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那塊落在地上的肥皂都沒提。然而那貴婦人深知自家兒子的脾性,一下就猜出了事情原委,柳眉倒豎,對那少年斥道:“米芾,還不過來向這位官人賠禮!”那個喚作米芾的少年聽了,隻覺委屈的要命,卻也不敢擦那隻滑膩膩的手了,過來深深施了個禮:“小子失態,冒犯了二位。還請官人、道長勿怪。”韓邈微微一笑:“無心之過,何罪之有?郎君不必如此。”他這寬宏態度,讓米芾更加羞愧了,趕忙道:“那龍尾硯是我心愛之物,多謝官人歸還。”“路上拾遺,自當原璧歸趙。”韓邈大度的笑了笑,並不居功。見他如此文雅大度,那貴婦笑道:“妾身閻氏,乃會稽公之妻,此次攜犬子入京,未曾想竟鬧出這等讓人羞惱之事。敢問官人可是要住店?不如由妾身代付店資,略表歉意。”韓邈可是有茶園在越州的,聽到“會稽公”三字,唇邊的笑容突然深了幾分:“小子韓邈,自安陽前往京城行商。此番不過舉手之勞,哪當得夫人之謝?”安陽人?閻氏眉梢微動:“韓郎可是出身相州韓氏?”“疏宗罷了。”韓邈答得不卑不亢。許是喜歡這答案,閻氏的笑容也親切了些:“當真是君子之風,妾身謝過韓郎。”兩人又客套了幾句,這才道別。看著那群人前唿後擁又走迴了店裏,甄瓊的麵色古怪了起來:“這就完事了?”他還等著為韓邈出氣呢,怎麽轉眼人家就相談甚歡了?韓邈看著甄瓊那副大惑不解,還有點不甘心的模樣,忽的笑了出來:“賢弟果真是個福星。”甄瓊:“啊?”第35章 韓邈卻不作答, 牽著甄瓊的手, 把人帶到了位於二樓的上房。屏退了仆從, 關了房門,才道:“你給米郎君的肥皂,可是故意的?”這模樣, 怎麽有點像興師問罪呢?甄瓊心底很是有點不滿,哼唧道:“誰讓他沒個禮數!”這是替自己出頭嗎?韓邈不禁笑出聲來:“賢弟愛重,鄙人心中自是歡喜。隻是你說的‘細蠱’, 可確有其事?”誰, 誰愛你了?甄瓊漲紅了臉:“當然是真的了!別說是細蠱,還有好多蟲子呢。鑽到體內, 要人性命都有可能,還會如瘟疫一般傳到別人身上, 所以才不能喝生水、吃生食……”這可就有些駭人了。然而仔細想想,這小道再怎麽嘴饞, 也從未吃過切膾,醉蟹之類的東西,怕也是這緣故。韓邈點了點頭, 又問:“那肥皂真可治細蠱?”甄瓊哼唧了一聲:“當然不能根治, 但嫌髒的話,光用水洗沒什麽用處,得用澡豆、肥皂之類的東西搓揉,才能管用。”自從大趙朝造出了顯微鏡後,患上潔癖的人就層出不窮。洗手還是輕的呢, 病重的門都不敢出。所以個個道觀裏產的肥皂都十分暢銷,有些人連香皂都不愛用,就愛用這個。韓邈點了點頭,又問道:“那肥皂,我怎麽從未見過,賢弟是何時製出的?怎麽不常拿來用?”甄瓊有些困惑的撓了撓頭:“肥皂是製牙膏時順帶做的,隻是此物也不稀奇啊?就是洗的幹淨些,去汙力強些,但洗多了手會變粗糙,我平時也是用澡豆呢。”當然,洗頭的時候會用些皂液,但是總覺得效果不太好,跟那些草本派出產的護法皂液相差極大,所以現在他都用韓邈給的護發秘方了。去汙力強些,隻這一條,就值不知多少錢了。韓邈倒也習慣了甄瓊的思維,笑著搖了搖頭:“天下洗麵、洗手之物,無不是在去汙之外,加些藥料,使其起到淨白、潤濕、除疤的效用。