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口是長江南岸的城鎮,也是南北交通的要道。既是初冬,客商也來來往往,熱鬧非凡。

    這一天,一個白須飄飄的老和尚手持佛禪,後麵跟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坐船過江來到鎮口。也許一路風塵仆仆,顯得行色匆匆。老和尚慈眉善眼,溫和有神。那少年麵色憔悴,眼神呆滯,隻是身上穿的粗布衣服和他那眉宇之間透出的富貴神情極不相符。

    他們進了一家悅清客棧,要了兩份齋飯,簡單地吃了起來。那粗布少年邊吃邊鄒著眉頭,老和尚看著他的表情,催促道,“這飯菜,你慢慢會習慣的,再多吃幾口,我們已耽誤了不少行程,再休息一會,還要趕路呢。”粗布少年無奈的往口裏有扒拉了幾口。

    就在這時,客棧進來一個瘦老頭,他個頭很矮,但整個人顯得精明強幹,他手中還牽著一隻精神抖數的金絲猴。那猴子一進客棧,就搶先給主人占了個位子,那老頭微笑的拍著猴頭,“猴兒,猴兒跟我遊四方,遊到鎮口歇歇腳,遊到長江洗洗澡,遊到黃山見老怪。”他的話引起許多客人的興致,老和尚也側視了他一眼,麵容不覺掠過一絲笑意,心中對那金絲猴倒讚歎不已。瘦老頭要了幾樣酒菜,自斟自飲,嘴裏自言自語說著他和猴兒的事,那金絲猴偶爾調皮地給他斟杯酒。

    老和尚等粗布少年又多吃了幾口,正準備離去,突然從客棧外麵傳來嘈夾的聲音,“快抓住他,別讓那小兔崽子跑了。”隨著叫聲,一個穿著破爛衣服的少年竄進客棧,他動作敏銳的在客桌下竄來竄去,以擾亂追他那些人的視線。那瘦老頭的金絲猴蠢蠢欲動,也想參於其中,被瘦老頭用目光製止住了,“猴兒,莫管閑事。”猴兒又乖乖地蹲了下來,眼珠子卻骨碌碌得盯著那少年來迴穿梭的身影。

    老和尚看那少年也沒有什麽多少武功,隻是身手敏捷,追他的那幾個人身粗臂長,在著人多的地方,一時半會還抓不住他。有的客人起身讓位,躲在一邊看熱鬧,也有人紋絲不動,冷眼旁觀。老和尚看追那少年的人的裝束,就知道他們是那家大財主的 家丁。瘦老頭以欣賞的目光為那少年喝彩。客棧的小二急道,“大爺,請你們高抬貴手,何必為一個小孩慪氣,我這裏還要做生意。”那家丁根本不理他,把他往傍邊一推,“快去把後門給老子關了,不然的話,大爺砸了你的店。”店小二驚慌失措地直往後退。

    那少年乘機竄進瘦老頭的客桌下,貼身伏在桌麵下。那幾個家丁緊跟著把那張桌子圍住。瘦老頭不慌不忙地喝了一杯酒,“自古英雄出少年,少年跑到我桌下。”一個家丁喝道,“死老頭快讓開,別當我的駕。”瘦老頭雙眼一翻,“誰擋你的駕,我可比你先到。”家丁大怒,“你是誰,敢在太歲爺地上動土。”瘦老頭慢條斯理說,“耍猴的,各位要不要看看?”

    那少年在桌子下忍不住笑出聲來,家丁怒不可遏,“你可知道,我們老爺是黃天霸嗎?如果你識相的話,給大爺讓開,要不然,想耍猴?恐怕連耍命都沒得有。”瘦老頭嘿嘿一笑,“好啊,好一個黃天霸,竟撞上了我黃半山。我黃半山既想耍猴又想耍命,你想怎樣?”另一個家丁急了,“大哥,別跟他羅嗦,連他一起抓迴去,好好收拾他們。”說著就要動手。

    瘦老頭哈哈大笑,口中念道,“猴兒,猴兒,上山上樹摘果子,抓人抓臉也抓襠。”他用食指在猴背上一戳,那金絲猴呲牙咧嘴地衝向那幾個家丁,它的動作快的驚人,從家丁們的頭頂上飛過,家丁們就捂著臉嚎叫起來,它有從家丁們的褲襠下竄了一遍,家丁們的褲襠頓時被抓開了一大片,褲襠裏的黑茸茸的東西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圍觀的人們禁不住哄堂大笑。

    家丁們意識到醜態百出,顧下不顧上地抱頭鼠竄。那少年從桌子下翻身躍出,笑嘻嘻地向金絲猴作揖,“多謝猴哥,小弟著裏有禮了,咱們迴頭再見。”瘦老頭叫住轉身要走的少年,“怎麽不謝我呀?”少年笑道,“老頭兒,你的猴兒真好玩,能送給我嗎?”瘦老頭黃半山沒氣不打一處走,“我是說你怎麽不謝我呀?”又想問我要猴,你這小子是不是很有本事啊?”

