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時心頭一震之後,喬苒很快便冷靜了下來:這個能一口指出“她不是人”的老者必然不是普通人,喬苒想著,下意識的看了眼張解,這個老者是如……張解這樣的陰陽術士。


    而這座冰燈陣,對於尋常的陰陽術士來說要走出來應當不難吧!可走出冰燈陣的隻有她和謝承澤二人,一個陰陽術士居然走不出這最簡單的奇門遁甲陣?喬苒垂下眼瞼,沉默了片刻,手指落在這張畫像上輕輕敲了敲,道:“這個人有問題。”


    “不錯。”張解同樣看向畫像中的人,說道。


    那一日他們一行去驪山遇到這個莫名其妙的陰陽術士之後,喬苒迴來便將此人的樣貌詳細告知了他,並且做出了一副相似的畫像,因著此人相貌委實太過特異,以至於在第一眼看到這張畫像時他便想到了這一茬。


    這若當真就是先時批判他們這些人命格的陰陽術士的話,無法走出冰燈陣委實不應該。一個有能力走出冰燈陣卻刻意不走出來的陰陽術士實在是叫人懷疑的。


    而且,他也確實有能力做到改變冰燈陣的走向,將徐十小姐他們困於其中。隻是……張解看了眼喬苒,眼中露出些許遲疑之色。


    那位老者指出苒苒的身份有問題:先前是無人注意到這個老者,他便是說了,也隻會被人當做是說笑或者說瘋話什麽的。可若是讓他站到眾人麵前,那麽關於苒苒的身份問題必然會引來不少人大作文章。


    即便撇開麵相與實際不符不談,就說苒苒在金陵別莊前後的表現如此之大,有心人若真想挖些事情出來,也不是挖不出來。


    更不用說,他其實也已早早的確定自己喜歡的這個苒苒與原來那個被困在金陵別莊中的女孩子不是個了麽?


    他不想談卻不代表旁人不會拿來大做文章,所以,對於要不要貿然將這個如今敵我不明,甚至一開始便對苒苒抱有敵意的老者找出來這件事上他猶豫了。


    他的猶豫女孩子自然也明白,這個老者的出現必然會對她的身份產生軒然大波。隻是……女孩子低眉垂眸沉思了許久之後,終是搖了搖頭,對他道:“總要找出來的。”


    躲是沒有用的,比起此時有準備的麵對這個可能出現的老者,將來某一日,這老者突然出現,給予她重重的一擊才是最為致命的。


    張解看向她的眼睛。


    女孩子輕咬下唇,顯然也知道這個老者的出現將意味著什麽,隻是眼神卻十分堅定。


    “找吧,此人有問題。”喬苒看著畫像上的老者,說道,“他與徐十小姐遇害案有關。”


    張解沉默了良久之後,終是道了一聲“好”,而後將畫像交給喬苒,道:“那你將這幾幅畫像拿迴大理寺尋人吧!”


    可能對整個冰燈陣動手腳的人隻有這麽幾個,總要找出來的。


    女孩子歎了口氣,與張解又說了幾句,便準備迴大理寺了。


    隻是臨起身時,她卻忽地身形一頓,轉頭看向張解,問他:“我……我要真的如那個老者說的那樣不是人,你……會怎麽樣?”


    即便心裏是相信他的,可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對她這句話,張解似是愣了一愣,隨即便搖頭失笑了。


    他看向眼前雖然臉上並沒有太大情緒,手卻下意識拽住自己衣角的女孩子輕輕歎了口氣,上前,走至她麵前,低頭看著她的眼睛,認真的說道:“我從一開始認識的就是你,沒有別人。別的什麽事……或者人……同我有什麽關係?”


    提到什麽人時,他眼神閃了閃:很多事他看得到,隻是她不願提,他便不問,她若願提,他自也會認認真真的聽著。


    喬苒心中一瞬釋然開來,她彎了彎唇角,朝他眨了眨眼睛,道:“我知道了。”


    張解伸手,覆上她額前的碎發,輕聲道:“你是人,活生生的人,不用去理會旁的什麽人,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用害怕。”


    這等上天鑄就的奇跡豈是那麽輕易就可能被人摧毀的?