這肥皂,何嚐不能改個方子,製成香皂呢?”當然能製啊,可這不是草本派的路數嗎?甄瓊立刻搖頭:“反正我不懂!”知道他對花花草草,香料草藥不感興趣,韓邈微微一笑:“這些自有我操辦,賢弟隻要製出皂液即可。”“哦,這道簡單。”反正他也要製牙膏,順手做了就行。突然想起了什麽,甄瓊精神一震,“難不成,又能用肥皂賺錢了?”之前韓邈所說的“福星”,是不是這意思呢?他原本以為大宋已經有數不清的洗麵藥、澡豆方子了,肥皂肯定不值錢,沒想到還能賣啊!那豈不是又有分潤了?韓邈卻笑道:“可不止如此。若是我所料沒錯,那位閻夫人,怕是當今天子的乳母。這次入京,應當是要進宮的。”會稽公之妻,兒子又姓米,還能是旁人嗎?韓邈也是在京城住過的,更因韓相公的關係,知曉一些天家秘聞。若真讓他碰上了那位閻氏,還愁香水、花露的銷路嗎?他說的如此直白,卻換來了甄瓊迷茫的眼神:“所以呢?”進不進宮,跟他們有啥關係?見他這副模樣,韓邈失笑:“若是那閻夫人用了咱們的花露、香水,覺得不差,豈不也能讓宮裏貴人們知曉?”“哦!原來是讓她做托兒啊!”甄瓊恍然。這個他懂啊!當年師兄們說過,臨縣的草本派道觀,就是找了個特別好的托兒,東西才賣得好。想來若是能尋個高端的托兒,也能帶貨吧?韓邈:“……”這說法,意思不差,但是總覺得哪裏不太對。不過跟甄瓊計較這個,才是白費功夫。正巧,派去盯人的仆役趕了迴來,進門就稟道:“阿郎,那塊肥皂被米氏的仆從撿去了。”“撿了就好。”韓邈唇角一勾,“帶瓊兒來東京,果真是對了。”雖然不知道肥皂被撿了有什麽用,但是被人誇了,甄瓊腹裏那點怨念煙消雲散,也再次開心起來。※“芾兒,娘不是說了嗎。京城不比家中,不能依著自己的性子來。”就連閻氏,也隻能等兒子換了衣衫,擦幹淨手臉後,才能叫到跟前訓斥。米芾聳拉著腦袋,有些委屈:“那硯可是我花了五十貫買來的,總不能平白丟了……”我說的是硯台嗎?閻氏氣得差點沒拍桌子,深深吸了兩口氣,才道:“如今大王登基,為娘也要進宮服侍太後。出入宮禁,豈能肆意妄為?你那喜潔的性子,須得改改了,就算不願旁人碰你的衣衫用具,也要迴到家裏,沒人時再洗!虧得那韓郎君大度,否則豈不是要惹上麻煩?”她這個兒子自幼癡迷書畫,喜愛硯台、奇石,若光如此也就罷了,還有個喜潔的惡癖。身邊的衣物、用具都不讓外人碰。若有人動了,或扔或洗,絕不肯再留,還要馬上淨手。在家也就罷了,出門不是得罪人嗎?虧得那韓邈不是韓氏大宗之人,若是韓相公的親近子侄,說不定就要得罪當朝宰相。就算她是天子的乳母,也擔待不起啊。知道娘親震怒,米芾也不敢辯駁,訥訥道:“孩兒記得了。”見他如此乖覺,閻氏長歎一聲:“罷了,隻要你能聽話。為娘自會為你安排個前程,讓你一生無憂。”她這兒子,出將入相是不可能了,能蔭補個官位,衣食無憂即可。米芾乖巧的點了點頭,瞥了眼娘親,大著膽子道:“孩兒還有一事想求。那韓郎君身邊的小道長,借了孩兒一塊肥皂,用起來十分清爽,能否再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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