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雲靖寧忙完迴來,在屋簷下站著,並沒有立刻迴隔壁屋裏歇息,而是在朝亮著燈的屋裏偷偷張望著。


    小姑娘盤腿坐在炕沿,正就著燈一臉認真地忙著,每一次穿針引線都極有耐心,繡繃拿在手中就仿佛執著長弓一般,手勁兒特別穩。


    她沒有抬頭看過來,又或者正全神貫注在做著這件事情,很入神,根本沒有意識到他站在門口。


    到是他站了半晌後,忍不住走進屋去,這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不說話,他也不說話。


    過了會兒,見他不說話也不離開,她才微微擰眉,嘀咕道:“閑著就磨箭去,教小的們練拳也好。”


    在承認了學過武後,他也漸漸會教小哥倆一些打架的訣竅,不隻是拳架招式,也有應敵時的技巧和經驗。


    有一對一的、也有一對二的,甚至一個打一群的,同樣的招待使出來,有什麽要注意的地方。


    她有偷聽過他的解說、有看過他的演練,那拳雖沒有標準套路可言,但每一招練好了,應敵打鬥是非常有效的。


    她無法教弟弟們更多,隻能慢慢來,再從每一次對練時逐步表達出一些經驗給他們。


    若教得多、會得多,就要引人奇怪了。


    弟弟們都很聰明,但也單純,有疑惑就會問,她可擋不住他們追根究底的問題。


    好在她也是打小跟爹學武的,便有些對打招式上的經驗總結出來,弟弟們欣然學習,到也沒有懷疑過姐姐為啥這麽厲害的問題。


    但如今男人會的東西多,能代她教弟弟們的東西也多了,讀書寫字、打拳射箭都可以。


    “唉,也就你無情無義才說得出這些話來,小的們個個都比你有情有義。”


    雲靖寧見她開口就趕自己,幹脆一側身也在炕沿坐了下來,卻是一臉委屈,抱怨著她的狠心。


    林燕娘習慣性又去瞪他。


    “燦兒和傑兒在幫我磨箭,今天我可隻用了小箭,大箭我都省著呢。”


    雲靖寧一邊解釋一邊好笑地看著她,心想還是別讓她知道,她的瞪眼早就沒有威懾力了。


    但是看著她總是一副兇巴巴模樣就像一隻帶牙的小老虎般,其實很是有趣。


    現在用母老虎來形容她,都嫌太過。


    “三隻野豬,都用小箭?一次用了幾支?”林燕娘一聽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了,好奇地問。


    她自己是弓箭手,對技術上的問題,當然很有興趣。


    “有的一箭、有的兩箭……”男人見她對這話題有興趣,這才慢悠悠地說了起來。


    林燕娘聽了不免去想當時的情況,如果是她,會在怎樣的情況下隻用一隻箭?


    沒造大箭之前,她也是一直用小箭的,沒有大箭對比,小箭也不叫小箭。


    但以前他們隻能在雙溪嶺範圍走動,並不是每迴都能遇到野豬。


    如今他們能深入野豬嶺範圍,打到野豬的機會成倍增長。


    因此,如何做到一支、兩支小箭就能打到目標獵物?


    她有時會,但有時一箭根本不足以拿下,還會被反撲,就像那次被楊正飛補了一箭時的情況,當時確實很驚險。


    雖然她有把握自己再補上連珠箭,但以結果論,確實是楊正飛的箭解除了她的危機。


    所以,一名弓箭手的應變能力和箭術本事,都非常重要。


    他的箭術,那天在他將小弟們的箭靶射穿時,她就知道了。


    他的應變能力和臂力,那天在他一矛擲向老虎並將老虎打到山坡下去時,她也知道了。


    “別管打獵的事兒了,以後有我,不用你這麽辛苦,你也可以就像現在這樣,做做衣裳、繡繡花,在廚房裏幫咱娘分擔一些家裏活兒……”


    雲靖寧怕這丫頭聽出山裏氣氛不對,因而隻是大略說了下當時的部分經過,並沒有多說,卻轉而微笑地道。


    以為兇丫頭又會瞪自己,或是搶白一頓,卻沒想到……


    望過去隻見側臉飛霞,低若蚊子般地“嗯”了一聲。


    這麽聽話?


    男人猛地挑眉,眼中皆是愉悅的笑意,忍不住伸手去撩她散落在低垂的臉側的發絲。


    “有件事……我很擔心。”林燕娘瞪著他半天,突然撇嘴,有些憂慮的樣子。


    “何事?”男人正打算進一步靠近一些,聞言詫異地看著她。


    “等……嗯,將來,你惹到我,我克製不住我的拳頭時咋辦?”她歪了歪頭,目光閃爍著幽深的光芒,灼灼地盯著他。


    既然都學過,那就別客氣了吧?


