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循分明記得,自己醒來時,已經被割腕取血。後來自己同玉邈一道躲入祭祀壇中,也聞到了祭祀壇上的濃鬱血腥氣。  按理說,祭祀的第一步已經完成了,怎麽會一點兒成效也看不到?  江循認真思索了片刻後,突然覺得自己想得略多。  ……自己可是《獸棲東山》裏當之無愧的第一主角,隻要不自作死搞事情,就是根正苗紅的仙家大派正統繼承人,有天賦加成,外貌加成,奶媽加成,這金手指已經可以戳破天際了。  如果這兩個問題都用主角光環來解釋,不是簡單了很多?  那廂,展枚還是被那句“雙修”刺激得不輕,好容易才鎮靜下來,頂著一臉的紅暈嚴肅道:“那話……太不像話……你不要生氣。”  江循忍了忍,還是沒把自己和玉邈在山洞裏裸裎相見、自己還嘴對嘴奶了玉邈一口血的事情告訴展枚。  自己要是真的如此辣手無情地荼毒這朵純情小白花,有朝一日恐怕得遭報應。  於是,他選擇和展懿一樣,岔開了話題:“焉和呢?”  展枚揉揉發燙的臉頰:“……剛剛我們在亂石堆中找到了焉和的兄長,他靈力衰竭,內丹盡毀,情況有些危急,焉和帶他迴上穀療傷去了。”  這話題瞬間變得沉重起來,江循撓了撓側臉,同展枚兩相沉默了一番,發現了展枚欲言又止的情態,便坦然地笑笑,道:“枚妹,你可不是拖拖拉拉的人,還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  展枚看向江循,薄唇微抿。  在囚室裏,展枚看到了眼前人強悍於正常修士數倍的靈力,他甚至能以一己之力,打通山岩,憑空開辟一條從囚室通向外界的通道。  展枚從未見過這般強悍的靈力,近神,又近魔,這樣逆天的本事,出現在一個年僅十六的少年身上,委實太過詭異。  但在出來之後,他從未向任何一個人提過他在囚室中看到的事情,就連樂禮都沒有說過。  展枚又抿了抿唇,問了個叫江循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問題:“……你是秦牧嗎?”  江循愣了愣,便笑開了:“你說呢?……說真的,枚妹,你到底想問什麽,別憋著啊。”  展枚背過身去,捏著剛剛掛迴腰間的蒼黃劍,說:“我沒什麽想問的。我隻需知道你是秦牧就可以了。”  江循:“……啊?”  展枚背對著江循,臉又漲紅了一點,但還是一字一頓、堅定異常道:“我知道你膽小,知道你嗜甜;我知道你愛悖反規矩,知道你講信守義;我知道你是我展枚的同窗……我知道你是秦牧。我知道這些就夠了。別的我無需多管。”  江循呆了一會兒,便爽朗地大笑著走上前,一把勾住了展枚的肩膀:“枚妹,你如此相信我,我該怎麽報償你呢?”  展枚不自在地扭開臉:“不必。”  江循思忖了一會兒,給出了一個相當不要臉的提議:“……這樣,不如我們雙修啊?”  展枚頓時大驚失色,一下閃出幾丈開外:“不許說那兩個字!不要胡言亂語勾肩搭背!有失儀態!”  江循厚顏無恥地湊上前去,笑容帶著渾然天成的媚氣:“知道知道。那枚妹你打算將來和何人雙、修、呢?”  “雙修”兩個字,江循咬得既響又脆,臊得展枚耳尖直接燒成了紫紅色,咬牙刷地一下拔劍出鞘,江循立刻跳起來轉身就跑,被氣急敗壞的展枚追得繞著一座垮塌的小山包狂奔。  