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麗莎白的琴藝受了一番冷嘲熱諷,凱瑟琳姨媽好不容易放過她,終於輪到賓格萊小姐受苦。


    就算是為了清場而做戲,凱瑟琳姨媽也是十分敬業的,伊麗莎白活動了下微酸的手指,托著藥盤上樓去找簡,意外看到簡紅腫著一雙眼,雖然極力掩飾,仍不難看出她痛哭了一場。伊麗莎白有些想不通,這個簡看起來也是頗有手腕,就算是罹患肺炎也沒有見到她哭過,怎麽反被一個不怎麽聰明的柯林斯給氣哭了。


    其實簡痛哭一場的原因相當簡單,大約就是事情不如她所計劃地進行,堆積了好些天壓力。


    哭過之後,她反倒冷靜下來。


    “麗茲,你來了。”她立刻武裝起自己來,尤其是在最大的敵人麵前:“柯林斯表哥問了好些關於我的病情的問題,弄得我有些感傷。”


    這欲蓋彌彰的說法倒是挺聰明的。


    “他是牧師,寬慰人應該非常有經驗。”伊麗莎白看著簡把藥喝下去,看她因為藥水的怪味皺起了眉,這才疑惑道:“難道我竟想錯了嗎?”


    其實牧師在聽人懺悔方麵更有經驗,隻不過對於一個執意擾亂這個寧靜的世界,妄圖竊取別人人生的人來說,她又怎麽可能有任何愧疚呢?


    簡抱怨他:“他說的那些話還不如不說呢!”


    煞有介事地就把柯林斯求婚不成,自己反被羞辱的事情掩蓋住了,且不說這是簡自作自受,就是柯林斯真的人品不堪入目,簡也隻能把這件事情掩蓋下去,無論如何這對姑娘家的名聲都是不利的。


    伊麗莎白早就料到這個後果,隻不過意外事態並沒有和平解決罷了。


    經過了柯林斯的貿然求婚以及賓格萊的無動於衷,恐怕她很快就要坐不住了。


    此時柯林斯正向公爵夫人告辭,他絕口不提有好事臨近,凱瑟琳姨媽自然就知道事情沒成,雖說她也明白柯林斯並非一個十全十美的對象,卻也絕對排得上號稱作黃金單身漢,何況他身後還要自己這個身份尊貴的施主,小姐的拒絕就顯得不識抬舉。


    “真是輕狂,”凱瑟琳姨媽嗤之以鼻,她不是沒聽說鄉間的傳言,關於賓格萊先生傾慕班納特大小姐,這可要多虧小姐母親無時無刻的炫耀:“明明是沒影的事情,卻輕易就斷絕了一樁妥當的婚事。莫不是存了飛上枝頭的念想,我可是頭一個不同意的。”


    柯林斯也忿忿:“夫人您平時也教導我們,要做合乎身份地位的事,我才興起了這樣一個念頭,主動對這家人伸出橄欖枝,畢竟班納特家隻是一介鄉紳,同我也有些親戚,這樣難堪我著實沒有想到。”


    “倫敦的醫生到底來了沒有!”凱瑟琳姨媽拿拐杖敲著地板:“發信出去催人來,治好了病也是對班納特家有個交代,難不成我還真要幫那個不學無術的班納特太太養女兒嗎?”


    伊麗莎白不是故意要聽的,這時候她站在會客室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母親的確不學無術沒有錯,做女兒的卻不能從別人口中聽到這種評價。


    恰好達西換了馬靴進屋,不可避免聽到了凱瑟琳姨媽的嚷嚷,他下意識想當做沒聽到,趕緊離開避嫌,但是待在門口的伊麗莎白已經看到他了。


    他又不舍得走了。


    這是關於兩個聽壁角的人的尷尬相遇。


    “其實德·包爾夫人的指點令人獲益匪淺,”伊麗莎白隻好自己給自己掙臉:“方才您同賓格萊先生出去之後,她就指點了我和賓格萊小姐的技藝。”


