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沒撬開他們的嘴?” 李澄搖頭,“並非如此。” “那你這一副死了爹臉的表情是為哪般?” 李澄早不記得自己死了爹的時候是什麽表情了,但總歸知道是不好看的,他不擅長開玩笑,因此實話實說:“形勢比我們想象的更嚴峻,也許我們要重新製定一份詳細的計劃了。” 趙三郎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問:“怎麽說?” “他們確實是阿達納說的那班人,但人數卻不止五千上下,而是整整兩萬,這兩萬人分成四批在草原上攻占蠻族部落,現在落入他們手中的部落恐怕不下十個了。” “他們是哪裏來的人?”趙三郎想起之前見到那些人的裝束和麵孔,與滿族人很相似。 “更北邊!” “更北邊?那是什麽地方?不是說北邊是無盡的草原,沒有人走到過邊界麽?” “據他們描述,他們的家鄉在橫斷山之北,那座山終年積雪,蠻族人從未攀越過,就算翻過那座山看到的也是一片冰天雪地,所以很少有人知道那山之後還有遼闊的地界,從東到西可能比草原更加寬廣。” “那他們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據說是他們族中有人發現了一條天然的山洞,正好可以穿越橫斷山脈,等他們發現這邊是遼闊的草原,有肥美的草場,生存條件比他們那好太多,便起了霸占的心思。” “那他們是否對大唐也虎視眈眈?” “這倒沒有,目前他們還沒那麽大的野心,草原足夠他們生活了,不過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端看他們的脾性,怕不是什麽善良的民族,他們好鬥爭狠,等草原被他們統一後,看上我們的領土也說不定。” “嗬,那胃口未免太大了。” “這次他們是得到消息,聽說有蠻族人帶著援軍來了,便守在那裏等候,準備將我們一網打盡。” “就憑他們這些人?”趙三郎覺得那群人不僅胃口大,連自信心也強大的很。 “雖然人數隻有梁千,但伏擊本就占優勢,敵在暗我在明,若不是我們裝備齊全,鎧甲難以輕易破開,結局未必如此。” 趙三郎點頭,他們的優勢並非本身的實力,而是裝備武器附加的一道附身符,如果撇開這些,第一輪偷襲他們就死傷慘重了。 “先把這些消息傳迴宮裏,我們再商議商議如何對策。” 一旁當木頭人的黃軍師也點頭:“此事應盡快稟明皇上,這天下幅員遼闊,誰也不知遠處還有什麽樣的國家民族,不知他們是興盛還是衰敗,此戰過後,在下想出去走走,見識見識不同的民俗風情。” 趙三郎沒那麽大的閑情逸致,聳聳肩表示不在意,李澄點點頭,走到一旁的矮幾上寫奏折,趙三郎看著他的側臉發呆。 這一路走來,李澄並沒有再說曖昧的話,也沒有過分的舉動,隻是偶爾眼神過於熱切,不算出格。 和他相處的時間長了,對他了解也多了些,性格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不討喜,不愛說話不愛笑,總板著臉,對下屬嚴厲到苛刻的地步,但卻獎罰分明,胸有溝壑,得到上下一致的認可。 總之,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穩重周到,在不經意間,曾經那個隻會耍狠的小變態也長大成人了,並且越長越正,將來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看我作何?”李澄頭也不抬的問。 “什麽?”趙三郎微微一愣,緊接著辯解道:“自然是看你寫奏折,怎麽這麽慢?寫好要給本將軍過目的。” 李澄用心寫完最後一筆,對著紙張吹了吹,等幹了才捧到趙三郎麵前:“請將軍過目。” 他的聲音雖然還是刻板無趣,可趙三郎就是從中聽出了揶揄的笑意,他奪過奏折,一目十行看完,然後在角落蓋上印章,丟給黃璨,“軍師請過目。” 