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聽得李格非啞口無言。竟然還有這樣做生意的?真的能成?一旁,甄瓊高高興興的開口:“邈哥,鉛活字挺有趣的,還有兩種油墨,也可以試試看呢!”韓邈微微一笑:“瓊兒喜歡,盡管去試便好。”李格非:“……”看著韓邈那掩不住的寵溺神情,李格非歎了口氣。算了,別的事他也甭操心了,還是乖乖辦報就好。作者有話要說: 畢昇是仁宗朝時的人啊,這時候早就過世了。而記載了畢昇和活字印刷術的,正是沈括的《夢溪筆談》。還有看到有人說王安石。新法的摟錢屬性,歸根結底還是為了備戰。撇開新法施行中出現的問題,王安石的人品無可指責,這一點連他的政敵也無法反駁。他也是封建社會裏,極少能跨越階級的人。在文彥博說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把自己當成治天下的人上人時,他考慮的卻是“庶民之利”,把庶民也當成人。為何舊黨發了瘋的攻擊他,正是因為他出脫了自己的階級,站在了黎庶那邊。而新法的收益者也是廣大的,尤其是水利法和將兵法,受惠絕不止一代。隻是這劑藥太猛,西夏之戰又敗得太慘,才造成了之後的惡果。第101章 一大早, 茶肆裏就擠滿了人。個個神色焦急, 還有些耐不住的, 頻頻往窗外張望。過不多時,就見個夥計飛奔而來,店裏立刻喧鬧起來。“來了來了!新報來了!”“都安靜些!聽宋官人讀報!”“煩勞宋官人了!”一份疊好的報紙, 恭恭敬敬擺在了位中年儒士的桌上。這人姓宋,乃是坊間一個落拓書生。屢試不第,連解試都考不過, 自然也沒法以特奏名取士。每日隻能替人抄抄書, 寫寫信,教兩個蒙童混日子。誰料前兩天喝茶時, 為了蹭人的小報看,幫著讀了一段《蘇定方大破單於》, 引來了一票聽眾。送報送茶不說,還有人掏錢請他吃飯。倒也不是宋書生的口才有多好, 實在是這報上的話本寫的精彩。隻要徐徐道來,不比說書人差多少。宋書生也就從善如流,每到日新報發刊的時候, 就來茶肆坐坐, 混個早飯茶點。不疾不徐喝了口茶,宋書生慢悠悠拿起了報紙,攤開翻到了第二頁,略看了看,就搖頭晃腦的念了起來。“上迴說到, 單於營帳紮在了陰山腳下,兵足三萬,馬嘶噅噅……”他一開口,整個茶肆都安靜了下來。能一早來吃茶的,家中大抵殷實,卻不是每個人都能讀書識字。偏偏這小報上刊的故事,實在誘人。講的是前朝蘇定方蘇令公,二百騎破單於大營,如此傳奇故事,寫話本的還是桑家瓦子裏名嘴王圓子,聽來真個讓人如癡如醉。宋書生一開講,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了,生怕錯過精彩的段落。這一折,也確實也是高潮所在。但聽趁夜出發的蘇定方,遇上了漫天大霧。二百弓弩手,騎在馬上,連路都看不清楚。秘行一宿,到得天色將明,大霧散去時,一裏外,正是單於牙帳!蘇將軍大喝一聲,縱馬馳騁,殺入了敵營。頓時天地變色,血流成河!三萬大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頡利單於以為李衛公親兵殺到了近前,嚇得屁滾尿流,帶著前隋公主狼狽出逃……宋書生也讀到了擊節之處,隻覺一腔豪情無處發散,驟然想起一首詩,似也是寫蘇烈的,立刻拍案吟道:“此情此景,正如詩雲:‘月黑雁飛高,單於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好彩!”“爽快!”“不愧大唐蘇令公!”茶肆之中,所有聽客都叫嚷起來,卻不及細思,為何話本裏寫的是大霧,宋書生卻吟開了大雪。隻覺一幅畫卷當麵鋪陳,曆曆在目,生出滿腹豪邁!誰料喝完彩,就聽那宋書生道:“這單於能否抓住,且聽下迴分解……”話音剛落,有人便哀嚎起來。“就這麽完了?日新報怎地三日才一出?可急死俺了!”“這不是王圓子寫的嗎?走走走,咱們且去桑家瓦子聽!”“你想得倒美!王圓子那彩棚,都訂出一月的票了,還不如看報快些呢……”“宋官人,且再讀讀後麵的新聞。來人,再給宋官人添份茶點!”又有人加茶點了,怕不是能帶迴去讓妻兒都多吃兩口。宋書生美滋滋的又翻開了後麵的市井逸聞。日新報的逸聞嘛,如今大家都是“新聞”“新聞”的叫了,倒也貼切。上次講的是個婆媳爭鬥,鬧上官府的事情。也不知今日的會是什麽。至於其他幾個版,可以等到後麵再讀。特別是那個夢溪生寫的雜文,嘿,要聽的可是不吝錢呢。不知多少茶肆,都在傳唱蘇定方的赫赫戰功。