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大也甩著白花花的銀票過來,笑道:“我說師弟,你開寶哥兒的玩笑也不看場合,這不,平白挨了一頓臭罵。”


    此話一出,趙貴寧等人都知道鬧出了笑話,腦子裏過了一遍複雜纏繞的關係:


    焦大是賈府的奴仆沒錯,但也是賈府老祖賈演的親近人,這個陰鬱男子是他的師弟,又不是奴仆,勉強算得上是個長輩。


    開個玩笑,那就隻當做是個玩笑吧……


    他們赧然散去,剩下樂陽申有著一張厚臉皮,眼珠子瞪著泛起醇香的烈酒,一直吞咽唾沫。


    “我可是個好酒的,這酒,聞起來就覺得烈。”


    嘀咕著,樂陽申推著輪椅到寶玉的邊上停下,眼巴巴的盯著簡樸的大酒甕。


    焦大忍不住看了眼申哥兒,看向甄靜安的時候,就對上了甄靜安似笑非笑的眼神。


    隻見甄靜安扯了杌凳坐下,招唿焦大也坐,笑道:“寶哥兒是個夠份量的,申哥兒……唔,問心宮弟子,聖途舉人,份量足夠,一起喝酒就是。”


    這讓寶玉的手指一顫,放在桌子下麵的手背,突然觸碰到有點涼的東西。


    樂陽申一邊嬉皮笑臉,好像貪吃的貓兒一樣盯著酒甕,一邊用手指在寶玉的手背上寫下了這麽一句話:


    “大人物呢,咱們才剛迴來,這就知道了咱們的事情,這家夥是個大人物。”


    寶玉笑了笑,隻當和焦大兩個人飲酒,一樣隨意自然。


    看著寶玉的神情態度,甄靜安突然裂開嘴角,特別開心的抱起酒甕。


    “來,喝酒!什麽狗/屁倒灶的事情都當沒有,咱們喝酒就是!”


    四個人推杯換盞,都是有本事的,硬是讓半人高的大酒甕上了三輪,滿桌子菜肴清了五桌,這才有了酒酣耳熱的味道出來。


    甄靜安捏出一根冰刺剔牙,笑問道:“寶哥兒,你也不問問老夫是什麽人?”


    “不問,今朝有酒今朝醉。”


    “今朝有酒今朝醉?好啊!瀟灑!”


    甄靜安的眼睛嘩的一下亮起雪光,拍桌子大叫道:“寶哥兒不愧是詩才過人!這句詩詞聽著就覺得灑脫自在!有全篇嗎?送給老夫,老夫要拿去送人。這送給的人,絕對能塑造你的錦繡前程!”


    “送給誰?”


    “你說了不問。”


    “好,那就不問。”


    寶玉喝了個七分醉意,腦子裏還留著三分清明,斟酌下麵的言語怎麽開口才是。


    把這首詩送人?


    沒問題。


    雖然算是千古名句,但是說來也有幾分頹唐,算不上太好的詩篇,縱觀全文,最多也隻是個普通煊赫。


    這個陰鬱男子看起來陰霾得很,好不容易樂嗬起來,一首煊赫篇章,就能換來好些的好感來呢。


    而且此人,身份地位絕對不凡!


    想及此處,寶玉端起酒盞,笑道:“這篇《自遣》隻是晚輩隨意之作,沒有任何旁的涵義,還請前輩別跟問心宮的事情一樣,讓晚輩苦惱不已呢。”


    他還記得《木蘭詞》的事情,要打個預防針。


    甄靜安醉眼朦朧,好像有著冰光、白花花的眼神上下打量他,嗤笑道:“寶哥兒,受過一次教訓,不敢再賣弄才學了?你小子也是夠厲害的,把自己弄成了聖途舉人,讓羅鐵琴無功而返……


    這下好了,老夫覺得對不起你這個後生,就是來給你擦屁/股的,拿來!”


    看著伸到眼前的一雙手掌,寶玉靈光一閃,噌的一下跳了起來。


    他把《木蘭詞》的金光原創拿出來,恭敬的送到了甄靜安的手上。


    甄靜安捧著輕飄飄的十扣紙,好像拿著燒人的火,滿臉都是黃連般的苦水味道。


    “你小子,別的也就罷了,就是喜歡賣弄才學,把個天都給捅穿了呀!也罷,你就再賣弄一次,要是賣弄得好了,說不定還能脫了皮肉之苦。”


    “什麽皮肉之苦?”


    寶玉覺得牙疼。


    甄靜安把十扣紙小心疊好,又小心的放進貼身的褡褳,搖頭道:“殺你是不會,你可是個大寶貝,讓人想把腦子敲開看看有什麽藏著的大寶貝呢。


    不過惹了那位不舒服,你小子三五年內,就算吃著美食,那得吃出石子;喝著美酒,那也得喝出馬尿……


    你懂我的意思,就算你能鵬程萬裏,也得受些毫無來由的委屈。


    另外,一頓暴打是免不了的,顧忌你的名聲,應該是讓賈政把你綁起來打吧……”


    前麵說的還比較隱晦,等到後麵,甄靜安幹脆點明了——


    那位大人物,比賈政的地位高出太多!


    當然,沒有指名道姓,或者說,誰也沒有包天的膽子去指名道姓!