    周圍看客指責少年的不對,少年滿不在乎,“猴兒的家應該在山林裏,你應該給它自由,它才會有快樂,你讓它成了你的幫手,叫我如何謝你?”黃半山一聽這話,怒火中生,但見那少年眉宇之間機靈古怪,又把心中火壓了下去,“好吧,不謝也罷,你叫什麽名字?”少年說,“不好意思,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誰?就此告辭。”說著他抽身就走。

    黃半山這迴可壓不住心中怒火,飛身一躍,張開如猴爪的手掌直扣少年的肩頭,少年側身一閃,想躲過此招,誰料黃半山順勢直下抓住他的腳脖子,吊掛金鍾地把他提了起來,“哈哈,我看你往那裏跑,乖乖地作我一隻猴吧。”少年悶聲不響地腰背後抽出一把獵刀,劃向黃半山的褲襠,黃半山一驚,放開少年往後一躍,還是遲了一步,褲襠被少年劃破一個口子,幸好沒有傷及他的根。

    周圍看客見詞情景,又忍不住哄然大笑。黃半山尷尬之極,少年躍身站起,“老頭兒,多有得罪,我怕黃天霸還會追來,給你老添麻煩,我不得不走了。”黃半山不怒反而笑了,“有種,你真是練武的好材料,小子你拜我為師,就是有十個黃天霸,我也打得他稀巴爛。”少年不相信地說,“是嗎?黃天霸的褲襠可不是誰想抓就能抓到的。”“那就讓他來試試。”話音剛落,黃半山騰空而起,又撲向那少年,少年身子一縮,往前滑去,這一次他沒有那麽好的運氣,黃半山來一個前空翻,雙手掐住他的脖子,少年用獵刀往後刺去,黃半山騰空一隻手,捏住他手腕,往外一使勁,少年忍不住的哎喲的叫了起來,獵刀當啷掉在地上。

    黃半山得意的笑道,“你逃的快呢?還是老夫的手段高明呢?”少年大聲叫道,“你比黃天霸高多了,哎呀,快放開我。”在疼痛中他把“高明”少說了一個字,別人聽了倒滑稽不少。“你願不願意給我走?”黃半山問一句使一下勁,“啊喲喲,快放開我,我願意。”“你給我乖乖的,再耍什麽花招,看我不擰斷你的脖子。”黃半山狠狠的鬆開了雙手。

    少年撿起地上的獵刀,插在腰背後。黃半山示意少年坐到他的桌子旁,少年也不客氣地痛痛快快地吃了起來,好象幾天都沒吃飯了。黃半山也很滿意他的表現,有吩咐店小二多上幾個酒菜,“這迴你該老老實實地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從那裏來要到那裏去?”少年連喝幾杯酒,“我嘛叫江流兒,從黑風林來,到那兒我也不知道?”

    這少年正是江流兒,那日他死裏逃生,驚魂未定地逃迴黑風林。每當聽見沙沙的聲響,就嚇得睜大眼睛,手握著匕首,時刻準備戰鬥。到了晚上,他點燃三四堆篝火,已防那巨蟒尋上門來襲擊。江流兒盡管渾身酸疼,也不敢走出黑風林半步。剛迴來,他感覺胸悶喉幹,是不是自己跟蟒蛇搏鬥時,粘了不少蟒蛇的毒液。他以前也逮過蛇,那裏見過這麽大的,雖然大難不死,逃過一劫,還是心有餘悸。在他無助的時候,突然想起懷中還有兩個蟒蛇蛋,把蛋掏出來時它還完好無損,江流兒敲一敲蛋殼,感覺很堅硬。他想,這麽結實的蛋,燒了吃了它。他把蛋扔進火堆裏,也不知道燒了多長時間?等江流兒想起來,那堆火已成了灰了,他從煙灰裏撥出蛋,用匕首把蛋切割了兩半,蛋裏麵呈現出淡紅色的瓤,江流兒見過蛋瓤都是黃色,那裏見過這種讓人惡心的顏色。

