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拍蠻07


    戚潯怔住, 鼻尖忽地發酸,她飛快看傅玦一眼, 隻覺心腔裏苦澀亂竄, 根本不知該如何麵對傅玦,她瞞著傅玦一個驚天秘密,將來他知曉, 不知會否覺得看錯了人。


    戚潯艱澀道:“王爺待我太好了, 我無以為報。”


    傅玦看她麵容愁苦,心道一定生了事端, 可她不說, 他又不能逼迫, 便問:“那我可值得你信任?”


    戚潯抬眸, “那是自然。”


    她眼底浮著一層濕漉漉的光, 像染了外頭雨霧, 傅玦有些不忍,“既然信我,倘若遇到了難事, 便得告知於我。”


    戚潯緊緊攥著裙擺, 與他對視兩瞬, 複又垂了眸, “能告訴王爺的, 我自然不會瞞著王爺,隻是……隻是人生在世, 各有難處, 我不能事事煩擾王爺。”


    傅玦道:“那你自己擔得住嗎?”


    這是極大的危機, 戚潯根本沒有把握,她目光一晃看向車門, 那簾絡隨風起起伏伏,毫無著落,便如她此刻心境,“擔不住也要擔。”


    傅玦看著她垂頭喪氣的模樣道:“如果你憂心你二姐的事,她就快被送走了。”


    戚潯心頭一跳,怔怔的看向他,傅玦繼續道:“孫律此番帶迴來的人,都未幫上什麽忙,你姐姐自然也是,你和她沒多少情分,她被送走正好。”


    戚潯艱難的吞咽一下,“她,她今日來找過我。”


    傅玦眉心微蹙,心道果然是因為戚淑,他看著戚潯等著她說下去,戚潯便道:“倒是提起了她有可能被送走,但是她不願走。”


    “她讓你想法子幫她?”傅玦一猜即中,“她還說了什麽?”


    戚潯唇角微抿,“她說不願過從前那般日子,說讓我求王爺,替她也除了罪籍……”


    傅玦不由恍然,“原來你是為此事發愁?她留在京城對你有弊無利,你不必將她的話放在心上,她在你麵前訴苦,無非是見識到了國公府的榮華富貴,想賴在孫律身邊不走。但她本為罪役,若此番立了功,孫律會給她留在京城的機會,可她沒有,這也怪不了誰。”


    馬車朝著京畿衙門駛去,車窗外風雨唿嘯,戚潯心底也是一團亂麻,傅玦說的不錯,戚淑一定要立功才有留在京城的機會!


    她深吸口氣,平靜的道:“是,我也如此想,隻是見她說的可憐……”


    傅玦搖頭失笑,“不必對她動惻隱之心,何況你如今對我也算開了口,但,是我不同意。”


    戚潯看向傅玦,傅玦牽唇道:“你換別的事都好,此事不成。”


    這話令戚潯心間一熱,卻又催生出更多酸楚,傅玦見她沒得迴應,又緩聲道:“你若不信,便可一試。”


    他這語氣一半逗弄,一半又仿佛她求什麽他都會答應。


    戚潯鬆開的指節又緊攥起來,她心跳的有些重,忍不住嘀咕道:“王爺誇下海口,就不怕我也像戚淑一樣……”


    馬車轔轔而行,雨聲瀟瀟,傅玦根本未聽清,“戚淑什麽?”


    戚潯驟然清醒,隻覺麵頰倏地一熱,連忙搖頭,“我……我是說戚淑與我訴苦之時,我便沒打算向王爺開口。”


    傅玦狐疑的看著她,這時,馬車緩緩在衙門外停了下來,戚潯連忙拿起傘跳下馬車,又快步朝門口跑去。


    傅玦下馬車時林巍正打著傘係馬,迴頭一看,竟見傅玦淋著雨,他驚了一跳,連忙上前來,又看著戚潯的方向無奈道:“戚姑娘平日裏多機靈的人,怎也不知給王爺打個傘。”


    傅玦擰著眉頭,若有所思的盯著戚潯進了衙門。


    時辰不早,因外頭大雨,李廉和宋懷瑾也迴了衙門,他們又得了多份證供,此刻正互相比對,見傅玦和戚潯迴來,連忙將今日所得稟告給傅玦。


    宋懷瑾道:“今日主要去了廖家鋪子周圍查問,有兩個茶肆的夥計看到廖晚秋午時之後往東南方向去了,那個方向,正是一家名叫‘葳蕤軒’的書齋的方向,可我們去那家書齋問,二十號那日,他們卻未見到廖晚秋,書齋周圍的鋪子我們都去問了,也都未曾見過廖晚秋進店。”


    “我們問了廖晚秋的小丫鬟,那小丫鬟說廖晚秋最近沒什麽喜好,隻是讀書,又說她在等一本近來京城之中很有名氣的詩集,那詩集是青州一位才子所作,傳入京城不久,還沒有人將詩集印出來,廖晚秋在別人那裏得了幾闕,十分喜歡,還去書局問過詩集是否開始賣了。”


