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百官上朝的時辰,可越不是正值上朝的時辰,能夠在宮中行走的,地位就越發高貴,與陛下的關係也更要親近不少。


    他們看見甄公公走了禦道,眼神都忍不住落在了金光四溢的十扣紙上。


    內監官,自然是不能行走禦道的。


    如今走了禦道,很顯然,事情就出在了這張十扣紙之上。


    “原創金光?能夠奉上禦道的,起碼是十城共舉的篇章,可為什麽本侯沒收到消息?”


    一個俊逸男子疑惑開口,神念直接探了過去。


    甄公公手指一顫,一縷直透骨髓的寒氣,就順著神念直接反擊迴去。


    可是等看清來人,甄公公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還是用真氣護住了十扣紙,不讓任何人觀看。


    隻見此人衣著華麗,渾身上下鑲金砌玉,白羽大氅外更是用金絲銀線籠罩了白鶴立體圖案。


    可如此千般萬種的貴氣逼人,也難以襯托其俊逸風流的無比美貌。


    男子描繪成柳葉一般的長眉,眉下眼波如水,皮膚宛如清玉,一杆亮黑龍木的手杖在指尖來迴顛倒,環繞出黑亮迷蒙的圈,看著甄公公的眼神似笑非笑。


    整個人給人的印象,就是仿佛真個笑上一次,就要顛倒眾生,倒轉陰陽……


    “原來是永昌侯爺,”


    甄公公笑了一次,歉意道:“一般的十城詩詞,您要是想看,那也就直接看了,可這篇詩詞……


    不是老奴衝撞侯爺,而是為了侯爺您好,還是莫要看了吧?”


    永昌侯驚咦了一聲,竟然興奮起來,笑道:“別說一篇詩詞,便是陛下喜歡的姑娘,本侯想要,那也就是搶了。這篇詩詞有什麽不對?竟然連本侯也不能看?”


    “您真的想要知道?”


    “一定肯定以及確定。”


    “不看不行?”


    “自然不行,那是鐵定必須知道了,這整個大周…….等等!”


    任簾侯爺突然白了臉色,幹咳兩聲,後怕的指了指問心宮的方向。


    “不是那個潑婦、辣女、老不死、吃嫩草的老太婆吧?要是跟她有半點關係,本侯打死不看!”


    甄公公打了個哆嗦,討好的眼神陡然多了點冰塊兒似的寒光,苦笑道:“那您就是不想看了。還有,老奴剛才感應了一下,發現您的府上出了事,哈哈,挺巧的,就是您說什麽惡婆娘的時候呢。”


    聞言,任簾侯爺轉身就往養心殿的方向躥,但是一道星光照耀在身,就把他扯沒了蹤影。


    路過的官員、豪爵,全都大袖遮住臉門,腳下放快了小碎步,幾下跑了個幹淨……


    甄公公則是繼續低著頭,雙手捧著十扣紙,緩步前行。


    …


    養心殿上,水英光身著華金龍袍盤膝坐在大殿正中。


    殿中九十九道梁柱盤繞無數五爪金龍,吞吐亮金濃鬱的龍氣煙氣,蜿蜒到了他的百匯大穴,又是緩緩沉入。


    他的周身鼓蕩正氣、才氣、妖氣、魔氣……各類繁雜,又被真龍氣息歸為一體。


    每一次唿吸,都好像天地在唿吸;


    每一次眼眸開闔,都好像日月星辰倒替輪轉。


    大周皇室獨有的龍脈九品正法,不知道讓他修行到了何等程度!


    突然間,外麵傳來輕微恭敬的聲響。


    “陛下,老奴迴來了,帶來了些,或許您想看到的東西。”


    “進來吧,”


    水英光飄然站起,卻是一個趔趄,嘴角也滲出血絲。


    他看見甄公公推門進來,笑問道:“朕想看到的東西?老總管,你做了三朝總管都沒出錯,今個怎麽出了錯漏?朕已經命不久矣,還會想看到什麽呢?”


    說著,水英光伸手一招,就把甄公公手裏的十扣紙憑空展開。


    隻是展開一角,水英光的臉色就紅暈難耐,竟然接連倒退了兩步,被瞬間出現在身後的甄公公雙手攙扶。


    “是她的字跡,她的字跡啊!”


    十扣紙展開的動作停止,水英光英武的臉上露出猶疑,似乎特別想看,卻又似乎,遇見了讓他這個大周帝王,都無比膽怯的可怕物什。


    如此良久,還是展了開來……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水英光慘笑出口,帝王風範瞬間是一點也無,淚水滾滾而落,難以遏止!


    “人生若隻如初見?好一個人生若隻如初見!遙想當年,朕還是一屆皇子,她乃是朕的啟蒙恩師……


    好好好,朕是錦衣郎!朕是那個薄幸的錦衣郎呐!”