    “無妨,克製不住那就不要克製了。”男人莞爾,抬起眼一本正經地看著她。


    “就算是現在,你想揍我也不用克製。”


    “行,那出去,去新屋那邊打,別把我屋裏的東西打壞了。”


    林燕娘目光更亮了幾分,仿若天邊璀璨星辰閃爍。


    “新屋難道不是你屋?”男人沒有動,卻是無奈地瞥著她。


    “現在還不是。”林燕娘“哼”了一聲,一臉傲嬌地道。


    “狠心丫頭,難道你還想現在把屋拆了,也不是你的損失?”男人哭笑不得看著她,故意扯了扯她的頭發。


    “你再動一下信不信我在這屋裏也動手!”林燕娘又瞪著他,隨手將針線往旁邊一放。


    真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


    “信!”男人立刻將手收了迴去,還往旁邊挪了挪,表示拉開了安全的距離。


    見到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林燕娘抿了抿唇,也沒有真的動手,而是又拿起了針線,再板起臉瞥向他。


    “趕緊出去,我忙著呢。”


    她還要趕繡花進度,之後鞋子也要繼續做,還想給他做新衣新鞋,她不想到出嫁頭一晚還在做這些事情。


    “好,那我走了。”男人起身。


    在她隨意地“嗯”了一聲時,突然氣息靠近,她心裏一驚,頭還未完全抬起,就讓他在唇角親了一口。


    “混帳!”氣得她怒罵出聲,他卻哈哈一笑,人已在屋門外,轉眼就不見了。


    跑得到快!


    第二天不用上山,雲靖寧在家也沒什麽事兒做,扛了把鋤頭去東邊屋旁挖地。


    那兒離上山小道近了,就算是村裏的,但這麽一小塊空地,原本這一片都是荒地或山裏,村裏自然也不能再拿去做什麽。


    因而,他打算墾出來,看能不能種點菜吃。


    林家這邊有水井,到不怕沒水澆地,隻是山地種糧種菜,都要有肥地的過程,不是種下什麽就立刻能獲得豐收的。


    林家那一小塊地也種了好多年的。


    他去墾地,小兄弟就要跟著,被他趕去練箭。


    還有屋裏的炕這兩天就沒停過,一直在中火、小火地慢慢烘烤著,每天都要塞些柴進去的。


    因而屋裏邊也要不時去看看,夜裏燒完熄了沒關係,白天就不能熄掉。


    一天下來,他把那一塊大約有一間長型屋子的空地都墾了出來,不過都是粗土塊,還沒有細整過。


    林平安過來看了,指點他怎麽把土敲碎,迴頭再挑些糞過去先肥土,等晾幹之後再把土重新整一遍,之後才能種下菜去或埋下菜種。


    在那之前,也要去弄些菜種迴來,要先晾一晾、水泡發芽。


    翁婿就在地邊交流著種菜的問題,談得很是高興,村裏人見過看見也不免調侃幾句。


    林家二房這三年來全靠林燕娘一個姑娘家撐著,如今嫁了漢子,有漢子幫著出力,就等於家裏有了個正勞力。


    在農家一個正勞力有多重要,那就等於一頭牛、一大塊肥田,就等於每年都會有不錯的收成啊。


    第二天,雲靖寧又要和大家一起舉著火把摸黑上山去,林燕娘雖然不去,但仍是早早起來,給他準備幹糧和水。


    卻讓他又偷親了一下,在她掄起拳頭時卻哈哈笑著跑掉了。


    雖然氣他越來越放肆,但想到過不了幾天就要成親了,她心裏也在努力給自己做心理建議。


    怕在過門後還要將他從新房裏打出來。


    到那天後,她就真的是他的媳婦了,不能像現在這樣動不動就兇他甚至想打他。


    這兩天娘也沒少叮囑她,做姑娘家和做小媳婦是不同的。


    雖然嫁出娘家門,夫家就在隔壁這麽近,每天還是一起生活著,但她從此就是雲家婦,就要有做媳婦的樣子。


    至少雲三待她不錯,這個無可挑剔,就不要仍然兇他、罵他、打他,要待他好些。


    一個男人如此有心地幫你撐著娘家,不怪你賺錢都交給了娘家,還處處為你著想、為你娘家張羅。


    這個男人就是極好的了,正直善良而且仗義。


    娘怕她這脾氣不改,以後打打鬧鬧還多,總在擔心著她不夠溫柔體貼,總在叮囑她要善待,要珍惜。


    這是她的姻緣。


    所以,有好多次,在男人嬉皮笑臉來撩撥她時,她就告訴自己:不能揮拳!不能揮拳!不能揮拳!


    這天到下午時,她的嫁衣就全部做完了,繡花鞋晚上再趕下工,也能把鞋麵仔細縫好。


    鞋麵上,她沒有繡大朵的花,隻是繡了兩、三朵桃花,就如一個枝頭小小的花簇。


    她的繡工不好,隻能免費表示一下自己能拿繡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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