黃璨認認真真看完,修改了一些語句上的毛病,笑著說:“李將軍文思敏捷,真是文武全才!” 趙三郎從他手裏把聖旨搶過來丟到李澄懷裏,“行了,派人去送吧。” 文武雙全?還不照樣聽本將軍的! “等等,還是先讓太子殿下過目後再送吧。”黃軍師想起來之前皇上皇後對他的囑托,要讓殿下多看多學。 太子淵指著自己,“孤可以看這些機密要事嗎?” 黃璨笑笑,露出兩個可愛的酒窩,“師弟乃太子,大唐未來的君主,先接觸政事是必不可少的,何況這也算不上機密。” 趙三郎拍了下腦袋,“是我疏忽了,殿下可別生氣。” 趙三郎與唐越關係密切,太子淵平日裏也得尊稱他一聲“叔”,因此說話也就少了些顧忌。 等太子淵邊看邊問看完那份奏折,李澄才帶著奏折出去,剩下的幾人則絞盡腦汁在那想對策。 番外十三 人,首先要活得下去 “去將塔桑部落的人請來吧,這裏畢竟他們更熟悉,也該他們出出力了。”趙三郎將輿圖掛在帳子中央,看了半晌。 阿達納等人很快就到了,他們的態度與之前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也許隻有真正見過黑甲衛的精悍後他才會對大唐產生畏懼的心理。 “趙將軍有禮,不知請我等來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當,但好歹我們是同盟,接下來該怎麽做還是一起商議為好,您覺得呢?” “這是自然!能得貴國相助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趙三郎將一支鉛筆遞給他,指著輿圖說:“有人對本將軍說過,戰爭最重要的是情報,隻有將敵人的動態了解的一清二楚,才能製定出最準確最有效的策略,那麽,就先請阿達納首領將蠻族的部落分布圖畫出來吧。” 阿達納猶豫了片刻,卻也知道這是事實,他請來人幫忙,自然是希望有個好結果的。 他接過鉛筆,低頭研究了片刻,發出驚歎:“早就聽聞貴國有神奇的紙張和筆墨,這就是毛筆?” “哈哈……自然不是,沒有毛的筆怎麽能稱之為毛筆?這是鉛筆,比毛筆更為方便使用。” 阿達納用鉛筆在輿圖上做了幾個記號,暗暗稱奇:以後有機會與大唐通商,他們部落也能用上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了。 等他將所知的部落一一標記出來,趙三郎又讓他對地形重新核對了一遍,這裏雖然以草原為主,但還是有些河流湖泊,矮山低林的。 “我們一出宿城就遭遇襲擊,想來對方是知道你們來借援兵一事,按是否意味著,你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監視中呢?” 阿達納額頭冒出冷汗,“這不可能!隻是他們不知從何處得知了這件事,才派兵追殺我們。” 趙三郎也不打算和他爭辯這個,“如今我們已經出了宿城,蠻族的勇士什麽時候到,事先聲明,我們黑甲衛作戰不喜歡有人指手畫腳,所以,要麽你們聽我的,要麽我們各自出兵。” 如果對方真的對他們的行蹤一清二楚,那這樣的敵人是有多可怕! 沒有人會喜歡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給陌生人,趙三郎不會領著黑甲衛冒險,阿達納也不想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黑甲衛身上。 加上各部落都有各自的首領,想整合起來就已經很難了,要想讓他們聽命於某一個人,實在難。 他之前已經將消息傳出去了,想必不用多久就能得到其他部落的人,接下來才是真正戰爭的開始。 趙三郎將從俘虜口中得知的消息轉述給阿達納,連自己的敵人都傻傻的分不清楚,難怪被稱之為蠻人。 塔桑部落的人一離開,李澄就說:“這件事有古怪。” “什麽?” “剛才你告訴他們敵人是來自橫斷山之北時,他們的表情太僵硬,非但不驚訝反而有一種掩飾的意味,想來他們早就知道。” “你是說……他們故意歪曲了敵人的來處?