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本性

    三人相偕同行,走了片刻,經已到及山腳邊。

    舉目仰眺,唯見山勢筆直,聳入雲霄,硌石參差,疊疊麻麻,樹木稀稀疏疏,視及能數。由於積雪初融,綿雨剛止,各處水聲淙淙,水路多道,俱流下山來。嵐霧騰升,霧障雲迷,越往高處,越難辨目,儼然是一座仙山福地。

    看到山峰危立,難望盡頭,水流飛練,滿布苔蘚,一股寒意打從馬、毛二人心田升起,遍及四肢百骸,他倆真沒膽便這般攀爬上去。

    起先他倆所打的如意算盤,乃是先弄到一些貴重物品,好來作為贄禮,然後備齊諸款攀山物事,再上龍翱山。未料先會遇著段誌鵬,直接就來到山腳邊,攀山物事未曾籌備,而眼前的龍翱山更是山勢嵯峨,幾不可攀,嚇得腰軟骨酥,驚慌失措。

    馬衝霄道:“段兄弟,你倆先在這兒等著,我去弄些巨釘、鐵鉤、粗索,迴頭才來爬山。”

    段誌鵬皺眉道:“哪用這斯費事,手足並用,徑直爬上去就可以了。”

    毛勇連忙道:“不行,不行,好兄弟,你不是在說笑吧?這山又高且險,處處苔蘚,不易攀登,就這般赤手而爬,萬一稍有失神,墜落山來,嘿嘿,屍骨無存呀。”

    段誌鵬道:“融門中人長年俱是如此上峰下峰,也不見出何意外。另有偌多訪客屬賓,同樣空手攀上峰頂,難不成有繩子拉上縋下?”

    馬衝霄道:“那隻因為你們身懷超元武藝,我兄弟倆可不曾練習過。”

    段誌鵬道;“那就這樣吧。”左右手一伸,閃電般扯住他倆腰帶,提將起來。他倆體重合起來不下三百斤,刻下讓他提在手中,臉俯地麵,不見他有甚氣喘臉赤、手抖腿晃,不啻手提灰草毫不吃勁。

    馬衝霄驚問道:“你想作甚?”

    段誌鵬笑道:“提帶二位上峰呀。”

    隻聽得毛勇嚷叫道:“不要開玩笑了,提到半山腰裏若你膂力不支,略一鬆手,那我兄弟非去閻王爺案前報到不可。”

    段誌鵬啞然笑道:“那一來,我賠還你們一命便是。”

    不容多講,身形微側,腳動如風,兩臂橫架,拎著馬、毛二人上峰。這一發勁,疾追烈風,身法迅速得難以置評,提氣往龍翱峰頂飆衝上去。

    *****

    這一過程,馬衝霄緊閉兩眼,但覺耳畔風生裂響,刮得腮幫生疼,暗滲冷汗,心中念佛禱神萬千遍,極度虔誠。毛勇瞪大雙眼再也合不上,抱緊鬼頭刀,心兒七上八落,差點嚇得屁滾尿流,口中不清不楚地嚷叫沒完。

    悸怖之間,不記時光長短,忽覺腳掌觸到實地,下意識是如此感覺的,像是上了峰頂。

    果不其然,馬衝霄睜開眼皮、毛勇定下心神,一目看來,受驚尤巨。當其時隻覺心跳中止,惡胃欲吐,簡直比死尚要不好受幾分,體軟腳酸更加不在話下。

    蓋因他倆所見的,己身乃站立懸崖邊,往下一瞧,目望所及無不是白雲所織成的雲海。滔滔萬裏,風淡雲居,促使他倆感到自己的渺小,由自卑而生畏。

    由於心懷葸意,再有脫塵逸世的景象在他倆看來,亦是等同窮山陋水。

    毛勇緩過氣來,開口即道:“他奶奶的,這兒是什麽鬼地方?到處都……”

    說到此處,無意中發現段誌鵬麵帶不豫神情,心打一突,慌忙改口道:“啊,這裏雲聚成海,素白本色,絕無俗塵中的半點葷氣穢氛,實乃神仙居身的福天祉地。”

    段誌鵬右手一擺,彬彬有禮道:“兩位請!”