    她還調皮地動了動自己的指頭,達西看到空藥瓶意識到她應該才去樓上照顧了姐姐,達西一直避免和簡·班納特見麵,他並不欣賞病中麵色蒼白的小姐。因為被那手指吸引了注意,他興趣盎然地打量了下,漆成黑色的胡桃木托盤襯得那手細潔如雪,就好像小時候他在彭伯裏調皮,從冬青樹上搖下來的新雪一般。


    年幼的他被抖落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卻猶記得那時候放縱的暢快。


    他同伊麗莎白完全沒有接觸,卻像被冰冷的雪球砸中一樣,有酥麻感一路從頭頂而下,即便隻是手指的動作,都令人目不轉睛。


    達西竟然難得調侃:“在我的記憶力,我姨媽隻讚賞過安妮表妹以及我妹妹喬治安娜的琴藝。”


    “安妮小姐不大能出門,彈琴想必是她打發時間的愛好,彈得好並不奇怪,我就沒能練習得那麽勤快。”因為談到喬治安娜,伊麗莎白整個人也柔和下來:“倒是達西先生您的妹妹喬治安娜,為什麽您不帶她一道出來散散心,既然能得到德·包爾夫人的誇獎,我真是十分渴慕能看到她演奏。”


    達西提起妹妹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喬治安娜年齡小我太多,正是該專心學習各項技藝的時候,況且我走南闖北,也唯恐勞累到了她。如果您願意前去彭伯裏,就能見到喬治安娜,您這樣活潑友善,一點能和喬治安娜彼此喜愛……”


    說著說著達西的聲音低了下去,他竟借著喬治安娜的由頭,把自己心裏的渴盼說出了口,此時唯恐伊麗莎白拒絕。


    可一旦說出口,卻發現坦白並不是一件難事。


    他忐忑地等著對方迴答,隻怕對方覺得自己唐突。


    伊麗莎白謹慎地迴答:“若是有機會,我同我的家人定會去彭伯裏拜訪。”


    班納特那一家子人啊,達西的嘴唇抿了起來。


    這時有男仆走近,看起來是要送信,看到達西和伊麗莎白杵在門口談話,他麵露疑惑。


    達西隻好清了清嗓:“伊麗莎白·班納特小姐,您是要找我姨媽?”


    “是的,達西先生,”伊麗莎白馬上隨他轉移話題:“我們一道進去吧。”


    凱瑟琳姨媽見到來信,臉上立刻陰轉多雲了:“瞧瞧,竟然是韋翰這個孩子,”韋翰信中的措辭同他真人說話一樣富有行雲流水、令人身心愉悅的效果:“他到了德比郡也有一陣的,竟然不來看我,好在我來了尼日斐,他終於要來了。”


    伊麗莎白看了眼達西,達西麵無表情。


    伊麗莎白沒看到的地方,柯林斯卻遠遠看了眼鋼琴擺放的地方,安妮小姐正在指導賓格萊小姐,她性格溫順技巧嫻熟,凱瑟琳姨媽一旦不再緊迫盯人,卡羅琳是非常樂意接受這位溫柔的小姐的指點的。


    “威廉·韋翰,原來他從了軍。”達西不置可否地點評這封信:“他之所以不愛拿著聖經,是因為手持刀槍。”


    凱瑟琳姨媽不樂意了:“達西,你這是什麽話。老韋翰雖然考慮得周全,我們也不能枉顧了年輕人自己的意願嘛!無論做牧師還是做軍官,一個侍奉上帝,一個侍奉上帝認可的皇上,隻要兢兢業業,就沒有什麽可指摘的。”


    達西隻是“嗯”了一聲。


    柯林斯就湊趣地說起前日在麥裏屯遇見了韋翰先生的事情,凱瑟琳姨媽真是對他關心有加,詳細詢問了韋翰這些時候駐地的輪換以及他看上去是否一如既往地俊朗英武,一直到柯林斯把能說的全部掏空,她這才打住問話的架勢,興致缺缺地打發人離開。