目的何在?” 黃璨猜測道:“也許是擔心我們知道敵人的出處後有所顧忌,也許是擔心我們不欲與對方為敵。” 西域小國眾多,與邊境也時有衝突,所以大唐願意出兵相處,但如果敵人是與大唐毫無瓜葛的人,他們就未必願意管這個閑事了。 趙三郎咒罵一句,自嘲道:“本將軍還當這群人是野蠻子,有勇無謀,原來他們也不是全無心眼嘛。” “有勇無謀的人該是你才是!”李澄不客氣地打擊道。 趙三郎白了他一眼,問黃軍師:“軍師有何高見,接下來的戰怎麽打?” “來之前,皇後召見過在下,給出了幾條有用的建議,在看過輿圖後,在下以為有一條建議非常好。” “是什麽?” “草原遼闊,部落分散,敵人的機動性太強,並不適合一般的攻守戰,選擇遊擊戰會更適合。” “遊擊戰?如何理解?” “敵人兵強馬壯,騎術了得,想要一舉攻下很難,黑甲衛有五千輕甲兵,行動迅速,正好補足了重甲兵的不足,敵人跑得快,我們一路追著他們跑並不是上策,不如分開誘敵,分而殲之,以智取為上。” “方法是好,但我們怎樣才能尋到他們的蹤跡呢?” “這就要靠蠻族人的配合了,我們畢竟隻是幫手,真正該出力的是他們。” 趙三郎點頭,“那接下來,我們要想的就是怎麽讓他們乖乖聽話了。” 他臉上浮現出奸猾的笑容,李澄盯著他看了會兒,隻覺得胸腔震動,心跳加速了許多。 夜裏,趙三郎巡視過營地,拎著一壇子酒躺在草地上,抬頭望著仿佛觸手可得的星星,迴想這幾年的經曆,竟然有些陌生之感。 他記得,在認識唐越之前,他是個鄴城遊手好閑的公子哥,每日做的是摘花逗鳥的閑事,連他父親都覺得他這輩子就這樣了,不可能有什麽大出息。 想必他那位死去的父親怎麽也想不到,才短短幾年功夫,他就換了一種人生,走到了他曾經期待的高度。 這命運真是造化弄人! 一個人影覆蓋住他的視線,緊接著對方在他身邊坐下來,一起望著夜空。 “這裏的星空比鄴城美!”對方說。 “那又如何?這裏沒有精致的屋舍,沒有可口的沒事,沒有安定安穩的環境,再沒也不是我向往的。” “你不是天性愛自由麽?我倒覺得這裏很適合你。” “哈哈……你可真是了解我!”趙三郎嗤笑道:“你錯了,我是愛自由,但也要有資本自由才行,草原確實天高地闊,可沒有足夠的銀兩,沒有足夠的糧食,連三餐溫飽都沒有,哪來的自由可言?人,首先要活得下去才行。” 李澄沉默了片刻,點頭說:“確實如此,若是南北之戰南晉輸了,我們此時已經是一培黃土了,談何自由?” “你原本可以在鄴城繼續當你的小郡王,又何必參與到戰爭中?”趙三郎嘴上沒說,其實是好奇李澄當初參軍的動機的。 李澄這次沉默了更久,久到趙三郎以為他不會迴答時才開口,“因為有一個人在那,而我,隻想離他更近一些。” “……”趙三郎無言以對,表情更是尷尬的無以複加,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把那句話收迴去。 “我說過的,你不用為此事發愁,感情一事,並非有付出就有迴報,我本以為這輩子不會對任何人動心了,看多了肮髒的苟合,我對此事一向很排斥。” “那……”趙三郎想問:你這輩子難道就一個人過了? 可是想想自己,不也是這樣嗎?因為父親的狠絕和不負責任,他對婚姻也是排斥的。 他如今一個人,上無父母下無兄弟,自由自在,何必給自己找個包袱?如果想要子嗣,多的是女人給他生,但那樣的孩子,生來就是不被喜歡的,隻為了傳宗接代而已。 可他連“趙”這個姓氏都不想繼承,又怎麽會想要延續趙家香火呢? 所以,那樣的一句話他根本問不出來,他如此,別人為何不能如此? “來之前,皇後召見過我。” “哦?你小時候他可是最愛指點你的,總說你這個性格要麽成為威武果決的大將軍,要麽成為魚肉鄉民的大惡霸,事實證明,他的眼光很準。” “是這樣嗎?”李澄可不知道這一茬,或許這話,連皇上未必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