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他明白大師兄為什麽要罰自己念這麽多遍的清心咒了,弄清楚原委以後,讓他受罰也可以,但他還是想給自己辯護一下,“我沒有道心不穩,我的道心一直都很穩的……”  他的道心就是他,隻要他還在,池照的修煉狀況就不會出岔子。  麵對著林長風清冷的神情,池照急急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我、我就是對跟你有關的事情忍不住……別的事情,我都忍得挺好的……”  別的事情其實都不用他忍,哪怕有人戳著他的鼻子說他是禍害,他也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因為沒必要。  林長風剛平緩下去的神色又凝重了起來。  池照他似乎不太對勁啊。  他對某些事情太不在乎,對某些事情又太過在乎,當然,第二個某些事情,特指林長風自己。  林長風思索了片刻,他問道:“跟我有關的事情……池照,你在害怕什麽?”  所有的憤怒都來源於自身的無能和恐慌,林長風望著池照的目光過於專注,他似乎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清澈又穩重的目光在他臉上停駐,池照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抿了抿唇,低下頭去,輕聲迴答道:“我怕你會被搶走,怕你不要我了。”  很長時間,頭頂都沒再傳來聲音,池照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他有點抗拒接下來會得到的迴應。  其實池照想得很開,他知道追求不是一次兩次就能成功的事情,雖然對方跟他談了好幾個世紀的戀愛,可每一次,對方都是以一張白紙的狀態進入這個世界,免不了的,他會被這些世界裏的規矩和過往影響,這是修真界,是古代,人們的思想本來就保守刻板,他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甚至有些時候他覺得這樣的世界也挺好。  因為,在最後的時間裏,他想讓對方看看,自己是真的很喜歡他,所以願意花費一生的時間來追求他。  隻是,想是一迴事,真正的經曆又是一迴事,真的發現自己很可能要被發好人卡了,池照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我不想聽”的氣息。  ……  一開始是抗拒,後來是絕望,最後就變成了煎熬,他受不了了,還不如直接說呢,死也死得痛快點。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抬起頭,卻發現林長風正神色複雜的看著自己。  那模樣,不像是拒絕,也不像是接受,倒像是意料之外的滑稽。  池照:???  在池照抬頭以後,林長風很快就收迴了視線,他稍微退後一步,不再看池照的眼睛,“天晚了,休息吧,明天記得去上早課。”  說完這句話,他就走了,池照站在原地愣了一秒,他趕緊追過去,“那、那清心咒呢?”  林長風的腳步一頓,很快,他又往前走去。  他的聲音順著風傳到室內:“每晚念一個時辰,日日如此。”  池照:“…………”  所以,在他表白以後,這個懲罰還加倍了?!  池照悻悻的迴去打坐念清心咒了,林長風在出去以後,也沒迴房。他到斜雲坪旁邊坐了一會兒,後峰弟子很少,從寂夜真人到底下的幾個徒弟,沒人喜歡被伺候,之前小師妹的院子裏留了兩個做飯的,後來小師妹到了辟穀期,那兩個弟子也去別的山頭了。池照現在吃的東西都是弟子按時送上來的,林長風比別人想象中的更加排外,他根本不讓別人住在自己的院子裏,即使是做飯的弟子也不行。  斜雲坪上的風景很好,好像漫天星河都在自己手中一般,前方是開闊的美景,後方是巨大的石棋盤,棋盤旁邊還立了兩個等人高的石柱子,看著像人,但那人身上又沒有臉。  林長風就坐在這裏,也不知道他是沉思,還是單純的發呆。  不知道什麽時候,陸越之蹭了過來,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林長風,“大師兄可是有煩心事?”  見林長風不搭理他,他很厚臉皮的坐到林長風身邊,笑嗬嗬道:“有什麽煩心的,說出來,讓我替你開心一下。”  林長風:“……”  陸越之和林長風年紀差不多,相比別人幾百歲的年齡差,他倆之間的年齡差還不到五十歲,林長風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突然問道:“靈根會影響一個人的性格麽?”  陸越之摸著下巴,“唔……難說啊。”  “要說會的話,世間生靈千千萬,每個都不同,性格也是各有迥異;可要說不會的話,木靈根的人天生更喜歡林蔭草木,水靈根的人看見江河湖海就覺得心境平和,靈根不能影響人的性格,卻能影響人的喜好,而人啊,隻要還沒飛升,就還是被困在生老病死之中的凡夫俗子。”  