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下山

    第一節奇怪的少婦

    熊誌契的身法何等遄速,星丸跳擲之間,雙腳經已踩實龍翱山下的土壤。絕藝雖神,內心卻滿斥著惶慮無措的感受,蓋因他以往僅僅下過兩次山,一次是跟著師父,另一次則是六師兄妹連袂出外,都不像今迴般孤零零地上路。擔子之重且不說了,自己又有幾多江湖閱曆呢?說句瞎子淌河毫不見誇,單單就辨識路徑已是一大難題。

    天上烏雲漫合,悶雷響於頭頂,驟地裏一股懼意、一股愴意激湧上心,就欲返身迴山。念頭飛閃即逝,自責不已,自己怎能若此庸劣無用,這一迴山如何對得住師父?再說,此趟赴京當屬最佳的磨練機會,可以磨堅自己那顆脆弱的心。

    一邊自勉,一邊辨準東北方向,大跨步往前走去。一路行來,瞧見已有許多花草發了芽,竹子也已冒出小小的竹筍;大樹上掉落枯黃的葉片,枝上滿見新芽,正是春季腳步漸近之象。

    走不上數裏,雨點如注,雖不甚大,卻是綿綿密密。人眼望去,天地間如像掛了一張巨大的珠簾。

    這雨如似下在熊誌契的心裏,徒有令他尤增煩愁及伶仃之感,迫切要找個地方避避,放眼顧盼,並無一處適合的所在。加速腳步,立覺雨點潑在身上,臉部、後頸等處都會疼,便因他時下奔馳逾電,刮起疾風,雨點沾體,當無不疼之理。

    好不容易找著一間山神廟,不管如何殘舊破爛,總能躲一躲雨水淋身。進去廟裏一看,各處積滿灰塵蛛絲,黴味觸鼻,連神像也不曉得給弄到哪去了,不禁來聲長歎,搖了搖頭。

    走到窗口,望了望天,自言自語:“看來這雨還是有得下的,不如先睡上一覺,待天晴後再趕路也不遲。”他元能有成,稍一運使,身上濕氣盡化於無形,就連背負的包袱也一樣。

    環顧四周,光有那張神台可做睡床,該處瓦穿漏水,隻好把神台推至東邊牆處。解開包袱,拿出草紙抹淨汙穢,人躺上去後,把包袱連劍擱在身旁。

    他仰躺著,雙掌疊起當作枕頭,心兒思若走馬,難以寧神。睡得久了,欲想轉一轉身,鬥覺身下發虛,喀喇聲中,神台因腐朽受壓而塌爛,連人都跌在地上。萬幸他身負太極玄勁,險一起、勁即應,倒不致踣痛負傷。

    這一刻,突覺淒從中來,那句“在家千日好,出門半步難”的話不住地浮蕩於腦海。山上雖然過得清貧,也還有一張好床、三餐不愁,諸般雜活不必掛心,可眼下呢,連找張床來睡個懶覺都不成,感觸至深!”

    拾起長劍和包袱,走出門來坐在檻上,倚靠著門框,賞玩雨景。雨勢並不見大,綿綿細雨,似千萬條銀絲,從高空中飄落在地,冒著泡沫;滴落樹葉上,發出“噠噠”的響聲,就像春的腳步那樣從容、輕快;遠處的景物各都披上一層若有若無的薄紗,看來模糊不清。

    渾渾沌沌中,他睡著了。

    弄不明過了多久,感覺強光紮眼,睜眼來看,雨停了、雲散了,一輪驕陽懸掛高空,已是午末了,四周則濕漉漉的。久違的陽光灑照大地,溫暖著剛剛吐綠的樹木花草,也溫暖著他那無限愁懣的心。

    想不到自己竟然斜倚門框睡了將近一個時辰,身僵臀酸當不待言,揉揉眼、伸伸腰,站起來舒展好了筋骨,把長劍和包袱係在後背。抬頭望一望日,忖度出東北方位,再度出發。

    *****

    雨水把大地沐浴了一遍,處處潔淨,處處清新,散發著叫人迷醉的泥土氣息。趕上官道,路人頗多,來來往往,各有忙活。

    眼瞧著絡繹來往的生人,熊誌契不免心膽發窘,恍惚間覺得每個人都在注目著他、指摘謾笑著他,渾身不自在。俯首前行,好幾迴險些撞上車子、擔子之類的物事,少不免被人憤說幾句;再與一莽漢相撞個滿懷,更招來一頓狗血淋頭的臭罵。

    他自不會跟那莽漢一般見識,任由其罵,且連連賠禮自責。快跑而前,還聽得那莽漢在後麵的叫罵聲,臉更見紅。

    到及一處路口,這兒擺滿多擔攤兒,全是賣雜食的。

    熊誌契感到肚腹枵空,走了上去,光顧一攤“秦記甜品”,喝下一碗芝麻漿糊、一碗花生蓮子羹,再喝了碗水,才填飽了五髒廟。另從近鄰的餅攤買了兩張蔥花餅,放入包袱裏。

    會了帳,問那攤主道:“老丈,勞駕了,借問一聲,左邊這條小徑可以通往前麵廛市麽?”

    那攤主道:“那倒是可以的,不過需要多走些路。還有,小徑那兒林深葉茂,裏麵可能會有強盜,被搶了尚可說是破財擋災,萬一傷了性命,便就冤得透了。”

    對於熊誌契來說,莫說尋常的盜匪不足為懼,就是兇鬼惡魔也能斬盡殺絕,偏生怕了這些帶著“異常”眼光的生人,心念一決,走定了小徑。跟那攤主稱了謝,走前幾丈,遂穿入小徑而去。

    小徑之中桉樹參天,常年碧綠,綿延數裏之遙。枝葉繁茂,攢攢簇簇,哪怕是夏季暴日肆虐,光線也是射不進多少,正因此故,內裏長年陰暗潮濕,生人少來,唯有鳥雀在該處棲居遊戲。

    不久前剛剛下過雨,洗得葉片加倍翠綠鮮豔,水滴點點掉落在林內的熊誌契頭上。更見草叢處處,經水滋潤,生息活潑;草叢裏還開放有一簇簇小藍花,不識其名,隻見開得那麽豔、那麽多。

    正走之際,陡聽有個女子聲音叫道:“有沒人來啊?救命哪!救命哪!”隨著她叫聲起處,驚起數隻小麻雀,啾啾聲中,飛進另一廂的樹叢內。

    熊誌契初聆那女子唿叫救命,心中火急,便欲飛奔過去營救;但隻一動身,立覺有疑,細辨那唿叫聲竟無絲毫緊迫哀慌味道,直與平常講話無有差異。不由得想,會不會被那攤主言中,是那些強盜匪徒布設的坑阱?

    運動玄勁,細細傾聽,除了那女子聲聲“救命”之外,再無別的人聲。然他仍未敢稍存大意,沒有急搶近去,卻是雙足一躥,一飛衝天高出桉樹林;落下時雙足立穩在樹上,聞準聲、覓準位,趨身如電,輕巧靜聲地立在另一棵樹頂上,而這棵樹正是那女子音傳之處。

    他慢慢溜下樹頂,蹲身於一根樹枝上,玄勁提足,神目如炬,俯瞰下麵,看到一位全身縞素的女子被牛皮索綁穩在樹幹上。

    確定景況無險,躍身跳下,瞧清那女子乃少婦裝束,容貌嬌媚,芳齡約莫二十五、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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