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牽機22


    迴到崇政殿時, 正碰上孫律從殿內出來,二人撞上, 麵色都不好看, 孫律蹙眉:“怎地,查問到什麽了?”


    當著許多人,傅玦隻道:“所獲甚少。”


    他又往殿內看了一眼, “陛下忙完了?”


    孫律搖頭, “兵部尚書在裏麵。”


    傅玦便對楊啟福道:“既是如此,本王便不進去擾陛下了, 等案子有了眉目, 再來稟告。”


    楊啟福笑嗬嗬的應下, 遂進了殿內, 傅玦朝儀門方向瞟了一眼, “出宮?”


    孫律一聽此言, 眉頭皺的更緊,“得去一趟永壽宮。”


    說至此處,孫律眼底焦躁一閃而過, 又低聲道:“拱衛司這幾日查辦之事, 被太後娘娘知道了。”


    傅玦頓時心頭一跳, 二人移步至遠處廊下, 他這才道:“太後哪般反應?”


    孫律語氣有些陰沉, “很是震怒,昨夜連夜傳了我和父親入宮, 想要親自審問那隨從, 卻被父親勸阻了, 今日我向陛下稟明,陛下也覺得十分無奈, 太後娘娘的千秋生辰也快到了,陛下也不好違抗太後之意。”


    傅玦麵沉如水,明叔一旦落到太後手裏,太後恨怒之下,說不定不會留他性命,他忙道:“你既要追查陸家之人,若將那隨從交給太後,隻怕不妙。”


    孫律唇角緊抿,“眼下還不止太後的緣故,我這兩日又翻了那案子的卷宗,發覺……”


    傅玦敏銳問:“有不妥之處?”


    孫律沉沉歎了口氣,此時時辰已晚,天邊雲霞火紅燦爛,也給宮城籠罩了一層赤色,“壞就壞在,當年沒有請厲害的仵作驗屍,二殿下的死,到底還是存了疑問,當年我也在宴上,二殿下出事之時,我距離二殿下的院閣並不遠,我和下人都未聽到任何唿救。”


    傅玦還是頭次聽孫律提起此事,孫律做為忠國公世子,孫氏一脈的未來家主,自然會以太後為尊,萬事替太後打算,此前他篤定案卷所言,如今他發現疑點,再加上自己本就經曆過當年之事,這疑問一旦起來,便極難壓下去。


    孫律忽而又道:“隻是太久遠了,當年事發後,隻覺驚怕,瑤華宮亂了一整夜,第二日一早,疑兇便被找了出來,一切都結束的太快了,雖然沒有仵作驗屍,但……二殿下死於火災也極有可能,或許也是我想多了……”


    孫律辦過不少案子,自然不失敏銳,但此事牽涉甚大,再加上太後的威壓,他也不願惹上爛攤子,傅玦聽他如此說,心底微涼,“因此你要按太後的意思行事?”


    孫律深吸口氣,“若能勸得住——”


    說至此,孫律眉頭一擰,“十分古怪,此事我雖稟告過陛下,但陛下知曉太後的心結,也曾交代我,最好有了眉目,再令太後娘娘知曉,可此番不知怎麽,太後竟然知道了。”


    傅玦也覺得古怪,而涉及瑤華之亂的舊案,他無端覺出些不祥之感,“是有人故意讓太後知道,如此好擾亂你的計劃?”


    孫律沉聲道:“也或許,我身邊本就有太後的人。”


    太後雖是孫氏女,但入主後宮多年,她先是皇帝的母親,是一國太後,而後才是孫氏的女兒,而整個孫氏於她而言,自然也不全是娘家。


    傅玦對此不作置喙,但明叔的生死,卻全在孫律與太後之手,他沉吟之間,孫律道:“時辰不早了,你們先出宮,我見完太後再走。”


    他說完這話便轉身往永壽宮去,傅玦望著他的背影離開,轉身道:“我們出宮。”


    “王爺且慢——”


    戚潯出聲留住了傅玦。


    傅玦看她,戚潯見侍從們離得遠,便低聲道:“王爺,宮內同一批入宮的太監,會否都用同樣的字牌取名字?”


    傅玦迴想起楊啟福和蘇啟明的名字,頷首,“被賜名的太監多是如此。”


    戚潯眼瞳清亮,“那可否找到和周全福同一批入宮的太監?”


    傅玦道:“你說的我已吩咐下去,但和他一道入宮的,如今大都年過半百,宮裏已經沒幾個人了。”


    戚潯想到了那日打撈證物之時聽到的對話,便先將那天情形道來,又說:“那個叫全祿的太監,是本就姓全,還是當年與周全福一起入宮的呢?”


    傅玦倒是不知此事,他迴想兩瞬,“底下人來報之時,並未提到這個太監,我會令他們找到此人查問。”


    傅玦又迴頭看了一眼崇政殿,“隻是此事要暗地查問,我們先出宮。”


    戚潯應是,待走出儀門,又忍不住問道:“今日在永和宮查問的,誠王夫婦當日並未赴乞巧節夜宴,那便剩下長公主和駙馬了,還有那位徐國公夫人,可是安政坊徐氏?”


    “不錯,正是那個徐家。”


    戚潯迴想一番,“坊間傳聞,先前那位老徐國公早已過世,現任的徐國公常年生病,在朝中並不掌權,那這位老夫人可能左右與西涼聯姻之事?”


