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星兒迴宮了,這一次,再沒有往日般輕鬆愉快的心情看待宮牆上的斑駁日光,這皇宮大內,竟似染了一層悲哀的色彩,路過的宮女太監卑躬屈膝,對她行禮,她皆無視而過,直直來到乾陽殿,在門口靜默了一會,小路子見到星兒,麵容一喜,“娘娘您迴來真是太好了,皇上昨夜病發,到現在還不肯吃東西呢!”


    “你去把小米粥端來!”星兒蹙眉,心中微微疼痛!小路子連忙下去了,星兒慢慢地走進去,細碎的衣衫聲響撩動著夜澈惱怒的情緒。


    “朕說了,不吃,端下去!”昨夜方病發過,今日一早便起不了身,小路子端了幾迴早飯進來,都被他攆了下去,他心中焦急,卻有無能為力。


    “不吃,身子怎麽會好?”星兒啞啞地說,慢慢地走到床前,注視著他疲憊但依舊俊美的臉龐。夜澈一愣,眸子有一抹火光騰起,語氣便喜悅起來,“你迴來了?”


    星兒點點頭,坐在床前,“我讓小路子去端小米粥了,等會陪我吃點!”


    “不必擔心我,在床上睡一日便好,明日又像往日般無恙!”他語氣有些難過,想了想又說,“我都習慣了!”


    星兒揚一揚頭,心中酸澀難當,拿起床頭的汗巾,為他擦去額頭細碎的汗珠,動作輕柔,一向沒有做過伺候人的活兒,如今做起來笨拙不已。


    夜澈眸子暗淡了下去,他的日子所剩無幾,能看著她的日子已經不多了,他沒有給過她安穩的生活,卻要她挑起重擔,承擔本屬於他的責任,他啞啞地開口,“委屈你了!”他言辭憂傷,在她麵前,第一次卸掉偽裝。


    星兒強裝一笑,“委屈什麽?人家費盡心血都得不到的江山,我唾手可得,高興還來不及!”


    她的安慰也太過粗糙了些,夜澈心微微揪緊,“夜胄便交給你了,這孩子就是貪玩了些,你督促緊了,他會有出息的!”


    “你跟他說,我很兇的,假如不聽話,可不是罰跪或者是抄書!”星兒轉移話題,不讓他往難受的事上去想。


    “對付他,必須要兇!”夜澈冷硬地說,對夜胄, 他已經恨鐵不成鋼了,恨不得有人狠狠地對付他,讓他意識到肩膀上的責任!


    小路子端著小米粥進來,清香撲鼻,星兒笑逐顏開,“自從出了這皇宮,便沒一頓吃得好,還是咱禦膳房的禦廚巧手啊,普普通通的小米粥,都能做到香氣撲鼻。小路子,端過來,本宮與皇上一起用餐!”


    “看你那饞樣!”夜澈笑了,淡淤的眼底暈開一抹笑紋,“小路子,先給娘娘端一碗,解解她的饞氣!”


    小路子見夜澈麵露笑容,心中安慰,便微微笑著端來一碗粥,“奴才隻拿了一個小碗,不如這樣吧,娘娘與皇上一人一口,吃完了那小鍋裏還有,奴才去裝!”


    星兒笑著接過來,“皇上不會介意吃我的口水吧!”夜澈眸子一下子深邃了,凝視著星兒,“有勞皇後了!”星兒拿起勺子,放在唇邊輕輕吹了一下,然後放到夜澈的嘴邊,夜澈微微張嘴,便把那潔白的勺子含住了半個,那溫軟的小米粥流入口中,香味在口腔裏徘徊。星兒見他吃了,自己吃了一小口,然後便又喂他吃,如此一人一口,竟把一小鍋米粥吃了清光。星兒把碗遞給小路子,意猶未盡地說:“好是好,就是少了點!”


    “那奴才再去命人做!”小路子喜悅地說!


    “你讓禦膳房的人中午時候,放些肉末在粥裏,做一小鍋,然後端上來,本宮與皇上一起吃!”星兒吩咐道,然而轉過臉問夜澈,”你還想吃些什麽?”夜澈微微一笑,“這樣便夠了!”


    “那好,你去吧!”星兒對小路子揮揮手,示意他退出去。


    夜澈有些疲倦,卻不舍睡去,星兒坐在床邊,“你睡一會,我看著你!”


    “我醒來後,會看到你麽?”夜澈迷糊地問道!


    “當然!”


    “你不要離開,朕想一睜開眼便看到你!”他沉睡前說了一句話,星兒背過身子,悄然落淚,死亡與疾病同樣霸道,你無力對抗!


    夜澈墮入夢中,夢裏,他看到皇宮裏一片掛白,每個人神情哀傷,他悄然步入,大殿上放著金黃色的靈柩,夜胄與一眾皇家子弟跪在靈柩前失聲痛哭,他走近去一看,靈柩裏那人,穿著描金龍袍,不是他,又是何人?他死了?他死了?


