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這差事,米芾雄赳赳氣昂昂跑去畫圖了。甄瓊也沒耽擱,水印的事情,讓匠人研究就好,他主要是負責配墨。說起來,印刷機也幫了大忙。有了此物固定,套色可就簡單多了,能製出比尋常複雜許多的顏色。就甄瓊前世的經驗,這種紙質證、券,至少要文字、圖畫、印章乃至邊框顏色各不相同。他就暫定了五種,上手研製起來。國債印製研究緊鑼密鼓的開展起來。那由邸報改來,天子親批的新式報紙,也在王安石的主持下,正式刊發。這報也是五日一刊,在朝會結束後,兩日內定版刊印。內容包括朝廷政事,重大的官員升遷調動,對於政策的解說,以及一些值得嘉許的官員事跡。跟市麵上的小報不同,這報紙采用了線裝,更像是窄些薄些的書冊,一刊也有十數頁。至於命名,天子沒有采用那些緣自四書五經的名句,而是直接定名為《京報》。這《京報》,可同邸報一起傳送各州縣的。但是麵向最大的,還是京城官員們。進奏院刊印出來的報紙,隻給各個衙門發上一份,供主官翻閱。至於其他的官員亦或是百姓,想看就得掏錢買了。三十文一份,絕不二價!饒是如此貴,這《京報》一出,還是賣了個脫銷。隻因其中所載的東西,對於官員、勳貴來說太過重要了。其中刊首的時評,更是關鍵。莫說是外放官,就是京官、朝官,也未必都能知曉天子心意。而這經過天子批閱的刊首,就是最好的注解。若是用來推行新政,也能讓百姓知曉朝廷用意,不至於被下麵胥吏欺瞞。王安石豈能不知這報紙的用途?也正因此,刊首皆由他親筆所書。這《京報》一出,整個士林都炸鍋了。程頤看著那漆黑墨字,眉峰都快皺成了一團:“這不是一言堂嗎?”白紙黑字,由天子所決,就是朝廷意誌所在。可是尋常奏事,也要有人彈劾,有人監察。這《京報》簡直能繞過台諫,成為另一個喉舌啊!若是用它來推行新法,豈不是猶若利器?程顥思量半晌,終於還是道:“王臨川欲一言以決,吾等其能置之不理?”刊首乃是王安石所寫,說是他屬意,也不為過。畢竟這報名為“京報”,而未掛“宋”、“皇”之類字樣,其意義不言自明。現在王安石都要跳出來變法了,豈能讓《京報》獨攬士林風向?程頤一聽就懂了:“阿兄可是要在咱們的報上,駁斥王臨川?”比起那死活不搭腔的《日新報》,反駁《京報》的意義,就大不相同了。這就像把台諫的奏章,直接放在了報上。若是寫的出眾,莫說是官場中人,怕是士林也能知聞,這可當真是名揚天下了。而豎起了這麽一杆旗幟,還怕那些想要暢所欲言的,不來買報,投稿嗎?《明德報》的聲望,定然日隆。而王安石畢竟還不是宰輔,區區一個翰林學士,誰不能駁斥兩句?《京報》又是官辦的報紙,他王安石敢在報上發私人之言,把攻擊他的話,一一反駁迴來嗎?偌大靶子,不打才有鬼了。於是隨著《京報》的刊登,和《明德報》的極力駁斥,國債即將發行的消息,也在官場中蔓延開來。既然勢不可擋,就要扭轉一下風評,這也是朝廷官員們的一貫操作了。促成好事不易,想要使壞還不簡單嗎?隻是這些風評,對於百姓而言,絲毫沒有影響。他們又不看那兩個艱澀難懂的報紙,還是《日新報》所言,最是中聽啊!第113章 “劉老丈, 聽聞國債就要出了, 到底是買還是不買啊?”茶館裏, 有個漢子問身邊老者。前幾天,《日新報》開始頻繁提及國債將出的消息,還轉載了《京報》的告示。雖然時間還沒定下, 但是購買的方法和厘金多少,都已公之於眾。對於這些喜歡在茶館裏聽報的人而言,可是件大事。難免要尋些相熟的人, 問上一問。“買啊!為何不買?那不需質田的, 一年都有六厘的息錢呢!”那老者立刻一拍桌,高聲說道, “若是買個十貫的,一年就能得六百文啊, 不比擱在家裏劃算?”六百文說多不多,說少也不是很少。東京城裏的尋常人家, 一月辛苦勞作,除了吃用外,能省下的也不過這個數字了。