莊子不遠的地方,重傷的移到室內,叫手腳最輕的女人們去照顧,輕傷的就簡單了,叫他們按時換藥就行。  李從戎和朱元璋也受了重傷,好在有之前在蔣光處買到的藥材,止血的就有好幾種,還是很管用的,用了兩天以後,傷口就變成了粉紅色,不再流血了,也沒有化膿感染。  林淵一直非常注意病房的衛生。  所有病人的衣服都是要經過水煮消毒的,照顧傷患的人也全都是把自己整理的更幹淨的女人們。  雖然口服的藥不多,但林淵這麽非常大方,幾乎頓頓都給他們吃肉粥。  甚至都有人覺得要是能一直在病房裏住下去好像也不是什麽壞事。  當然……他們要解決三急的時候,幫忙的就是男人們了。  陳半仙他們自然也知道發生了什麽,外麵打起來的時候,他們就躲在煉丹房裏瑟瑟發抖,事情結束以後,他們聚在一起,頭一次發現了炸爐子的重要性。  如果真像東家說的,能把方子調配好,再在裏麵放上珠子,麵對這樣的衝突和襲擊,他們損失的人會少很多,非常多。  拿到李從戎他們帶迴來的東西之後,陳半仙他們頭一次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工作熱情,幾乎是一天到晚都悶在煉丹房裏,連假玉石都不做了,吃飯都隻是一個人去食堂打,然後迴到煉丹房裏繼續嚐試。  林淵還去看過一迴,發現他們調配方子的辦法其實挺科學的。  因為沒有準確的計量工具,所以他們用的是小木勺,這些小木勺的大小非常一致,誤差不會太大,他們會一點一點的放,旁邊的人會記錄下來。  等他們覺得差不多了,就把小爐子拿到室外去,密封好之後再把引繩點上火。  可惜大部分都隻是起火,但不會炸。  林淵跟他們待了一整天,發現他們吃飯都是嘴裏嚼著饅頭,手上做著事,很有點廢寢忘食的意思,半夜要是想到了什麽,就又衝到煉丹房繼續弄。  這群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了。  但他們的付出是有成果的。  在一個碧空如洗的晴天,林淵收到了這三年來最大的一個好消息——  土炸藥被弄出來了。  雖然簡陋,殺傷力也不算大,但它能爆炸,能對敵人進行威懾,從某種程度來說,它作為武器大概是不夠格的,但作為威懾的工具,它的象征意義大於實用價值。  就好像動物界裏,許多動物在打架之前都會衝對方狂吼,以此嚇退敵人。  其實人也一樣,隻是人懼怕的跟動物懼怕的又不相同。  陳半仙也有些得意:“您說的法子我們也想過了,您看,這一包就是加了珠子的。”  這些珠子是吳三四弄出來的,他在打鐵上很有點心得,弄出大小差不多的珠子並不算是什麽難事。  為了檢驗這種加了珠子的炸藥有沒有用處,林淵一狠心,決定犧牲一個最簡陋的棚子,然後引火把炸藥扔進去。  隻聽見一聲巨響,棚子的頂部被炸飛了,不過瞬息,就有火燃燒起來。  不過火勢並不算太大,等澆滅了火,林淵才走進去看。  很多珠子都嵌在牆體裏,這個棚子雖然簡易,但是牆體做的還是很結實的,如果這是人的身體,這些珠子就算不能打穿,也會在他們的身體裏麵。  珠子的存在會加大土炸藥的攻擊範圍和殺傷力。  林淵喜不自勝,一轉身就把陳半仙這個糟老頭子抱了個滿懷,還興奮的直拍人家肩膀:“半仙啊!你這可是立大功了!”  陳半仙自己也有些發懵,他是真沒想到加了珠子的有這麽厲害。  “東家……”陳半仙咽了口口水,“那……真是我跟您的那包火藥?”  林淵狠狠點頭:“對!半仙,你是真厲害!”  陳半仙被誇了,終於興奮起來,他這下才從天上迴到地上,腳終於落到實地了。  圍觀人群也不少。  他們正嘰嘰喳喳地討論著。  “好家夥!那麽大的聲響!我還以為是龍王爺打噴嚏!”  “你沒看那棚頂都被炸飛了!”  “還起火了!”  “這可真了不得。”  “以後誰要是還在我們莊子外麵守著,我們就丟幾包這個下去,嚇死他們。”  “就是!”  林淵心情一好,大手一揮,今天又能人人都嚐點肉味了。  雖然隻是肉湯,但偶爾能吃到點肉沫,那都是至高無上的享受。  關於這些火藥,林淵覺得光是這幾個半仙做肯定跟不上生產,年紀這麽大了,工作強度再大起來的話,他怕他們那天就翹了辮子,這些可都是用金子都不一定能換來的人才,必須要好好保護。  於是林淵就叫吳月蓮帶著幾個沒懷孕的女人拜師去了。  陳半仙他們當然不肯,誰收女徒弟啊?更何況還不是拜入道門,是要單獨認他一個人當師傅,也不知道吳月蓮是怎麽做到的,反正磨著磨著,陳半仙他們也就開始不情不願的開始教了。  林淵叫女人去是有原因的。  現在男人的數量少了接近二十個,他必須要想辦法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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