    馬、毛兄弟轉過身來,遊目四顧,眼見周圍怪石嶙峋,殘雪皚皚,細水潺潺,絕無花卉。數隻喊不出名目的靈鳥,羽毛鑒耀,除此以外,全身色彩光鮮,豔麗動人;它們相互振翮飛撲,以資嬉樂,唳鳴陣陣,足媲笙簧音韻。

    再見數丈開外,兩座巨岩疊峰峙立,高低幾若,好像兩座門扉閂鎖當路,僅留中間一道五尺多的縫隙。岩後的風景,便得穿過岩門方能一覽清晰,深歎天造奇物妙景,非人力所亦能也。左首岩麵上還鏤刻有“融門主地龍翱山”七個紅底正楷,字巨勁湛,極襯融門的威名地位。

    跟著段誌鵬走了不少石板路,轉過岩扉的那道縫隙,眼前所見又是另一番光景:

    屋宇越百,悉依九宮八卦方位羅列,潛倚玄機,道理奧邃;磚黃瓦青,柴扉板窗,樸素潔淨,澹泊性誌。其外一座結構莊重的祠堂,乃是供祭著開宗始祖、創門祖師、曆代掌門至尊、若幹本門巨擘人物的神主牌。東北角上一排低矮石屋,煙囪直聳,炊煙嫋嫋,便是廚房、飯堂所在。

    當道建有一座六角涼亭,精巧奇特,富含濃鬱的古建築味,姿態瑰麗,頂上六個龍頭栩栩如活,飛簷挑角;亭內天花板上繪有朵朵的海棠花、月季花;四周梁柱上彩畫油漆,繪有飛禽走獸、山水佳景,別具異樣美態。數株百年古鬆粗壯英姿,形態各異,讓雨水澆得愈顯青翠蔥蘢,圍繞涼亭東南北三麵。腳下飛雲騰霧,高及半膝,不大看得清地上樣貌,增添神奇氛圍,使人滿心如臨仙境,卸掉凡間一切煩惱憂愁。

    馬、毛兄弟賞玩兼讚歎正酣,猛聞唿的一響,一件物事激飛而至,勢挾勁風,說到便到。他倆嚇了一跳,未敢魯莽相接,側閃避過。

    卻見在後麵的段誌鵬右手一伸,業已輕巧地抓住射來之物,瞧得分明,乃是一塊對弈圍棋用的烏鐵枰,縱橫各劃有十九道直線,交叉而成枰麵。端詳該物,當是上等烏鐵所鑄,身價著實不菲,重量更是值得一炫。

    馬、毛兄弟尚自詫異未定,先聽段誌鵬歡笑道:“大師哥,你好啊,多日不見,怎麽一再見就給小弟一個下馬威?這寶枰你假若不要,贈與小弟也成,小弟特領你的盛情哩。”

    他一講畢,即聽一個宏亮的嗓音哈哈笑道:“做師兄的隻想試試師弟手接暗器的功夫,完全是抱著一份切磋的誠意,你千萬不可誤歪了意。這烏鐵枰乃愚兄閑時消遣凡物,全無貴重可言,能入賢弟方家之眼麽?”

    其時,望見涼亭後的樹林內人影錯晃,乘電疾至,相距數丈遠,霎時間說話者已經人立在段誌鵬等跟前。

    馬、毛兄弟舉目打量,見他身段高大,麵方闊寬,目光如炬,一張鷹嘴,形相格外赫然顯威,著有一襲青白衫褲。他正乃融門當今師尊首徒,姓況取名誌悲。

    二十一年前,其師路經直隸西北的涿鹿縣,在郊外荒林中聽得嬰孩呱呱哭聲,循聲尋至,抱迴龍翱山養育,收歸為大弟子。他練武固勤且快,但在辦事穩重、酬酢交際等方麵則不及段誌鵬,少在外麵走動露臉,因而名氣也沒其師弟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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