    猛然迴首尋找星兒,她不在,他瘋狂地穿梭在殿閣間找她,沒有她的身影,她不見了!他站在原地,高聲喊著,“星兒,星兒.....”


    猛地睜開眼睛,他衣衫盡濕,額頭全是細碎的汗珠,星兒呢?他心中一陣冰涼,正要開口喊的時候,卻見門推開了,星兒端著香噴噴的肉末粥進來,笑盈盈地向他走近,‘你醒了?”她放下粥,見他神情呆滯,心中焦急,便連忙上前問道,“你怎麽了?”夜澈看著她,忽然用力把她拉入懷裏,全身顫抖,“我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在我的靈堂裏,遍尋你不著,我以為,你又將棄我而去!”


    星兒拚命控製住眸子裏的液體,不讓它掉下來,她摟緊他,用力地,聲音哽咽,“不會,我不會走,一直在你身邊!”生與死對她來說,本來就不意味些什麽,每日穿梭在陰陽兩界,對死亡,她已經看得比任何人透徹,但是這一刻,從未有過的悲傷恐懼湧上心頭,她害怕,和任何凡人一樣,懼怕死亡的來臨!


    也許,懼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分別!當她知道龐皓雲死去的時候,心中是悲憤,是傷心,而不是恐懼,她不知道兩者間的分別,隻是這兩個人在她心中,都有一定的分量,孰輕孰重,要計較也太過沒意義了!


    夜澈慢慢地控製自己的情緒,他的軟弱,從不輕易示人,如今也不過是情之所至,他知道在未來的日子裏,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於是吃過小米粥,他與星兒慢慢地籌劃,把目前的形勢分析各透徹,朝中的心腹與敵人,他都一一告知星兒!


    七月十四,是鬼節,聽說這一天,鬼門關打開,所有無論是有主魂魄或者是無主孤魂都將洶湧而出,鬼門關在晚上子時關閉,屆時,所有的遊魂野鬼都能趁著這段時間去到陰間,不必受陽間飄零之苦。


    每年的這一日,大街小巷都在燒紙錢,引導亡靈。


    七月十四日中午,皇榜昭告天下,當今皇帝夜澈突然患上急病駕崩,舉國同悲,九州灑淚!


    而就七月十三日傍晚,一輛馬車駛出了北門,直往城郊而去,停在蝴蝶穀的入口。車上下來兩個人,一男一女,車夫是個俊美的男子,他安坐在馬車上,看著那一男一女漸行漸遠。


    “此處地處偏僻,不會有人發現!”星兒說道,“而且環境清幽,適合養病!”


    “放心迴去吧,有暗衛在此,我不會有事的!”從她微微顫抖的手中得知她的恐懼與擔憂,他安慰地說!


    “我送你進去!”星兒堅決地說!


    “不必了,我沒那麽脆弱,雖然有病,但一身武功總不是白練的!”他用說笑的口吻道,“去吧,昭然還在等你,宮裏還有一大堆事情要打點!”


    “墨陽哪裏,你決定不讓她知道麽?”星兒試探地問道!


    “就讓她當朕已死吧!”夜澈淡淡地說,“她遲早要接受這個事實,若是她沒有太過分,你便放過她,畢竟,朕虧欠她甚多!”國師已經把墨陽的來曆全部告知了他,他知道了墨陽與龍家的關係,也知道她和蛇王的關係,故才作此請求!


    “她若不犯事,我奈何不了她!”星兒說道。


    “你可不能因為人家比你漂亮,便輕易廢人武功!”他想起往事,心中暗笑。她這人,又哪裏有半點謀算人的心,不過是口硬心軟而已!


    “這點很難保證!”星兒板起麵容,“不過,我一直都不認為她比我漂亮!”


    兩人都盡量把離愁別緒淡化,用輕鬆的心情麵對沉重的氣氛,夜澈笑了笑,“在我心中,你是最美的!”星兒忽然嬌羞起來,臉色緋紅,自己認為是一迴事,人家稱讚那又是另一迴事!


    又走了一段路,夜澈道:“你迴去吧,我想獨自在這山間行走一會!”


    星兒看著他清朗的眸子,眉宇間有淡淡輕愁,不久前,他神情俊逸,薄怒嗬斥她,今日卻拋卻了江山與一身的尊貴,屈居在這山野村間,為這未來的江山籌謀前路!


    她沒有再說什麽,隻深深地瞧了他一眼,慢慢地迴過身,獨自鬱鬱走向來時路,滿山蒼翠,夕陽悠悠而降,那蒼翠便染上了一層金黃,天空萬裏無雲,有風徐徐吹來,揚起滿山的枯葉,迷了星兒的眼。


    昭然在路口等著她,看著她漸漸地走近,她眼圈微微紅,臉色泛白,這變故完全沒有征兆,不止是她,連他都有點無法接受!而未來的日子裏,他們相依為命,彼此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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