    至少目前的陰陽司都不可能做到,她自然便是人,活生生的人。


    兩人起身出門離開了怡然居。


    將喬苒送迴大理寺,張解離開時對她道:“有什麽事,若是在天師道宅子那裏找不到我,就去怡然居找我也是一樣的。”


    喬苒點頭,舌尖上怡然居小食的餘味還未散去,她不由輕哂:“我挺喜歡這般找你的方式的。”


    吃著小食等人總是一件人生樂事。


    ……


    ……


    走入大理寺,甄仕遠等人還未迴來,應當是徐家那裏還未問完話。


    喬苒想了想,便去了負責張貼畫像的小吏那裏,將從張解那裏弄來的三張畫像交給小吏,解釋道:“元宵節當晚進出過燈陣的除卻留了姓名的,還有幾位未曾留有姓名,你們去張貼一番,且將這三人尋出來吧!”


    小吏應聲接了過去,粗粗翻閱了一遍三人的畫像,果不其然,他的目光很快便落在了第三幅畫像之上,忍不住驚歎:“這人當真生的一副仙人之姿的模樣。”


    喬苒“嗯”了一聲,對此反應卻有些淡漠,她道:“那也隻是肖似仙人,不是真正的仙人,還是找人吧!”


    小吏點了點頭,神色微凜。因著先時大理寺官差迴來的告知,如今的大理寺也都知道了徐十小姐的事情,畢竟不管是甄打擾還是喬大人可都沒有勒令官差不準提及此事。


    徐十小姐的事情眼下整個長安城都快傳遍了,沒理由對著接手案子的大理寺眾人還要隱瞞的道理。


    有些事可以隱瞞,可有些事卻全然沒有必要。


    囑咐完小吏之後,女孩子便轉身離開了,隻是還不待她走出屋子,卻聽身後的小吏突然“咦”了一聲,而後忙出聲喚住了她:“喬大人!”


    喬苒轉頭看向他。


    小吏此時手裏正拿著那三張畫像,乍一見轉身的喬苒,似是也有些局促,他撓了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挺了挺腰,指著前兩幅畫像,道:“喬大人,我好似見過這畫像上的另外兩個人。”


    見過?喬苒愣了一愣,隨即臉上喜色一閃而過:若是見過便好了,這委實可以省卻不少麻煩了。


    見女孩子臉上的喜色,小吏卻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隻是要找出這二人的姓名卻是一件難事,”那小吏說著,不待她發問便轉過身走到身後的書架旁,而後將厚厚的一摞紙張從書架上搬了下來,搬迴桌上,指了指積了些許塵土的紙張,道:“我似乎在這些畫像中看到過這兩個人。”


    這一摞是京城各部衙門近十年間的通緝、懸賞、搜尋的犯人以及衙門需要找到的重要失蹤者的畫像。


    尋人的事,不管是通緝懸賞犯人還是找尋重要的失蹤者,大多數時候都會各部衙門都分發上一份,這等情況之下,大理寺這裏自然也收了不少來自各部衙門的尋人畫像。


    在這之後,有些人找到了或者通緝懸賞的重要犯人歸案了,各部衙門若是恰巧遇上個比較講究規矩的上峰便會著人特意跑上一趟,可若不是那等上峰,多半是不打這個招唿的,也因此大理寺庫房這裏堆積了一堆往年的畫像。


    便是大理寺卿甄仕遠本人都不可能對京城別部衙門有多少尋迴的通緝重犯知曉的一清二楚,更遑論一個小吏?是以,每年除了那等全城皆知的重要犯人歸案他們能夠抽走這些人的畫像丟棄之外,有不少其實是根本不清楚是否歸案、是否被找尋到的畫像摻和其中的。


    本來這種尋人的事都是失蹤或者逃脫的日子越短,越是容易尋到,一般而言,過了半年一年的,能找迴的便不多了。


    “我似乎看到過這兩個人的畫像,”小吏說著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歎了口氣,看向喬苒,苦笑了起來,“隻是都是這樣的畫像,看多了,已然記不清了,所以,這個……還要請喬大人自己翻一番了。”


