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盛年逾五十,掌管桂家二十年,帶領南潯商會中的下四家可以與上三家的分庭抗禮,有此可見其實力。


    而且桂盛此人行事還與別人多有不同。


    出了碼頭到了薛柳他們安排好的住處,簡單吃過飯,桑枝夏進屋就在跟徐璈說:“桂盛這人奸猾得很,向來是兩頭討好一處不得罪。”


    “明明下四家都以他為首,雙方實力相差也不大,但他一貫不在人前露鋒芒,一味地奉承著上三家的人。”


    “哪自己的地位足以跟上三家之首的嚴家主平起平坐,但嚴家隨便出來的一個少爺都可以在人前落他的麵子,桂盛還從不計較,一直都是笑臉相陪。”


    這樣的人,要麽就是真的心性軟弱,一輩子隻曉得委曲求全,給人當牛做馬。


    要麽,就是心計極深,始終把自己的真實一麵隱藏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爪牙無痕。


    桑枝夏接過徐璈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手,微妙道:“我個人更偏向於後一種猜測。”


    “一個能把持著桂家二十年,還可以在上三家貪得無厭的索取之下,仍能固守住下四家地位不動的人,絕不可能是個軟包子。”


    軟包子在豺狼環伺的地方,是活不下來的。


    桂盛此人絕不是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麽簡單。


    徐璈拉著桑枝夏坐下,在點翠先一步打進來的熱水中加入齊老給的藥包,沒接桑枝夏的話,反而是說:“你先泡著,我去再拎一壺熱水來。”


    桑枝夏哭笑不得地拉住他的手:“說正事兒呢。”


    “這也是正事兒。”


    “趕了這麽久的路,你夜裏總是睡不好,今晚好好泡一泡解乏,什麽都比不得這個要緊。”


    徐璈哄孩子似的在桑枝夏的眉心親了一下,輕聲說:“乖,不耽誤。”


    “咱們邊泡邊說。”


    點翠送來的木盆足夠大,熱水也多。


    桑枝夏索性讓徐璈拿了個凳子坐在自己的對麵。


    兩口子腳踩著腳,伴著木盆中繚繞而起的水汽,接著說:“我之前派人去送帖子的時候,桂盛什麽也沒說就接下了。”


    “但見麵的地方不是桂家,而是桂家的一個別莊。”


    這是桑枝夏在到了南允後才知道的。


    她前腳剛進南允的城門,不到半個時辰,桂盛的迴帖就送到了桑枝夏的手中,定下了明日見麵的地點。


    徐璈把桑枝夏的小腿抬起來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摁壓著穴道幫桑枝夏放鬆小腿,要笑不笑地說:“咱們進城就被盯上了。”


    “對。”


    “這是唯一說得過去的解釋。”


    桑枝夏瞪了撓自己腳心的徐璈一眼,蜷著腳趾說:“桂盛其實一直在觀望,這並不奇怪。”


    “他起初或許的確是因為齊老當年對桂家的大恩,故而才對我的人寬容有佳,但後來更多的就是因為摸不清我的底細,忌憚之下才有的客氣。”


    隨著桑枝夏的人在南潯商會的阻撓下站穩腳跟,桂盛對桑枝夏的忌憚比起以往更甚,客氣也更多了幾分。


    但這樣的客氣之下,藏著的必然是深不見底的防備。


    桑枝夏不是很樂觀地說:“你覺得,咱們能說服桂盛合作的幾率有多大?”


    徐璈抓起備下的幹帕子把桑枝夏腳上的水漬擦幹,等桑枝夏穿好幹淨的軟底鞋,胡亂把給自己擦了一把,起身把桑枝夏抱起來就朝著床邊走。


    桑枝夏沒好氣的用腦門撞了他的心口:“說正事兒呢!”


    “你要胡鬧就去別的屋睡!”


    “誰說我是胡鬧了?”


    徐璈忍笑把人圈在懷裏,倒在床上單手拉過被子把懷裏的人裹嚴實,低頭親了一口笑著說:“你說的我都聽著呢。”


    “咱們躺著說也是一樣的,把氣氛搞得那麽緊張做什麽?”