    水英光拍掌痛笑,“很好!大好!詞情哀怨淒婉,屈曲纏綿,但是事實上,這是一首絕情詞!絕情了也好,忘卻了也好,朕也能了了心思,等待壽終正寢,到了九泉也能放下了!”


    甄公公低聲道:“陛下,此事當年並不怪您,您又何必為了絕情詞放下?而是早該放下呢。”


    想起當年的十龍奪嫡,甄公公就是渾身發抖。


    十名皇子啊,隻剩下水英光榮登大寶,剩下的,滿門……


    如果水英光落敗,是可以和雪千裳雙宿雙飛,但是那種鴛鴦,隻能是死鴛鴦,成不了佳話!


    而水英光榮登大寶,儒家大周容不下陛下的啟蒙恩師入主後宮,更是容不下——一個有本事碾壓後宮,甚至入主朝政的驚天大能,去坐那皇後的鳳輦寶座!


    想到這裏,甄公公忍不住扼腕歎息。


    他侍奉過三朝帝王,水英光是他見過的最優秀的皇子,也是最英明神武的帝王。


    可惜,也是最可憐的那個……


    他能感覺到水英光的身體發抖,如果是以前,他會鬆開手,絕不讓自己察覺帝王的軟弱,可是這一次,他緊緊的攙扶水英光,怕水英光摔著了。


    “陛下,保重龍體。”


    甄公公低聲道。


    水英光點了點頭,又是歎氣道:“說著放下,其實不到了九泉,朕真是放她不下。


    罷了,她能寫出這樣的絕情詞,朕該想得明白。”


    對此,甄公公不能隱瞞。


    “陛下,這不是雪大家的原創,而是機緣巧合之下,得了寶哥兒的詞。”


    甄公公說著,把《自遣》也念了出來,扶著水英光去了龍案。


    水英光運起才氣,斟酌想要下筆。


    可是還沒有下筆,他的眼睛就越來越亮,隨後閃爍不已。


    “得即高歌失即休,


    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愁來明日憂。”


    驀然,水英光潑墨揮毫,又直接打散了天地異象,連同才氣靈泉,一同散碎了出去。


    讓甄公公驚愕不已的,是水英光竟然選擇了龍氣下筆,而不是分化文人的才氣書寫。


    “陛下,這……太便宜了寶哥兒吧?”


    甄公公遮掩喜色,‘驚聲’叫道。


    “不便宜,朕還要打他的板子!”


    水英光暢然笑道:“這個小家夥,這次真是讓朕樂了不少。此詩通篇來看,看似個勸人開朗、舒懷的,事實上卻還有三層涵義。”


    “陛下英明,可是除了是勸您舒心解悶外,哪裏還有三層涵義?”


    甄公公故作不知。


    水英光笑著看了看甄公公的低眉順眼,搖頭道:“有的人消極處世,自甘沉淪,每每說他,可以用‘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答你;


    有的人大起大落,無奈之際,感慨之餘,也可用‘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自嘲;


    有的人麵臨壓力,愁眉不展,別人勸解,也可用‘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勸解。


    你犯不著幫那小子說話,他說的朕差不多能猜個大概,他想的,朕也差不多能想個大概——無外乎無心插柳闖了禍,要討好朕落好處呢……


    也罷,朕就給他個真正的香溢子爵,並封雲騎尉,算是褒獎他的有心。”


    水英光難得的說了許多,臉色也明快起來,向著養心殿的外門走去。


    “陛下,您這是往哪裏去?”


    甄公公連忙詢問。


    水英光笑容開朗,瞬間換上了長袍便服,大笑道:“既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自然要賞花弄月,悠閑人間了……不對,是微服私訪,體察民情!


    你把任簾那家夥也叫上,沒他和我爭,那才是真個無趣…….”


    …


    華燈初上,中都城東西兩城、內內外外都是一片繁華。


    一整天的時間,水英光聽了小閣裏的戲曲,賞了拉二胡盲人婦女足夠一生揮霍的銀子,包下了整個牡丹苑,又以帝王無上的風範魅力,勾搭了某位還沒出閣的黃花少女。


    讓他遺憾的是——不知道怎麽迴事,任簾被人揍了個半死,那是癱在輪椅上陪同他的,而且這個輪椅,還是甄公公比著樂陽申的東西照葫蘆畫瓢製作而成。


    沒有任簾跟他爭搶,黃花少女也隻得了帝王的封賞垂青,別的比如身份、肉/體,那是半點也無。


    “英哥兒,你要是不帶迴後宮,等本侯傷勢好了,就把這個女子搶了去。”


    水英光滿臉青腫,十分不忿。


    “行啊,記得好好對待人家,朕也沒做什麽,你不吃虧。”


    水英光心情好了太多,臉色也越發紅潤。


    迴宮之前,還不忘叮囑甄公公。


    “記得,千萬不要忘了,要好生計算……一等子爵兼著雲騎尉,


    到底值個多少下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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