若是家中有錢的, 放在哪裏不是放著?這等閑錢, 還是借給朝廷,吃些利息更劃算啊。對桌有個員外打扮的男子,聞言連連搖頭:“在下總覺得這國債不妥啊。堂堂天子,何必跟百姓借錢?當真是荒唐!”這話立刻引來了不少人反駁。“怎能說荒唐呢?這是為了邊郡修城啊,還不是為了秦鳳路安穩?”“河湟都被人占了, 還不修城?你是不想光複漢唐故地了?”“咱們大宋,就是缺蘇老令公那般的人物啊!邊郡定要看重才行!”麵對眾人嗬斥,那員外有些慌神,卻仍舊咬死了不放:“連這點修城的錢都沒有,晚些修不就成了?若總是借錢,國庫早晚要出入不敷!”他也是聽家中賬房讀過《明德報》的。這國庫跟人借了錢,不就欠債了?若是還不起,簡直要天下大亂的。哪能不當迴事?那老者哼了一聲:“國庫空虛,是因地震大水。官家不增賦稅,賑濟災民,才無錢可用。況且修城守邊,是能拖的嗎?你家房子壞了,不趕緊借錢修繕,難不成也等到來年再說?”他說的話樸質,引得一眾聽客都連連點頭。那員外頓時語塞,他隻聽過《明德報》的說法,又不會背,哪能辯得過對方?又有人問道:“那質田的國債呢?還能買嗎?”報上說,國債分兩種。一種沒有質本,十貫一劵,錢息六厘,為期一年。另一種有質本,十五貫一券,錢息五厘,為期兩年。前者到期隻能取息錢,後者到期,可以用券換秦鳳路的一頃荒地。那可是一頃地啊!誰不心動?聽到這話,剛剛氣焰低了些的員外,趕忙開口:“那可是邊地!周遭不是羌人就是賊匪,就算買了地,也未必能種啊!”秦鳳路北有西夏,南有吐蕃,周遭又有羌人群居,隻想想就讓人心驚。聽到這話,茶館裏頓時一陣嗡嗡,有不少人都搖起了頭。那老者倒是不慌不慌,捋了捋須:“話雖如此,也可以不要地嘛。十五貫借給官家兩年,就能得一貫半的息錢呢,還是頗劃算的……”那員外嗤笑一聲:“尋個行人放貸,何止五厘息錢?”誰料他話一出口,立時惹怒了眾人。有人罵道:“你們這些放貸的,最是可惡!報上都說了,那些放高利貸的賊子,一年就要取幾十倍的利息。這不是趁人病,要人命嗎?到時候搶人田地,奪人妻女,簡直該遭天譴!”茶館裏喝茶的,就算身家不差,也罕少有能夠放貸的人。往日不知也就算了,在報上看過幾篇高利貸的案子後,聽到這話,哪個還能忍住?“就是!老子有錢也不拿去放貸!還不如借給官家修城。官家這是為國為民,還給咱們息錢,哪有不借的道理?!”“說的在理!”“不就是十貫十五貫嗎?俺家裏也有餘錢哩!”被人罵的抬不起頭,那員外哪敢多留,掩麵逃了。老者見攪事的離去,才繼續道:“若是家有秦鳳路的親戚,買質田的國債,應當也是劃算的。隻是百畝地,種起來終歸有些費力,還當家中丁口多些才行。”“若是有那田老漢用的大犁就好了……”有個人想起了當初報上故事,連連感慨。一百畝地啊,用個大犁幾日就能耕完,想想就爽利。“那田老漢家中應當也是個富庶的。”那老者倒是知曉其中彎彎繞繞,搖頭道,“家中原本就有三頭牛,地能少了嗎?這起碼也是個二等上戶了,你個窮漢,也敢跟人家員外比嗎?”此話頓時引來一片哄笑。說話人尷尬的搔了搔頭:“這不是地賤嘛。俺叔在河東的上田,一畝都要六貫呢!這一百畝地,還說都是連在一起的良田,恁不心動?”這倒是真話。莫說河東了,就是近郊的田地,也要三四貫一畝了,還未必都能連在一起。這一頃地才賣十五貫,當真讓人想都不敢想。“這質田的國債,還是可以買買的。就算將來沒法耕種,領個息錢也是能行的嘛。若是家中有人能去邊地墾荒,那才是劃算的買賣。”那老者斷言道。這種事,也不是沒有。家裏有幾個錢,但是子孫也多的,田地家產要怎麽分?還不如買個邊郡的好田,讓小兒出去闖蕩。花個一百貫,就是五百畝地,剩下的錢還能蓋屋雇人,就算是分家,也占了大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