玉邈站在一側,目光追逐著江循倉皇鼠竄的身影,抱劍圍觀。  江循好容易歇口氣,一扭臉就撞見了玉邈的視線,不由得氣短,開了傳音入秘就對玉邈一通抱怨:“你是死人啊!就知道在旁邊看!”  玉邈了然點頭,把臉轉開。  江循:“……”  江循沒有注意到,他的右臂中,幾乎被撕裂的靈流終於零零星星地重新匯聚起來,半晌之後,它才將一個沙啞的聲音傳入了江循的腦海當中:“小循?”  江循正被惱羞成怒的展枚追得不行不行的,喘息著迴複:“在祭祀壇裏我叫了你那麽多聲,你怎麽都不帶迴應的?你說我要你何用啊阿牧。”  阿牧笑眯眯的:“我……我睡著啦,不好意思哦。(*/w╲*)”  ……  西延鎮又是一個大霧天,市集上熙熙攘攘,普通鎮民絲毫不知道,昨夜整個西延鎮曾被幻象覆蓋的事情。他們正就之前的地動異象討論得熱火朝天,不少鎮民憂心忡忡,擔心山脈被毀,風水被破,討論的地點分布在路邊茶攤、水鋪和小吃攤上,煞是熱鬧。  餛飩攤上的小二正在忙碌中,見到一個客人進來,便熱絡地迎上去:“這位客官,要點兒什麽?”  來人把一把排笙放在腳下,答:“一碗丁香餛飩,多謝。”  小二聽音辨人的本事已經修煉得爐火純青,此人沒有西延鎮本地鄉音,一聽便是外地來客,他也不多作寒暄,哎了一聲,便揚聲喊:“這邊丁香餛飩一碗!”  應宜聲托腮看向攤外。  恰好,一男一女兩個模糊的身影從餛飩攤邊經過,在宮家訓練出的傑出聽力,讓應宜聲輕而易舉地聽到了少年有點磕巴的聲音:“小姐,我們,我們快些,迴去吧,此地,有妖邪,不安全。”  少女倒是很冷靜,壓低了聲線道:“不必太過緊張啦,亂雪。此地大霧,不方便禦劍。等出了西延鎮,霧氣散了些,我們再禦劍便是。”  應宜聲目送著那兩個身影在霧氣中遠去,托腮微笑。  秦家二小姐秦秋,他記得這個女孩。  那個跪在自己麵前,求自己放了她哥哥的小家夥,一轉眼竟已經這麽大了。  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秦牧與她年歲相仿,又是一胞所生。這樣算來,自己隻需再等待兩年,秦牧的軀體便算是徹底發育成熟了。  昨夜,西延山地動,他手裏的神魂碎片發出了感應的亮光。從那時他就知曉,太女在大羅山等地多番尋訪而不得的神魂碎片,已經找到了它的主人。  銜蟬奴的神魂,當初裂成四片,現如今三片歸一,隻剩自己手中的這一片了。  天時地利人和俱全,自己隻要再稍加動作,假以時日,那具軀殼便能徹底屬於自己了。  此時,丁香餛飩端了上來,湯汁雪白,精致如貓耳的小小餛飩在鮮湯中上下浮沉。應宜聲取了瓷勺,舀起湯來,湯水之中,隱隱映出了他天然風流的容顏。  他著迷地望著水中幻影,溫存低語道:“……你再等等,好嗎?若我能得到永生之體,你就永遠能陪在我身邊了。”第48章 年末相聚(一)  一應事情處理妥當, 一行人便返迴了曜雲門。在把諸項見聞和疑點都報給紀雲霰和殷家氏族之後, 江循終於迴到了自己熟悉的居所。  把自己撂在床上趴了兩三個時辰的窩, 江循仍是思緒紛亂,難以安心,直到天色變為藏青, 數點星光垂墜在天際時,他才迫不及待地化了貓身,邁著小貓步一扭一扭地竄進了夜色中。  令人意外的是, 今日玉邈的行止閣有人到訪。  