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迴也是如此。 於驀塵微微一笑,“下月初三,我要帶著幾位弟子下山曆練,池師弟,你要一起來麽?” 以池照的年齡,他是沒資格下山的,但他的修為比很多進入昭天宗幾十年的弟子還高,如果他想下山,基本上沒人會攔著。 但池照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想也沒想,就幹脆的拒絕了他,“不去。” 被拒絕的太快,於驀塵的臉麵有點掛不住,他的嘴角僵了僵,片刻之後,他語重心長的勸道:“池師弟,總在山上埋頭修煉,這種方式是不可取的。適當的時侯,也要短暫入世、體察民情,為手無寸鐵的百姓分憂解難、斬除奸惡。這樣曆練一次,你會發現自己的心境開闊很多,連帶著修為,也會大有長進。” 他苦口婆心說了一堆,這迴池照連個眼神都不想給他了,“我又不是皇帝,體察什麽民情,有人需要出去才能開闊心境,但我跟別人不一樣,我多看點書就成了。” 於驀塵:“……” 任他怎麽說,池照就是巋然不動,最後,於驀塵沮喪的走了,而另一邊看戲看得興起的徐時晴,也從斷壁後麵走了出來。 主峰修葺過不知道多少次,有的地方因為是已經飛升的仙人住過、用過的,留下了很深奧的道意,後來的人就沒拆。像這個石棋盤,還有剛剛徐時晴用來隱藏自己的一麵殘缺牆壁,都是好幾千年前留下的。 徐時晴樂不可支,“小師弟,你是不是太冷淡了呀。” 池照耷拉下眼皮,他把靈劍收起來,臉色不太爽快,“我已經很客氣了。” 以前的他可是會把人直接氣哭,現在念了一年多的清心咒,他真的已經平和很多了。 徐時晴不是為了偷聽才過來的,她來找池照的時候,遠遠的就看見他們兩個人在說話,猶豫了一會兒,她才決定過來偷聽。 大家都不是笨蛋,於驀塵也是昭天宗有頭有臉的弟子,他平白無故的總往主峰上麵跑,大家肯定要多留心一些。 別看昭天宗恢弘大氣,每個弟子都長得仙風道骨、冰清玉潔,其實他們要是八卦起來,連現代世界的狗仔隊都比不上。 也是沒辦法,修煉的生活太枯燥,他們隻能沒事找事、從同門身上發掘點八卦小料供自己娛樂了。 …… 徐時晴也是八卦大軍的一員,她捂著嘴笑了好幾聲,在池照看過來以後,她麵無表情的放下手,一本正經道:“做得好,繼續保持,師姐還是支持你和大師兄,你放心吧,我是不會轉投敵軍的!” 自從一年前池照隱晦的表明了心跡,而林長風也沒有明確的拒絕他以後,池照就轉變了戰術,從暗中追求,改為明麵追求,現在人人都知道池照心悅自己的大師兄。不過池照從來不下山,他連主峰都不出,一般的弟子進不去,看不到兩位當事人在做什麽,也打聽不到他倆的進展,所以關注他倆的人一直都比較少。 有那個時間,他們更願意去關注綠絲仙子和飛羽道人,這對一直是修真界的模範道侶,可是前段時間突然爆出消息,據說綠絲仙子和靈山派的元和法師有一腿,飛羽道人更厲害,他竟然把離陽宮的左護法孟心瀟勾搭到手了! 如果隻是普通的雙雙出軌,還沒法引起大家的狂熱關注,根據前兩天的最新消息,孟心瀟原來並不喜歡飛羽道人,她之所以會和一個已經有道侶的男人牽扯上,完全是因為她心悅元和法師,暗中追求法師多年都得不到手,法師一直對她說他心裏隻有佛祖,結果轉頭,法師和綠絲仙子好上了。 這叫心裏隻有佛祖?她綠絲是哪門子的佛祖?! 孟心瀟氣得不行,綠絲仙子成了她心頭恨。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於是,孟心瀟怒而綠了綠絲仙子,她這一舉動隻是為了報複綠絲仙子和元和法師,然而現在,飛羽道人動真心了,他非要解開和綠絲仙子的道侶關係,而且天天追在孟心瀟身後跑,還揚言說,利用也沒關係,他可以不要她的心,隻要她的身。 整個修真界都驚呆了。 這是什麽曠世四角戀啊! 最令人驚歎的是,這四個人裏一個好玩意都沒有啊!! …… 綠絲仙子也是離陽宮的人,飛羽道人則是他們昭天宗的,現在昭天宗的弟子們吃瓜吃的正火熱,根本沒人關注池照這邊,也就是徐時晴,還有幾個林長風的死忠粉,仍然盯著這邊的動靜。 徐時晴半年前和別的山頭的弟子打賭,賭池照和林長風十年內能不能在一起,徐時晴把自己從凡間帶來的、她娘給她預備的嫁妝都押進去了,還全壓的能。 池照也不明白她哪來那麽大信心,當時徐時晴嘿嘿一笑,說是秘密,任憑池照怎麽問,她就是不開口。 