    這消息令她興奮,凱瑟琳姨媽便又去問伊麗莎白是否也同韋翰說過話了。


    自然是說了的,伊麗莎白刻意草草略過了裁縫店裏對方故意搶先了花邊的事情,順著凱瑟琳姨媽的話頭說道:“雖然匆匆一麵,我也著實感到韋翰先生是一位可親可敬的年輕人。”


    老太太果然高興起來,又唯恐伊麗莎白看上這個了不起的韋翰,怏怏不樂道:“總有那麽些沒用家教的女孩子整天在軍地駐地外頭打轉,想必韋翰先生正為這事兒煩惱呢!”


    好在現在這個莉迪亞對軍官完全沒興趣,不然自己的臉又要掛不住了。


    伊麗莎白便沉默微笑,凱瑟琳姨媽便又說了好些韋翰先生的好處,一邊暗地打量伊麗莎白的表情,仿佛要從裏頭看出點什麽傾慕的神色來,然而她卻失望了,這小女孩坐著連眉頭都不抬。見對方沉靜如此,凱瑟琳姨媽本該讚一聲家教良好,她卻又見不得旁人對韋翰無動於衷,仿佛伊麗莎白不識貨一樣。


    作為晚輩,伊麗莎白實在太懂了。


    “夫人您隻有德·包爾小姐這麽一個可愛的女兒,羅新思莊園又是如此恢弘壯麗,我父親就時常感慨年紀漸長時常感到莫可明說的寂寞呢。”伊麗莎白話鋒一轉:“韋翰先生能時常圍著您打轉,也是一份難得的敬愛長輩之心。”


    柯林斯一拍大腿:“可不是!當時韋翰先生可是隔天就要來一迴羅新思莊園的!”


    他知道自己是在給伊麗莎白幫腔,卻做不到伊麗莎白這樣鎮定,耐不住偷偷打量公爵夫人的眼色。韋翰比他會討人喜歡,韋翰要是想要教職他就隻有退讓的份,況且他還窺探到韋翰在羅新思莊園做的那些好事,知道此人人品極差,柯林斯不想把自己的大好將來拱手讓出去。


    柯林斯竟然會幫伊麗莎白說話,凱瑟琳姨媽和達西兩人都很意外,姨媽連伊麗莎白拿韋翰圍著自己打轉對比她說女孩子們圍著韋翰打轉的諷刺意味也懶得追究了。


    自己任命的這位教區牧師雖然做事愚蠢,但僅止於說話做事而已,柯林斯對於人情往來之間的敏銳,是凱瑟琳姨媽相當看重的東西。


    她不由反省自己是不是被韋翰哄得忘乎所以了。


    但她身為公爵夫人難道沒有被眾星捧月的資本嗎?那些奉承自己的人是出自真心或者假意,本不是那麽重要的。


    不過是銀貨兩訖、你情我願的生意。


    她最最親愛的寶貝兒,一個是女兒,一個是姨侄兄妹,這才是無法斷絕的血緣存在的意義。


    凱瑟琳姨媽立刻就想開了。


    “達西,陪我迴去。”凱瑟琳姨媽露出疲態:“讓我想想怎麽給他迴信,我可迫不及待想要見到韋翰呢!”


    韋翰對達西是個無關緊要的人,達西沒去阻止姨媽。


    倒是伊麗莎白時而擔心地看著達西,達西不可能沒有察覺:“再見,伊麗莎白·班納特小姐,希望很快在尼日斐的舞會上見到您。”他的語調有些暖意:“姨媽隻是想找個人說話逗樂而已。”


    韋翰不上台麵,影響不到他這個姨侄的地位,達西是這個意思。


    但伊麗莎白不是這個意思,她臉一紅,知道達西先生又腦洞大開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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