江循不想被別人發現, 便隨意在廊下揀了處有光的地方趴下,咬住自己的尾巴尖, 把自己團成個毛團子取暖,準備等人走了再進去。  屋內, 展枚以標準坐姿坐在一張方椅上,隻坐凳前三分之一, 腰背挺直,玉邈則捧了一本書卷,信手翻著, 手指有意無意地擦碰唇際, 似有迴味。  即使是冬日,外麵寒風烈烈,行止閣的軒窗依然半開,展枚對此感到相當的詫異:“冬夜寒冷,怎得選在此時開窗?”  玉邈望了一眼那窗戶, 想到總從那裏跳上來的小奶貓,唇角微挑,答:“為通風透氣罷了。深夜來訪,可有什麽急事?”  窗外的江循也支楞起了耳朵,想聽個清楚。  莫不是……枚妹還是覺得自己在西延山魔窟中的舉動太過詭異,想來向玉邈討個意見?  江循的腦補進行到一半,就被強行打斷了。  身後有躡手躡腳的肉墊觸地聲傳來,江循背上柔白蓬鬆的毛蹭地一下嚇炸了開來,扭頭一看,隻見一隻體型大於自己數倍的黑狗正吐著舌頭,口裏“哈哈”地冒著熱氣,在五米之外好奇地看著自己,湖綠色的眼睛像是兩隻閃爍著的燈籠。  江循對這隻黑狗印象頗深,就是樂禮送給枚妹的那一隻。枚妹養了兩三年有餘,它已經從當初的一隻小可愛,變成了站起來能把爪子搭在枚妹肩膀上的狗中霸主。  ……雖然憨厚,奈何太大。  江循從未試過在這種角度仰視著如此龐然大物,一時腿軟,起立不能,那黑狗便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湊過來用前額抵了抵江循。  江循的尾巴都僵直了,拚命思考著“如果肚皮朝上裝死能不能躲過一劫”。  發現江循又軟又暖,黑狗眼睛更亮了,歡快地嗷嗚一嗓子,伸出爪子,把一隻球似的江循在地上搓得滾來滾去。  江循被當做元宵亂滾了一通,眼前直冒金星,還沒來得及叫喚出聲,黑狗就嗷的一口叼住了江循的後頸肉,歡脫奔向了行止閣門口,邀功似的拍響了虛掩的門扉,隨即頂開門,縱身跳入。  飽經蹂躪的江循已經嚇得快要抽筋,生怕那狗嘴裏沒個輕重把自己給咬穿了,連撲騰都不敢,隻把四隻小爪子蜷曲著護在胸前,可憐兮兮地尖聲喵喵叫。  展枚和玉邈都聽到了門外的動靜,在展枚還在疑惑哪裏來的貓叫聲,玉邈臉色巨變,霍然起身,撩開步子剛繞過書案,就見那黑狗興衝衝地叼了江循進來。  江循本來已然心如死灰雙目呆滯,瞧見玉邈才迴了魂,探出兩隻前爪淒淒慘慘地哼:“喵——”  那邊,展枚也急了眼,急忙下令:“小夢,鬆口!”  ……枚妹,你給這麽頭巨獸起名叫“小夢”,你虧心不虧心啊。  體型如同一隻狗妖的小夢聽了主人召喚,立刻乖巧鬆口,江循一落地,就抖了抖毛,連跌帶撞地撲向了玉邈。小夢看他這麽活泛,還想拔腿去追,被展枚一伸手給拽住了頸環,立刻老實了,輕輕打個噴嚏,咂了咂嘴,明顯是在迴味小團子叼在嘴裏的感覺。  江循竄進玉邈的長袍內,向上竄了幾步,牢牢抱住他的大腿,不動彈了。  玉邈的表情難得地沉鬱如鐵,展枚忙不迭致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是來遛小夢的,就隨手把它拴在外麵的廊柱上,我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掙脫了……”他頓了頓,看向玉邈大腿上一片明顯的隆起,“……唔,那個是?”  玉邈冷聲道:“我的貓。”  