    可是他守著這個蛋已經很久了,再也沒有力氣爬迴閣樓找吃的。管他是死是活,吃了再說,他抓起蛋瓤送到口中,一中腥氣味充滿他的口腔。江流兒也顧不了這麽多,艱難地吃完了一個蟒蛇蛋,竟然感覺氣息順暢,身體也有了力氣。江流兒欣喜之餘,把另一個蟒蛇蛋找出來,狼吞虎咽地了吃了,這一吃,精神更是恢複了原來的高度。江流兒大唿這個蟒蛇蛋還有如此功效。如果把剩下那兩個蛋拿來就好了,不過那大蟒蛇死了沒有?那半死人死了沒有?那兩個死東西可都不好招惹,還是好好呆在這裏,等師父迴來再說,可是師父會迴來嗎?他還要我嗎?他是誰?為什麽不顧我的死活就走了?我又是誰?貞兒有父母,而我沒有。一大堆問題堆積在江流兒腦海裏,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就這樣百無聊懶的度過了一個半月,師父還是沒迴來。儲藏的肉也吃光了,酒也喝完了。江流兒心想,尤其在這裏孤獨地死等,還不如出去闖一闖,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看看外麵的世界那多好啊。

    主意已定,他打好包裹,向北而行。江流兒曾聽過林玉嬌說過,自己是師父從長江上撿迴來的。林玉嬌告訴他,向北走就有一條長江。當他經過黑風鎮,看那被燒成焦碳的雙林客棧,不禁傷心的流下了淚。他發現在殘垣斷壁旁還有一堆被燒幹的麻黃草,他心想這藥材有麻醉作用,拿一些對自己有好處,於是他磨碎一些麻黃草裝進行囊中。又想起貞兒,有那心月阿姨照顧她,她一定很好吧!在這世上隻有林伯母一家人對我好,不明白 師父養他又對他漠不關心,到底為什麽?江流兒茫然的迎初冬的寒風一路向北。當他來到鎮口見到長江,他的大腦就像長江一樣白茫茫一片,茫然失措,不知何去何從?一路上他做夢都夢見父母模糊的容顏,他看滾滾長江之水從天邊流向天邊,忍不住淚流滿麵。

    黃半山見江流兒吃的津津有味,對他答話不以為然,“你父母是誰?”“我沒有父母,是師父把我養大的。”“那你師父是誰?”“我師父是……師父就是師父,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他已經不要我了。”想起師父對自己生命不屑一顧,忍不住伏在桌子上大哭起來,這一哭弄得黃半山不知所措,“你哭什麽?你師父不要你,我當你師父好不好?”

    江流兒抹了一把眼淚,“不好,我要找我自己的父母。”黃半山笑道,“你父母是誰?你都不知道,你去那裏找?”“他們就住在長江邊,我一定能找到。”黃半山哈哈大笑,“小子,長江千裏之長,你這不是大海撈針,去那裏找?你跟著我,我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誰也不敢欺負你。”

    江流兒睜大眼睛,黃半山怎麽看都像那半死人劉玉春,是不是那半死人借屍還魂,找自己來算帳來了,還是逃命的要緊。黃半山見江流兒圓睜雙眼盯著自己,沒好氣地說,“你到底願意不願意拜我為師?再這樣看我,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下來。”老天爺,他說的話怎麽和那半死人說的話一樣,肯定半死人借屍還魂,這怎麽辦?趕快想辦法離開他,江流兒想到這些,感覺渾身都在顫抖。

    黃半山見江流兒咬著嘴唇不吭聲,又問,“你怎麽招惹了黃天霸,他們為什麽追你?”江流兒說,“昨天,我在街上走,遇見黃天霸的公子,他看上我身上穿的虎皮夾襖,撲上來就搶,我就揍了他一頓,還砍了他一刀,他竟然又放兩條惡狗來咬我,我把他那兩條狗給殺了。他又說讓我等著,他家的狗多的呢。有人勸我趕快逃,說他家人多勢眾,誰也惹不得。等到三更半夜,我去了他家,把他家的狗都殺了,嘿嘿,我好久都沒有這麽高興了。誰知道今天在大街上又碰見了他的家丁。”

    說到痛快處,江流兒眉飛色舞,對黃半山的戒心減輕不少。黃半山豎起大拇指,讚歎道“有膽量,有氣魄。正是做我徒弟好材料,若是你在我的門下,不出三四年,就能威名四海,立足於江湖。願不願意?”江流兒看他那神情,不拜不行。“立足江湖,能找見我父母嗎?”黃半山得意地說,“能,當然能。”

    江流兒琢磨著,先假裝拜一拜,再找機會逃走。“怎麽拜?我可不會拜。”黃半山喜形於色,“小兔崽子,你不是有過師父嗎?連師父都不會拜?在這裏你敬我三杯酒,先行個禮。等迴到黃山,再行正式入門禮。”他又招唿店小二拿酒來。江流兒見黃半山要酒,心想機會來了,“師父,我去給你拿酒。”