陸越之把目光從漫天星河上挪開,他看著林長風,神色說不清也道不明,“靈根與其說能夠影響人的性格,倒不如說是影響了人的欲望,想要的東西變了,人的性格自然也就跟著變了,你說是吧,大師兄?”  林長風垂著眼睛,他無聲的看著虛空。  “那,陰靈根的喜好是什麽?”  林長風的聲音非常輕,幾乎就到了讓人聽不見、隨風而化的地步,但陸越之就坐在他身邊,他們的修為也沒差太多,聽到這句話,陸越之微微詫異,“陰靈根?你是說小師弟,還是說……”  “他們兩個。”  陸越之愣住,短暫的一息之後,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也沒法知道。  一個已經作古,一個尚為懵懂,可以接近的例子實在太少,所以沒有人能看懂,陰靈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天賦,又會給他的主人帶來什麽樣的命運。  不過有一點,他還是可以肯定的。  陸越之站起身,俯視著這個對他來說如兄如父的大師兄,嘴角的笑意漸漸隱去,“離他遠一些,對你、對他,都好。”第162章 告別那個大師兄(8)  有些事情不需要說的太透, 隻要稍微提點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至於林長風心中在想什麽, 他又會不會聽進這句話,那就沒人知道了。  不管是師父、還是與他一同長大的師弟,大家的關係看起來很親密,但要真的深究起來, 其實也就是那樣。大道無情,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同樣的目標, 牽掛的多了,就很難從這個亂世紅塵中抽身出去, 而這是修士們最忌諱的事情。  修士講究情淺緣淺,感動民間的愛情故事在修真界隻會惹來一大片的嘲諷。可不管心裏再怎麽看不起,就像陸越之說的那樣,隻要還沒飛升,隻要還沒離開這片土地,他們就還是人,還是有著七情六欲、善惡之分的人。  陸越之走了不知道多久, 林長風終於站起來了,他迴到住處的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 悄無聲息的落在前院中央, 翻飛的衣袂慢慢落下, 他頓了頓,往自己的房間走去,走的時候, 他還習慣性地往池照房間看了一眼,沒有亮光,看來已經睡了。  這個想法剛出現在心中,還沒有落下,遠處迴廊下突然立起一個人影。  池照原本靠在迴廊的柱子上,他長得瘦,人又隱在陰影中,林長風這才沒看見他,在他坐起來之後,林長風的眼睛還沒看過去,神識已經追隨過去了,池照跑出迴廊,登登登幾步,站在林長風麵前。仰頭望著他,池照揪了揪自己的衣角。  張了張口,又張了張口,池照終於擠出一句微弱的話,“師兄……我念完清心咒了,足足一個時辰,沒有偷懶。”  現在距離林長風給他布置念清心咒的任務已經過了三個時辰,他用一個時辰的時間念清心咒,剩下的兩個時辰則是在想自己應該怎麽認錯,雖然他仍然不覺得自己趕跑那個女弟子有什麽錯,但他確實是把林長風之前說過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醞釀了兩個時辰,各種說辭都排練了一遍,結果左等右等林長風都沒迴來,就在他迴來的十分鍾之前,池照睡著了。  等他再被輕微的腳步聲驚醒,那些排練過的話語已經全都忘了,他隻能憑著本能開口。  好在前麵開了個頭,後麵也就不難說了。  池照垂下頭,不敢去看林長風的神情,畢竟這人走之前可是很生氣的,即使後來不生氣了,也依然是麵無表情的樣子。池照掩耳盜鈴的看著地麵,繼續磕磕絆絆的說道:“我錯了,師兄,我不會再亂發脾氣,以後我肯定好好聽你的話,清心咒我也會好好念,你、你能別生氣了嗎?”  他的樣子太局促、太忐忑,好像林長風的話能決定他接下來的命運一般。任誰看了現在這一幕,都要說池照真是個乖師弟,而林長風作為師兄,也是極有威嚴。  林長風看著池照的腦袋頂,卻皺了皺眉。  ——他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這句話憑空出現在心中,林長風覺得詫異。但仔細想想,好像從他第一次見到池照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了。  池照以為林長風第一眼注意到他,是他測試了靈根以後,其實不然,林長風剛剛走進大殿的那一刻,他就看到紮在人群中,一言不發、隻會拿一雙眼睛四處看人的池照了。  他的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移過,似乎是在尋找著什麽,宗主、長老、峰主、掌事弟子,不論什麽身份,在他眼裏好像都沒有任何區別,他看人的目光,不像是在看人,倒像是在看一串沒有任何意義的符號。  