小夢在原地踏了兩下步,又汪了一聲,玉邈頓時感覺腿上的小東西蜷得更緊了,還在微微打哆嗦。  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江循:“……媽的害怕。”  阿牧:“唔……小循你真的好慫。→_→為什麽不用靈力啊?”  江循:“廢話,跟一隻狗用靈力,我犯得著嗎?……不行別跟我說話,我頭暈,有點氣短。”  剛才那隻連滾帶爬的小貓崽,展枚也看在了眼裏,好奇地問:“它是從哪裏來的?”  玉邈坐迴了書案後,盡可能地讓那隻粗笨的狗離自己遠一點:“是隻靈獸,我撿來的。”  展枚短暫地露出了“啊好想也揀上一隻”的羨慕表情,隨即,他恢複了慣常的嚴肅臉,繼續問:“……確定無害嗎?”  玉邈不答話,他感覺那隻暖融融的團子已經不太怕了,並開始沿著自己的腿向上一拱一拱地攀爬,那片圓球狀的凸起咕嚕咕嚕地滾過大腿,爬上腰部。不過,在經過腰帶時它多費了點力氣。它先把肉唿唿的小腦袋艱難地蹭過對它而言有些緊的腰封,隨即把小爪子抵在自己腹部的那片小小的凹陷,賣力地把柔軟的小身體也一並擠了過來,在尾巴也鑽過腰帶後,一切就輕鬆了許多,幾乎是三竄兩竄的,一隻毛茸茸小腦袋就從自己的衣服圓領處鑽了出來,兩隻小爪子搭在領口處,寶藍色的大眼睛盯著展枚,眨了眨。  展枚倒吸了一口冷氣,剛才的質疑被他生生咽了下去,不由自主地脫口問道:“我能摸摸嗎?”  玉邈皺皺眉,想伸手擋一下,誰想那小家夥一臉嫌棄地瞥了一眼展枚,就轉過頭來,伸爪想摟住自己的脖頸,發現爪子不夠長後,便用肉肉的貓爪撐著他的鎖骨兩側,做了個引體向上的動作,小小的桃心嘴落在了玉邈的唇角。  阿牧:“啊啊啊小循你在做什麽!!(*/w╲*)”  江循縮迴了玉邈的領口,隻露出一隻毛色雪白的小腦袋,得意道:“枚妹居然放狗嚇我,我羨慕死他。”  阿牧:“……”  展枚看了看手裏挽著的不住吐舌頭的大黑狗,又轉頭看了看那隻小巧精致、眼珠寶藍的小東西,再次老老實實地提出了要求:“……想摸。”  玉邈的唇角不自覺延伸開來,動作輕柔地按住懷裏小東西的後腦勺,攬進了懷裏,平靜道:“抱歉,抱玉不喜歡被別人碰。而且,方解,你骨頭太硬,它會不舒服。”  江循蜷在玉邈懷裏悶笑,他能想象出在聽到玉邈的話後,枚妹那張寫滿沮喪和憂鬱的臉。  玉邈可無意再耽擱下去,他的食指微曲,一下下撫摸著江循軟綿綿的後頸,惹得展枚更加眼饞後,才問:“你此次來,究竟有什麽事?”  出乎江循意料的是,展枚還真不是來告狀的,他蹲下身來,懲戒地拍了拍大狗的腦袋,道:“眼見著要到年節了,到了正日子,你我自然是各迴各家過年。但我想,今年我們可否在迴家前聚一聚,動手包餃子,一起吃。”  玉邈和江循的疑問一模一樣:“……你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展枚很嚴肅地點頭:“是的。今年曜雲門多事,我們先是被莫名卷入朱墟,又遭綁遭劫,趁著更歲之際,也該洗除一下穢氣。我們很少在年節前聚會過,所以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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