    黃半山見這小子還未行拜師之禮,就張口叫師父,那心中樂的像開了花似的,“看你小小年紀,酒量不小。”“我師父說了,我生下來就會喝酒,我是喝酒長大的。”黃半山那裏知道“師父”這個詞在江流兒口中早已習慣了,江流兒順口叫他師父,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江流兒去迎接店小二端來的酒,“你怎麽是兩壺酒,能夠嗎?我師父要得是一壇子酒。”店小二連連道歉,“是,是,後麵有大壇子酒。”“那帶我去拿”。店小二帶著江流兒來到酒窖。江流兒挨個彈著酒壇子,乘店小二不注意,從懷中抓了兩把麻黃草粉,摻入酒壇子中,“就這一壇酒。”他抱起那壇酒搖了幾下就走。

    江流兒給黃半山敬三大碗酒,磕三個頭,就算行了拜師之禮。他又趁熱打鐵,勸了黃半山三大碗酒,黃半山樂道,“你喝,你也喝。”江流兒見那金絲猴瞪著眼珠子看著他,“猴哥也來喝一碗。”那猴子見主人喝得痛快,端起一碗酒也喝了起來,江流兒禁不住喝彩道,“好酒量,再來一碗。”他抓住猴子就猛灌酒。黃半山喊道,“慢點,慢點,別惹怒了它,它迴抓你的。啊呀,這酒怎麽是麻的,味道不對。”那猴子喝下酒後,呲牙咧嘴,把眼淚都嗆了出來,張牙舞爪地把酒菜弄得亂七八槽。“不好,猴哥發瘋了。”江流兒躲在一旁喊道。

    黃半山拉住猴子脖子上的繩索,“猴兒,別鬧了,師弟跟你在開玩笑。”江流兒趁他和猴子糾纏時,溜出了客棧。黃半山感覺眼花繚亂,渾身發麻,忽然意識到什麽?“小鬼,竟然敢暗算老子,看老子如何收拾你。”他抱了猴子就追了出去。這一變故,讓周圍客人唏噓不已。

    江流兒跑的快,那黃半山追的更快,頃刻間,就把江流兒逼到了長江岸邊。而那隻猴子在他肩膀上沉沉睡過去了。“小鬼,你在酒裏下了什麽藥?”江流兒跟他慌亂地對峙著,“沒什麽藥,是麻黃草,猴哥隻是麻醉了。”黃半山氣急敗壞地嗎道,“好小子,我好心收你為徒,竟然對我下藥。不教訓,教訓你,你還不知道我金毛神猴的厲害。”隻見他深唿吸一口氣,腹部緊縮運氣,喝到肚子裏的酒射了出來,直噴江流兒麵部,江流兒側身一閃,酒全部灑在長江裏。

    “小鬼,身法不錯,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不然讓你償償我耍猴的手段。”黃半山亮出一根金色的鞭子,向空中甩了一記,“啪”得清脆的響聲,那聲音像是擊在江流兒的心窩上,不由地機靈靈的打個顫,他從懷中拔出一把清光四射的匕首,“別過來,你這個半死人,不是我害了你。”“小鬼,下怕了。什麽半死人?你手裏拿的是什麽?還藏的一件寶物。”黃半山見江流兒手中是一把畢芒鋒露的匕首,不由地眼饞了。他揮鞭抽去,纏住江流兒手腕,往迴扯。

    江流兒豈能坐以待斃,手腕一反轉,匕首就把那金絲鞭割斷一截。黃半山本來有十足把握一出手就能把江流兒製服,誰知江流兒給他來給斷尾求生,使他踉蹌的後退了幾步,惱羞成怒之餘,又迴手一鞭,纏住江流兒的腰,江流兒還來不及反擊,就被他掐住脖子,使江流兒動彈不得,“好小子,看我怎麽弄死你,仍到長江裏喂魚。你手中的匕首那來的?”江流兒在他的虎口中連氣都喘不過來,隻有伸舌頭翻白眼。

    黃半山本想一使勁掐死江流兒,但轉念一想弄清楚問題再說,他鬆開手,捏住江流兒手腕擰上來,把江流兒匕首搭在江流兒的脖子上,“老實迴答我的問題,不然的話割斷你脖筋。”江流兒還過氣來,“你想要這匕首,拿去好了,這是半死人的。”黃半山狠狠的問,“你口口聲聲半死人,誰是半死人?”“是和你一樣的死老頭,他去采摘滴血蘭花,被一條大……大……從懸崖上掉下老摔死了。”江流兒一想到那大蟒蛇,就心有餘悸,說劉玉春摔死的感覺還是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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