尋找了好幾遍以後,他的視線最後定格在了他們師徒幾人身上,靈動的眼睛注視著他們的同時,他的眉頭不自覺的皺起,好像遇到了什麽非常苦惱的事情,沒人注意到,林長風和他的目光不經意的接觸時,他的指尖微微僵硬了一下。  而在池照很快挪開繼續看向他身邊的陸越之以後,他心裏竟然出現了一點不易察覺的失落。  他不是會給自己找麻煩的人,實際上,就該是徐時晴來教導池照,即使池照修煉速度快,前幾年的時候徐時晴也是能教導他的,他卻沒有跟任何人商量,就把池照帶到了自己身邊。麵對寂夜真人的問詢,他還給了一個冠冕堂皇的解釋。  陰靈根有多特殊,他自然是知道的,他也知道教導一個陰靈根要花費多大的精力,更別說,他之前還親眼看到了陰靈根從極盛轉為極衰的過程,痛苦的從來都不是那個擁有陰靈根的人,而是被他留下的那些人。  尋常人總說,天道好輪迴,那麽,這算是他的宿命嗎?  如果不算的話,又怎麽解釋,從池照出現在他眼前的第一秒開始,他的眼睛、他的心、他的四肢百骸,都已經不再受他控製了呢?  *  閉了閉眼睛,林長風垂眸說道:“我生氣,不是因為你亂發脾氣。”  池照抬起頭,有些不明白他的話。  這雙眼睛還是像那天在大殿上看到的一樣純粹分明,隻是現在,這雙眼睛已經沒有他們初見的時候那麽空洞、那麽平靜了,他的眼睛裏裝滿了林長風的身影,而且眼中含著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在意和專注。  “我生氣……”林長風頓了頓,然後,他極淡的扯了一下唇角,從沒見過他笑,池照眼睛都瞪圓了,“我生氣,是因為我怕你被那些混亂的情緒幹擾,最後走火入魔。”  池照錯愕的看著他,林長風迎著他呆呆傻傻的模樣,對他問道:“池照,你會入魔嗎?”  林長風是用很普通的語氣問出的這句話,可是池照在他故作平靜的神情中發現了一絲莫名其妙的脆弱和不安,池照不知道這絲脆弱究竟出自哪裏,但這不耽誤他豪情萬千的打包票。  “我肯定不會!嗯!”  他看起來太自信了,自信到讓人沒法相信,可就是這麽一句人人都不會相信的話,瞬間就澆滅了林長風心中隱隱的恐慌,他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一分,伸出手,摸摸池照的頭,他又問:“困嗎?”  池照搖頭,“剛剛睡過了,就不困了。”  其實這是謊話,給他一個枕頭,他能就在這裏睡著,然而林長風問這問題,肯定還是有後續的,明月、微風、二人、夜晚,這幾個元素結合到一起,那就是談戀愛的最佳時機啊,他都來這快一年了,林長風除了來教他的時候會待的時間長一點,其餘時間他想找人都找不著。  有時候池照感覺自己就是個後宮妃子,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著林皇帝能來臨幸他一迴。  ……  聽到他說不困,林長風帶他來到後院,從院中那棵活了幾千年的大樹下挖出一壇酒來,知道他這是讓自己陪他喝酒,池照無比乖巧的站在一邊,什麽話也不說,就看著。  池照幻想中的對飲地點,要麽是微涼開闊的屋頂,要麽是花前月下的院中石桌,再不濟,就是不拘小節的背靠古樹席地而坐,不管哪一種,池照都覺得很浪漫,但他怎麽也沒想到,林長風會帶他來這種地方喝酒。  坐在烏漆嘛黑的崖底,陰風嗖嗖的,池照有點害怕,他想往林長風身邊坐一點,結果剛動了一下上半身,耳邊就響起了某種大型食肉動物的低吼聲,聽起來就在耳邊,實際上池照離它有好幾裏地遠,之所以感覺近在咫尺,是因為那個生物太大了,大約和史前巨獸是一個體型。  池照渾身一僵,不敢再動。  林長風就跟沒聽到巨獸的嘶吼一樣,他從儲物戒裏拿出兩個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又給池照倒了一杯。  池照剛要端過來,想起什麽,他渾身一激靈。  “師兄,我酒量很差。”  這就是婉拒的意思了,可是,林長風偏過頭,望了他一眼,“有多差?”  池照:“……非常非常差,喝了酒,我會變成另一個人。”還是另一個沙雕版的人。  林長風拿著酒杯的手頓了頓,他沒有強求,隻是覺得有些遺憾,“這佳人醉是我從凡間的家中帶來的,埋在扶桑下,如今已經六百多年了,今日是第一次開壇。除了宗門大宴,我還從未和人共飲過,本是想體會前人所說的舉杯會友,既然你不勝酒力,那就……”  後麵那句話還沒說完,池照一把搶過他手裏的酒杯,噸噸噸,半杯下肚。  林長風:“……”  半響過後,他失笑:“不是說酒量很差嗎?”  池照抹了抹嘴,含糊道:“沒事,我能堅持。”  存了六百多年,再不好喝的酒也會變得醇香無比,池照喝的太快,都沒咂摸出什麽味來,按照他以往的酒量,兩三杯白酒就是他的頂峰,如今這半杯下去,他還沒覺得有什麽問題,但話不能說得太早。  於是,池照快速扭頭,他認真的叮囑林長風,“如果我醉了,不要跟我說話,把我一拳打暈就好。”  林長風:“嚴重到這種地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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