    寶玉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有點明白了味道。


    樂陽申更是個敏捷的,本來八分醉的臉色嘩啦一下紅到了頂,變成了十足十的大醉鬼,摔地上唿唿的打起了醉鼾。


    “這小子挺機靈,寶哥兒,要是你什麽時候不喜歡用他了,送給老夫,老夫給他個很美妙的前程。”


    甄靜安嗬嗬怪笑著,衝著樂陽申的兩腿中間古怪打量,隨後笑對寶玉,道:“那篇《自遣》……


    行,你就遣遣吧,老夫想要聽聽,能不能讓那位舒坦了心氣兒?”


    寶玉非常老實,他甚至覺得,就算自己成就了學士文位,或者是大學士,最好還是要老實一點。


    於是,他想要開口吟哦。


    可是吐出了一個字,突然笑得比黃連還苦,搖頭道:“前輩,我看這篇《自遣》,晚輩還是自己留著吧。萬一被誤會了,很可能火上澆油。”


    聞言,甄靜安咬牙切齒的看著寶玉,恨不得撲了上去,咬掉寶玉的一個耳朵。


    一直悶頭喝酒的焦大也歎了口氣,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額頭,隻覺得寶哥兒流年不利,怎麽惹出這般的‘禍端’出來?


    而樂陽申,竟然噗的一聲笑岔了氣。


    趕緊裝樣,弄出個大醉鬼的樣子,在地上磨蹭了一嘴黃土。


    南院馬棚的黃土地有些馬糞、馬尿的味道,但是此時,樂陽申覺得,自己還是居安思危,多品嚐下久違的滋味,也不要打斷寶二爺慣有的樣子呢。


    寶二爺賣關子、找事情、想坑人的時候是什麽態度表情,他可是清楚得很……


    甄靜安睥了樂陽申一眼,手掌摸著光滑的下巴,突然用力,好像想揪了一縷胡子下來。


    “說吧,有《木蘭詞》在前麵,你小子肯定有好處,也肯定要受委屈。這多出來一首,最多委屈多受點,但要是作的好,說不定好處也會多些。”


    焦大也跟著附和道:“寶哥兒你應該明白不少,既然送了那一位詩詞,相對的另一位,你也不能不送,否則的話,嗬嗬。”


    笑容意味深長,其中的意味,寶玉也完全明白。


    所謂的那一位,是問心宮傷心的女子大能;


    另一位,自然就是錦衣郎!


    他以為錦衣郎是個很厲害的大能,能讓姬無淚顧忌,能讓問心宮的某位女性前輩垂心,鐵定是很厲害的,但是沒想到,竟然會是……


    “罷了,晚輩送了就是。”


    悶了口烈酒,寶玉趁著酒勁,開口吟哦:


    “得即高歌失即休,


    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愁來明日愁。”


    呆,


    傻,


    楞!


    雖然不是文人,但是久居高位,甄靜安很快理解了詩句中的好幾層涵義,當下抬起凝結寒冰的巴掌,要往寶玉的腦門上揍上一輪。


    樂陽申立馬撲起來,抱住甄靜安的胳膊肘子說‘醉話’。


    “來來來,咱們繼續喝,不醉的是小狗……”


    “還裝醉?”


    甄靜安反手一巴掌拍在了樂陽申的腦門上,半道消了真氣,隻是肉掌輕輕一拍。


    “你小子夠忠心,還機靈,真想給你個大好前程。”


    甄靜安特別欣賞的看著摸頭‘憨笑’的樂陽申,又打散詩詞出口的天地異象,氣唿唿的往外麵去了。


    “以後好好作詩作詞,不怕顯露才學……


    哼哼,你還能捅什麽簍子?你這次,把老天爺都給戳了個通透!”


    憤憤然中,卻帶著些許笑意的聲音蕩漾很久,等看不見甄靜安的影子了,寶玉和樂陽申對視大笑,那叫一個歡快。


    焦大搖了搖頭,背負雙手往屋裏走,低聲歎道:“老了,什麽都不懂……你們這些文人好多的心眼子,明明招了禍,幹嘛還笑得開心?”


    寶玉和樂陽申對視一眼,又哈哈哈的大笑起來。


    樂陽申笑得前仰後合,欽佩讚道:“寶二爺,你這篇詩詞好生厲害,一篇多義,那是怎麽理解都行……


    最厲害的是你那句話,‘萬一被誤會了’……


    哈哈,這句話一出來,那等大人物也得考慮一下您的‘直言勸諫’呢。”


    “咱們隻是小聰明,這下子可能板子逃不掉,但是給我多少板子,就得給我多少好處。”


    寶玉摸了摸嘴唇,搖頭道:“那等大人物英明神武,不會跟我計較太多,反而要是任性了,會給我們不少的好處……


    以後小心思得少耍,要不是不小心弄了《木蘭詞》出來,我可不敢招惹那位。”


    “那您覺得會有什麽好處?”


    “都說了,得看我挨多少下板子,被賈政打……算了,我還真沒地方說理去……”


    …


    雲開霧散,寶玉這邊自然是一片歡歌。


    而在煌煌莊嚴的皇宮龍門處,甄公公換上內監官的大總管華袍,雙手捧著一張十扣紙,低著頭。


    上百年來,


    第一次,


    從龍輦禦道上緩步前行。


    禦道是專供帝王行走的道路,每逢大典,殿外的白石台基上下跪滿文武百官,中間禦道兩邊排列著儀仗,皇帝端坐在寶座之上。


    可是此時,一個公公捧著金光四溢的十扣紙,


    竟然,


    堂而皇之的向前行走。


    兩邊的金甲衛士單膝跪地,手持長戟,直唿萬歲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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