    畢竟,喬大人過目不忘之能可是整個大理寺公認的。由他來找遠遠沒有喬大人自己來來的快。


    原來是這個緣故……喬苒笑了笑,接過小吏遞來的畫像道了聲謝,也不多說便徑自迴了自己辦公的屋堂。


    這重重的一摞畫像都是各部衙門送來的:有一夜之間屠盡一家百餘口的窮兇極惡之徒,也有那等用自己的方式報仇的“綠林”,除卻這些通緝的,便是一些涉及重要案子的失蹤人證什麽了。


    若隻是尋常的人口失蹤案,多數時候隻在長安府衙那裏有,譬如先前虞是歡一案中那個在刑部自盡的女孩子,但凡能夠分發到各部衙門的多是比較重要的失蹤之人了。


    喬苒開始翻閱起了手頭這一摞厚厚的畫像,隻是手才一動,便觸到了一團軟儒。


    喬苒看向手邊不知什麽時候跳到桌麵上來的小花,小花朝她“喵”了一聲,複又趴了下來,懶懶的曬著太陽靠著喬苒午歇。


    外頭陽光大好,午時的陽光照在身上帶著濃濃的暖意,一向是貓兒最喜歡的了。


    喬苒莫名其妙的再次歎了一聲。


    而此時的徐家大宅之中,眾人一樣立於陽光下,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


    幾位特地被請來研究徐小姐入腹藥丸成分的太醫走了出來,看著外頭站著的徐家眾人,滿臉俱是沉重之色。


    “藥丸無毒,都是些大補的藥丸。”正中那位老太醫說到這裏,不由頓了下來,雙目微微眯起,“可這藥丸雖然無毒,可於徐十小姐的心悸卻沒有任何作用,吃了也沒什麽用。”


    大理寺那位傳聞中的封仵作還真是個厲害的,他們這些做大夫的是當真下不了手,沒想到這封仵作眼皮眨也不眨一下便當場動刀驗屍了。


    雖說仵作也被稱作“看死人病”的大夫,都是研究人身體的一科,同醫道也不能說沒有淵源。可對於大多數大夫來說,心裏還是有些害怕的。他們雖是一把年紀了,也不能免俗。治個活生生的人是敢的,可對著一具屍體,委實是連手都在顫了。


    也隻有那位封仵作說得出這樣的話來:“要說可怕,你們做大夫每日要做的事才可怕呢!人都死了,你下一刀也不至於再死一次,怕什麽?倒是人活著,你這一刀可要小心了,畢竟是性命攸關,出了什麽事,誰賠得了?”


    這話……細一深究,居然還挺有道理的,幾個太醫被說的啞口無言。


    不過好在傳聞中血流遍布的情形並沒有出現,相反,台麵上還挺幹淨的,甚至縫合的針腳都看起來不錯,一看便是縫合慣了的。


    一想至此,眾人又是一個哆嗦。


    不過好在雖然人嚇哆嗦了,卻不至於傻了不分輕重,接過那幾顆封仵作從徐十小姐腹中未融化完的藥丸,他們分析了一番,竟當真發現這藥丸被掉包了。


    這等大補的藥丸素日裏吃當然沒什麽問題,可對於一個犯了心悸急需救治的病人來說,這吃了等同於沒吃,徐十小姐之後病情加重自也情有可原了。


    隻是,誰也沒想到,徐十小姐這一次居然沒挺過去,這案子也徹底成了命案。


    在老太醫說出那句話之後,此時圍在院子門口的徐家眾人仿佛一下子被人扼住喉嚨失了聲,午時的陽光落在他們身上,隻覺得渾身發寒。


    他們……他們可是徐氏子弟啊!出事的十妹妹甚至還是徐氏頗有名望的小輩,居然還當真被人不明不白的暗害了?


    一瞬間的凝滯之後,當場便有一個性子烈的徐氏子弟驚怒出聲:“這案子還查什麽查,不是真真公主做的還能有誰?”


    手伸到徐家來,這不僅僅是為十妹妹的死傷心,更是讓他們徐氏子弟此時沒來由的一慌。原來“徐家”這個名頭也不足以護著他們一世周全嗎?


    “便是查也要按照規矩來查。”便在此時立於一旁許久不做聲的甄仕遠終於再次開口了,他看著情緒恍若沸騰了一般的激動不已的徐家小輩,歎了口氣,忙安撫阻止住了眾人的衝動,道,“私自報仇不可取,此事,本官已經上奏陛下,必然會給徐家一個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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