半年過去了,這兩人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徐時晴也有點著急了。 所以她才找過來,就是想問問情況怎麽樣了。 一提這事池照就煩躁,“他不搭理我了。” 徐時晴愣了一愣,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他不搭理你,他為什麽不搭理你?” 池照鬱悶的坐下,“我哪知道。” 以前林長風對他雖然冷淡,但該說的還會說、該管的也會管,現在林長風這個人就跟蒸發了一樣,池照醒的時候,他不在,池照睡著了,他就迴來了。 知道他這是故意躲著自己,池照氣的昨天晚上覺都沒睡,就蹲在院子裏等他,結果,整整一晚上,他連個麵都沒露! 壓根就沒迴來過! 徐時晴是全宗門唯一一個支持他的人,其他人知道以後,都是裝不知道,既不反對、也不支持,雖然他們什麽都沒說,但池照隱隱約約的能感覺到,他們都不希望自己和林長風在一起。至於理由麽,那就太多了。 池照也不在乎別人的看法,隻不過,憋了那麽長時間,他也該發泄一下了。 他對徐時晴大倒苦水,強烈抨擊林長風最近的做法,徐時晴托腮聽了半天,她若有所思。 “小師弟,大師兄是什麽時候不搭理你的啊。” 池照皺眉,“這個月月初。” 那不就是於驀塵喜歡池照這個傳言剛剛出現的時候嗎? 池照不跟別人聯係,所以不知道外麵的傳言。徐時晴目光一閃,她笑得意味深長,“小師弟,要不要聽師姐給你支個招啊?” 池照抬頭,疑惑的看著她。 徐時晴對池照勾勾手,池照把耳朵貼過去,徐時晴壓低聲音,“大師兄不是躲著你嗎,那你就把他逼出來,這樣,你迴去以後就裝病,裝的像一點,你多哼哼幾聲,他肯定很快就迴來了。” 池照:“…………” 他還以為會聽到多麽厲害的招數,結果就這個啊。 “就算他信了,可是,他不想管我怎麽辦?”池照麵無表情的問。 聽到池照的問題,徐時晴笑的跟春風樓的老鴇一樣,“哎呀,小師弟,你太低估你在大師兄心裏的地位了,聽師姐的,準沒錯。” 池照半信半疑,不過現在他也沒別的辦法了,林長風修為比他高,如果他不想出來,池照就怎麽找也找不到。 這麽想著,池照嚴肅的點了點頭,“那好,我迴去試試。” 池照站起身來,徐時晴鼓勵的對他揮揮手,“加油!師姐以後能不能成為昭天宗第一富婆,就全靠你了!” 池照:“……”第165章 告別那個大師兄(11) 迴到房間, 池照沉默的坐在床上,一會兒躺下, 一會兒又起來。 他正在思考,究竟怎麽樣裝病看起來才最真實。 裝頭疼?不好,要是用力過猛,很容易演成無病呻吟;裝發燒?修道之人基本不會發燒, 而且這個對他來說有點困難,他不會自主的調節體溫, 很難偽裝啊。 思來想去半天,池照摩挲著茶杯的手突然頓住。 不管怎麽裝, 那都是假的,被識破以後他都會死的很慘,但要是真生病,也就沒有被識破這一說了。 望向被他掛在牆上的靈劍,池照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麽了。 * 池照捂著自己的胳膊哎呦哎呦叫個不停,鮮紅的血液從他的指縫裏流出來,靈劍割開皮肉的時候, 他確實感到了一瞬間的劇痛。但在想到隻要承受這點痛,他就能把林長風逼出來以後, 那點疼痛好像就消失了, 望著鮮血淋漓的手臂, 池照竟然露出了一個冷靜又詭異的笑容。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以前的池照從來都不會傷害自己,固然有他焦心不已的原因在, 但真正把他變成這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甚至有些陰狠偏執性格的,還是他的陰靈根屬性。 其實池照也發現了,自己好像是有點不大對勁。可他不想忍耐,也不想自控,他在這個世界每過一天,剩餘的時間就少一天,他顧不得別人、也顧不得自己,在有限的時間裏,他必須利用一切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因為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一開始,他還會裝模做樣的痛哼幾聲,再後來,他就麵無表情地坐在床上,看著血液涓涓流出,然後在心裏計算著一點一滴過去的時間。 