    李廉又道:“廖記的鋪子在那街上開的久,附近好些人都認識她,應當不會記錯,我們開始推測她出門是去書局問詩集了,可葳蕤軒的人又沒見到她人,如今便不知道她當日出門是為了什麽,或許隻是因為和嫂嫂吵了架,出門發散發散。”


    傅玦和覃文州聽得麵色微沉,宋懷瑾歎了口氣,“她們自家便是綢緞鋪,也裁衣裳,因此她在外頭衣莊去的不多,幾家相熟的胭脂水粉鋪子,首飾鋪子,還有家裏常去的酒鋪米糧鋪,我們都走訪了,二十號那夜基本都有人證。”


    “唯獨兩人獨居,沒有人給他們作證,他們自己說和廖晚秋隻是客人和夥計的關係,且二十號白天,他們一直在店中,除非能預料到廖晚秋要去城南送衣服,不然不可能那般準的碰上。”


    衙門在大海撈針,顯然今日所獲不多,覃文州道:“有沒有可能,有人的不在場證明是假的?”


    李廉頷首,“不排除這個可能,因此這些證詞,我們還要走訪篩查一遍,看看有沒有胡謅的。”他說完看向外麵的大雨,“天氣不好,否則我們還能繼續跑。”


    他們一行大都被淋透了,此刻站在堂中,腳下皆有一灘水漬,說話間,已有人不住的打噴嚏,宋懷瑾也吸了吸鼻子,無奈道:“今夏先是酷熱,如今又連日大雨,城內積水,城外不知多少地方要遭災。”


    天邊陰雲層疊,分明還不到酉時,卻像已經到了戌時一般,李廉命人將昨日的證詞和諸多人證記錄一並找出來,連番比對之後道:“總覺的還是和書局有關,等晚些時候雨小些,再去這幾家書局好好查問一番。”


    傅玦又問道:“並無與長樂郡主有關的線索?”


    宋懷瑾歎氣,“沒有,我們查問廖晚秋的時候,連郡主也一道查問了,沒人見過郡主,且時間越來越久,便是打過照麵的也記不清了,下官派了謝南柯幾個跟著此前的線索查,也不知拱衛司那邊有沒有消息。”


    傅玦看了一眼天色,“多半沒有。”


    覃文州上前道:“郡主一定知道陛下下了聖旨,卻還是沒迴來,就算是她還在耍脾氣,那她這些天總要吃喝,衙門的人都要將京城翻遍了,不可能還找不到她的下落,莫非,人已經出城了?”


    傅玦搖頭,“十九日晚上發現她跑了之後,拱衛司的人便去了城門處守著,因此她不可能出城。”


    命案未破,孫菱下落未知,這兩團陰雲籠罩在眾人頭頂,令眾人一時禁了聲,傅玦不可能在衙門久留,又與覃文州輪了片刻議和之事便離了衙門,又等了半個時辰之後,雨勢變小,李廉與宋懷瑾又帶著人出了門。


    戚潯隻道今日要早些歸家,與宋懷瑾告辭之後卻朝著永康坊去。


    她昨夜才來過,隻怕來的勤了引人懷疑,便依舊等著夜幕初臨才往水兒巷去,到了鋪子裏,張伯很是意外,關門便問:“小姐,出了何事?”


    戚潯進內院後才問:“你可知前門街上的萬和綢緞莊?”


    張伯點頭,“自然知道。”


    戚潯遂問:“你可認識他們鋪子裏的掌櫃或者夥計?”


    張伯道:“掌櫃的不熟,隻知道姓趙,來我們這裏買過幾迴點心,鋪子裏的夥計倒是說過幾迴話,但也不算交情深。”


    戚潯一聽隻覺已經足夠,“他們有自己的商隊,主要去贛州方向,還幫城中人送信,你可知曉?”


    “知道,送一迴信要數兩銀子,也算他們商隊的營生之一,小姐問這個做什麽?”


    戚潯深吸口氣,“有一件事我出麵不便,且我在衙門,白日裏也無空閑過來,被人看見還要招人懷疑,我想讓您幫我去做。”


    張伯立刻道:“老奴本就是讓小姐差遣的,小姐有何吩咐,老奴盡力去做便是,您說——”


    不到萬不得已,戚潯並不想讓張伯出麵,可她身在大理寺,常在外露臉,由她去走動更不明智,今日她冒險去問那年輕夥計,已是埋了一處隱患,收錢辦事的人,嘴巴不會真的牢靠,所幸孫律因孫菱失蹤,還無暇顧及戚淑。


    戚潯沉聲道:“明日一早,你去他們鋪子裏找到那個國字臉,細長眉眼,右側眉尖有顆痣的年輕夥計,而後照我接下來的說辭,說給他聽——”


    張伯屏息靜聽,越聽神色越是凝重,片刻之後道:“小姐要截住那份信?”


    戚潯這時搖了搖頭,“不,我要換掉那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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