    桑枝夏被摟得掙動不得,仰著脖子暗暗磨牙。


    徐璈低頭吧唧一口,輕聲說:“枝枝,別緊張。”


    “我們既然是來了,就算桂盛是老狐狸,他也必須給我上套。”


    鉤子都放下去了,要不要張嘴去咬,那就不是桂盛能決定的事兒了。


    徐璈揉捏著桑枝夏的手指,隻覺得心裏暈出的都是柔意都是暖烘烘的,眼尾含笑:“枝枝,這由不得他的。”


    “我隻是想給他個機會,要不要,不取決於他。”


    桑枝夏抽了口氣緩緩眯眼:“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南潯商會不是有七大家麽?我用得上的,不一定就非得是桂家。”


    桂盛若是識趣,就該知道這種情形下自己要做的是什麽。


    如果不識趣……


    徐璈也不介意手上的亡魂多個桂盛。


    桑枝夏不太習慣這種簡單粗暴的處理方式,動了動趴在徐璈的身上小聲說:“可你不是不想傷這邊的根基麽?”


    “要真動了武,豈不是白忙活了?”


    不管對什麽地方而言,經戰亂之後,所見之處必定都是民不聊生。


    富貴人家的日子或許還好過些,可一旦傷及元氣,後續再想恢複動輒數年數十年。


    這並不符合徐璈起初的預想。


    徐璈輕輕捏了捏桑枝夏的臉,學著她的樣子輕輕地說:“兵不血刃是最理想的過程,有血為祭是必不可少的威懾。”


    “枝枝,生意人有自己的鬥法之策,但我不是生意人,我是出自軍中的莽夫。”


    “知道莽夫麵對不服的人,最好的辦法是什麽嗎?”


    桑枝夏戳了戳莽夫的鼻子,好笑道:“什麽?”


    “若言辭不通,那莽夫也尚通幾分拳腳。”


    徐璈張嘴叼住桑枝夏的指尖,含混笑道:“而且我不想毀的是江南等地的民生,可不是對這些素行不良的豪紳額外多幾分縱容。”


    “實事求是地說,就算是這些人不給我找事兒,我也是要去上門找麻煩的,早晚的事兒罷了。”


    新朝待立,舊製必取。


    永順帝和之前的皇帝,能容得下江南等地養出一籮筐的土皇帝,放任著這些人坐擁金山銀海魚肉鄉裏,江遇白忍不了。


    南潯商會若是講幾分道義,行該行之事也就罷了。


    可商會之威積壓在官府之上。


    甚至還可以無視兵馬的調動,以唯恐影響生意來往的由頭,把朝廷的大軍抵擋在外,這就屬實是很過分了。


    今日可抵永順帝的兵,來日新朝建立,受到阻攔的就會是江遇白的人。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金銀並非權勢。


    這一點本該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但在這塊地界上,習慣了以金銀為武器,進而無往不利的人們似乎都把這個忘了。


    一時的縱容,來日就是更加不好拔除的肉中刺。


    放任這些人繼續做大,早晚也是不可不除的眼中釘。


    江遇白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善了。


    徐璈也沒想過跟這些人慢慢談條件。


    不動兵馬強取,為的是保民之根本,不傷及百姓性命。


    至於別的……


    徐璈湊在桑枝夏的耳邊玩味道:“枝枝,兵戈大動兵馬出征千裏,時時刻刻在耗的可都是海了去的銀子,咱們的小王爺家底不算豐厚,囊中羞澀卻不見節製之舉,你猜原因為何?”


    桑枝夏眼底微微發亮:“小王爺想拿了別人的銀子去充軍餉?”


    “孺子可教。”


    徐璈揉了揉桑枝夏的後腦勺,在她的唇角落下個輕輕的吻,啞聲說:“所以咱們既然是來了,所謂的南潯商會,所謂的七大家,那都隻是碟子裏的菜罷了。”


    “至於動筷的方式,且看被端上桌的人是否識趣了。”


    “不識趣的話,我不介意讓他們再找機會擦擦眼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替嫁流放,世子妃種出北大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五貫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五貫錢並收藏替嫁流放,世子妃種出北大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