另一些人,惦記的卻不是這個。一處院落中,有個帶著啟明鏡的青年,正聚精會神的看著麵前報紙,邊看邊連連頷首:“這正聲共振,還是夢溪生說的明白啊!福順,快取我的琴來!”書童莫名其妙,卻也不敢怠慢,立刻取了琴來。那士子饒有興趣調準了音階,隨後剪了紙人,放在弦上。彈動宮弦時,少宮上的紙人就會隨著顫動。彈別的弦,紙人就不動。“為之調瑟,廢於一堂,廢於一室。鼓宮宮動,鼓角角動。音律同矣。夫改調一弦,於五音無當也,鼓之,二十五弦皆動。這可比《莊子》所言,更進了一步啊。”那青年喃喃道了一聲。這同音共振的說法,早在《莊子徐無鬼》中就有記載。說是諸瑟共處一室時,隻要彈動宮、角等音時,位於同一室內的瑟,相應的弦也發生振動。而若是改了一弦的音,使它和五調中的任何一聲都不相同,彈動時,另一個瑟上二十五根弦都動了起來。這故事,他不僅學過,還親自演示過,卻沒有夢溪生這法子如此清楚明白,連正聲應弦的共振都演示的一清二楚。上一篇的木塔搖晃,就逐層釘上木板的故事,也極為有趣。不知下一期,又會寫些什麽?心癢難耐,那士子在屋中踱步,終究還是忍不住,坐在了書案前,提筆寫了起來。這小報,還有一點與旁人不同。報頁最下方,寫了一行地址。說是韓家玻璃鏡鋪旁,設有一個木製的“信箱”。若想投稿,可以把放入信箱中,一旦小報錄用,就會發給潤筆費。他倒是不在乎那幾個錢,但是自幼博覽群書,也知道不少旁人不知的事情。若是能刊在報上,豈不也能博個名聲?※“老爺,飯好了。”門外傳來唿喚,王安石隻“唔”了一聲,也不起身。眉峰緊鎖,又在紙上寫了百餘字,他才放下筆,走出了書房。來到桌前,對妻子微微頷首,王安石也沒看桌上都有什麽菜,舉筷便吃。邊吃,還邊想著明日要上的奏折。他也是剛剛聽說,韓琦竟然向天子進言,說要發行國債。由朝廷出麵,向民間借貸,這可大大出乎了王安石的意料。他曾經在韓琦手下任事,知道此人性情,怎麽會突然獻這麽個法子?話說迴來,當初開市舶司、提高商稅,也不似他的作風,難不成背後有人指點?這國債,王安石也說不出是好是壞。在他眼裏,能抑製兼並,讓錢財重歸朝廷手中的,才是上上之選。這國債,非但不能斂財,反而三五年後要給出利息,以田畝誘之,更有鼓勵兼並之嫌,著實稱不上良法。但是能快速籌到錢,推進河湟之戰,卻是不爭的事實。他讀過王韶的《平戎策》,也見識過神威炮的厲害。有此兩樣,河湟唾手可得。再花上數年時間,變法籌錢,會不會錯失良機呢?這可是關乎國運的大事。饒是王安石心誌堅定,也難決斷。正因此,這幾日他在書房待得時間更長了,隻盼能早日理清思路,寫好奏章。飛快吃空了碗裏的飯和麵前那盤菜,王安石撿起帕子隨意擦了擦嘴,就想迴書房。誰料剛走了兩步,他足下一頓,望向了旁邊小桌。就見桌上放著一頁印了文字的紙張,吸引他的,倒不是那雖顯青澀,卻風骨絕佳的“日新報”三字,而是下麵小了一號的標題。“複河湟方安邊陲?”王安石撿起了那份小報,飛快看了起來。這篇文,寫的是竟然是河湟對於大唐的意義所在。為何唐宣宗登基之後,要率先收複河湟?占了河湟,又對穩定國朝有什麽重要意義。八百來字,片刻就看到了底。王安石的眉峰卻皺的更緊了。這文寫的不差啊。王安石本人最善寫論,文筆揮灑,氣暢意達,乃是不遜於當世文宗歐陽修的大宗師。能得他“不差”的點評,可見寫文之人的水準。可是這樣的文,怎會登在個小報之上?又看了眼那意氣瀟灑的“日新報”三字,他忍不住繼續翻了起來。小論之後,是一章話本,講的是蘇定方平突厥的故事。文字平平,但是擺在“收複河湟”的論調下,就別有一番味道了。王安石心中隱隱有了些想法,繼續翻看,卻發現後麵變成了遊記和雜文,還有些市井逸事,之前的猜測,頓時落到了空處。這跟尋常小報,有些不同啊。又翻迴了首頁,看了半晌,王安石突然問道:“夫人,這小報是哪裏來的?”王安石的夫人吳氏,此刻還沒吃完飯呢。聽丈夫問,看了一眼,就笑道:“這是我從韓家香水鋪裏買的。小報寫的有趣,還有促銷的招帖,三日一出,買的人不少呢。”吳氏有些潔癖,自從來了京城,就愛上了韓家鋪子的皂膏。而且不買那些應季花香的,就愛無色無味的肥皂和手油,時時會去轉上一遭。前兩天去到店裏,看到了這小報,就隨手帶了一份。開始隻是為了後麵的招帖,想要記下鋪子裏的促銷時間。後來又發現有市井逸聞和遊記雜文,就留在了房中,閑時看上兩眼。沒想到被丈夫瞧見了。“三日一出?還有其他的嗎?”王安石立刻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