    通往宣武門的宮道悠長,傅玦邊走邊道:“若論起來,她的確可以左右。”


    “先徐國公早逝,下麵一代又是多病之軀,早就淡出朝堂,但如今這位徐國公的祖母,乃是孫氏女——”


    戚潯一驚,“也就是徐國公府和忠國公府有姻親?”


    “是,如今這位徐國公的祖母,是太後的親姑姑,徐國公老夫人,與太後是自小一起長大的閨中密友,當年也是因為這層關係,孫家那位嫁去徐家的老夫人,才選了如今的徐國公老夫人做兒媳,後來她們婆媳和睦,是京城一段佳話,但後來,那位孫家的老夫人得了瘋症,還未到半百之歲便過世了——”


    “雖然徐氏如今不再掌權,但也是孫氏一派,這位老夫人,更是太後娘娘常年座上賓,合宮上下,無人敢慢待她。”


    傅玦說完,戚潯領會片刻才明白,但想到望月樓那第三人,戚潯又道:“乞巧節夜宴徐國公府的小世子也在,但徐國公老夫人又為何要幫呂嫣?可如果是長公主和駙馬……”


    戚潯說著,心底卻不太相信,“長公主和駙馬情誼深厚,總不會是駙馬他……”


    先前推測,便多往幽會上想,此刻戚潯也不免想到此處,如果是駙馬與呂嫣幽會,又被齊明棠看見,不得已殺了齊明棠,似乎也說得通,但是——


    戚潯看向傅玦,“乞巧節那夜,長公主醉酒,駙馬一直照料長公主,兩個侍婢守在門外,並未有何異常,既有人證,那便不是她們才對?”


    傅玦自然也記得這證供,他一時未給出答複,隻是道:“還要細查才可論證。”


    走出宮門,已是夜幕初臨,到了馬車跟前,傅玦令戚潯先上馬車,自己叫來楚騫吩咐了幾句,楚騫應聲離去,傅玦這才上馬車往大理寺去。


    本來早就到了下值的時辰,但傅玦和戚潯到之時,整個大理寺的差吏皆在,宋懷瑾愁眉苦臉的候著,看到傅玦便迎了上來。


    “王爺,下午查完了,下官還跑了一趟周蔚府上,他家的老仆的確可以作證,呂嫣死的那天晚上,周蔚天黑時分便歸家了,從時辰上說,他若是殺人放火之人,是來不及在那個時辰歸家的,至於他的身世,十分清白。”


    周蔚被帶走關起來,雖是先瞞著眾人,但無端少了個人,到底紙包不住火,宋懷瑾說話之時,謝南柯、王肅等人都圍在一旁,眾人殷切地望著傅玦,都不相信周蔚會犯事,王肅忍不住道:“請王爺明鑒,周蔚沒那個膽子做這等事的——”


    “若不是他,在水月軒的茶客們也不會憑空描畫出這樣一人。”傅玦態度堅決,“家仆會為主子撒謊,至於你們說他沒有膽子,那便更可能是他的障眼法。”


    眾人皆是欲言又止,傅玦卻招手令宋懷瑾進堂中來,“今日入宮找到些線索,有些差事要交給宋少卿去辦,周蔚反正已經下獄,倒是不急調查。”


    大家聚在台階之下,也不敢跟進去,一轉眼看向戚潯,王肅道:“今日找到了什麽線索?”


    戚潯搖頭,“這個不好說。”


    王肅便無奈道:“那周蔚到底是怎麽迴事?”


    戚潯也滿臉擔憂,“眼下的證據對他不利,他自己交代的也無從查證,實在是沒法子替他說話——”


    眾人麵麵相覷,戚潯定神道:“不要著急,若真的不是周蔚,那被指使害人的便是另有其人,隻要能抓住幕後的兇手,便能還周蔚清白。”


    王素和謝南柯眼底一亮,謝南柯道:“有關鍵線索了?”


    戚潯聞言又往堂中一看,遠遠瞧見傅玦和宋懷瑾在商議什麽,卻聽不真切,便為難道:“是不是關鍵線索還不一定,還得繼續查下去才好,但已經是極大的進展了。”


    謝南柯識趣的不再問,但案子有了進展,自然是高興的事,傅玦在堂中與宋懷瑾商議了一刻鍾,而後便起身離開,宋懷瑾親自將他送出去,再迴來之時,便隻將眾人叫到跟前說話。


    周蔚被關令大家人心惶惶,宋懷瑾看了他們一眼,吩咐道:“你們也不用擔心,王爺說了,若不是周蔚冤枉不了他,眼下我們不用再查蘇明博他們了,去查徐國公世子徐嘯。”


    大家一驚,不明白怎麽又忽然出來一個徐國公世子要查證,宋懷瑾兀自盤算一番,很快給眾人安排了明日章程。


    傅玦先去了一趟刑部,待歸府之時夜色已深。


    楚騫侯在門口,一看到傅玦便上前來道:“王爺,我們的人說,孫指揮使一直未曾出宮,半個時辰之前,從拱衛司牢房之中提審出一個犯人送去了永壽宮。”


    傅玦陡然沉下眉眼,這是他想過的最壞局麵。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仵作驚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薄月棲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薄月棲煙並收藏仵作驚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