林長風來得很快,本來他在的地方也不算遠。他在池照身上留了一道自己的神識,這道神識不足以讓他看到池照身邊發生了什麽,卻能讓他快速判斷池照的狀態,在發現池照氣息不穩的那一刻,他就扔下那些長老跑出來了。 落在院子中央,淡淡的血腥氣瞬間灌進鼻腔,林長風焦急的走過去,長袖一震,大門被罡風震開,池照聽到動靜,轉過頭來。 望著神色滿是驚愕的林長風,池照抬起胳膊,向他展示自己的傷處,“師兄,你看,我受傷了。” 林長風瞳孔緊縮,看清池照臉上不加掩飾的輕鬆笑容後,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唿吸都變得困難了。 …… 和上次受傷不一樣,上一次弄傷池照的是林長風的佩劍,他的佩劍是千年難得的神器,刺傷以後,很難愈合。而這次池照弄傷自己時,用的是他那把沒什麽威力的靈劍,因此,連藥粉都不用敷,隻要一個小小的治愈術,很快,池照胳膊上的傷口就消失了。 池照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敢這麽胡來,他的目的是把林長風逼出來,不是要把自己作死,他可惜命了,不會這麽輕易就自殺的。 林長風從一開始的震驚中緩過神來以後,他的臉色就徹底陰沉了下去,池照觀察著他的臉,卻半點都不害怕。 林長風要是什麽反應都沒有,他才要害怕呢,像現在這樣怒不可遏,恰好是池照願意看到的。 這就說明,林長風還是很在意他的啊,所以才會在看到他傷害自己以後那麽生氣。 傷口雖然消失了,可是流出去的鮮血短時間內恢複不了,身體快速失血之後,池照的臉色變得蒼白,偏偏他還笑意吟吟的看著林長風,把林長風看的額角青筋直跳。 上一次這麽生氣,似乎還在他是個少年郎的時候,那時候他心性不夠成熟,同齡人故意激怒他,他就會跟著上鉤,和對方打鬥成一團。但那是六百多年前的事了,他早就不再是少年,也早就沒有了當年的少年心情。 久違的怒氣充斥在心中,他強硬壓製著思緒,給池照喂了一顆恢複血氣的丹藥,池照這時候倒是聽話了,他給他什麽,他就吃什麽,吃完以後,還要揚起臉,對他討好的笑笑。 但林長風不領他的情。 他麵沉如水的俯視著池照,“是誰教你這麽做的。” 跟全世界的家長差不多,在發現自家孩子犯錯以後,林長風下意識的就想為他開脫,他們總覺得,也許不是孩子的錯,也許是別人教唆了他。 然而池照眨眨眼,搖頭道:“沒有人教我。” 林長風被噎住,隨即,他怒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這麽做對得起你的爹娘嗎!” 不管林長風說什麽,池照都還是那個樣子,林長風覺得自己就要被他氣死了,他盯著池照看了幾秒,然後陰沉的閉上嘴,不再對他說教。 他的臉上閃過一抹失望,清晰的捕捉到這一變化,池照本來漫不經心的神情瞬間頓住,他嘴角的笑意淡了一些。 池照定定的望著林長風,聲音冷靜又淡然,“師兄,你怎麽不問問,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林長風的視線落在房間角落擺的一個花瓶上麵,他抿著唇,過了好一會兒,仍然沒有迴答池照。 很多事情,不需要明說,隻要傳遞出一個信號,雙方就能心照不宣。林長風自認為自己的信號給的夠足了,他主動離開池照的視野,給他和那個叫什麽驀塵的家夥創造出了足夠的相處空間。 他希望池照能對別人產生一些好感,卻又不希望池照真的喜歡上對方。 這個想法太矛盾,也太強人所難,可林長風就是這麽想的。 他想要他的小師弟像別的弟子一樣,鮮衣怒馬、恣意飛揚,他想要他喜歡上更多的東西,而不是偏執又決絕的、眼中隻能看到他一個人。 沒人理解林長風的想法,就連林長風自己也不理解。 放不下、推不開,無法束手不管,無法袖手旁觀。 池照很優秀,如果他想,會有一大批實力不凡的修士發現他,進而喜歡上他,就像那個於驀塵,他隻不過是來主峰傳達了一下他師父的話,他停留在主峰上的時間不到一炷香,看到池照的時間不超過一瞬間。 但就這一瞬間,就讓池照徹底走進了他的心裏,在他的心髒上烙印下了自己的身影。 他那麽好,假如他真的動心了,肯定是沒有人能夠招架住的。像林長風自己,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