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誠嗷急赤白臉地丟了一圈人,最後徐璈非但沒受到半點處罰,一轉頭手中還多了八千兵馬。


    江遇白明晃晃地抬舉徐璈,也是毫不留情地打了左誠的老臉。


    等帳中的人都散去,薛先生躊躇道:“小王爺,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左將軍如此心懷怨懟,心結遲遲不散的話,隻怕是……”


    “那又如何?”


    江遇白冷嗤道:“我現在的確是缺人,但也不是什麽貨色都能得用的。”


    左誠他要是一直都這麽不識趣,那就讓步他迴家吃自己。


    畢竟……


    江遇白眼中冷光一閃而過,淡淡地說:“薛先生,接下來的事兒樁樁件件都是拿無數人命堆疊起來的,如此血色屍骸累累的情況下,容不得半點閃失。”


    左誠如果是個意外不穩定的因素,那就在大軍開拔之前,幹脆利落地動手把這顆釘子拔了。


    長痛不如短痛呐……


    薛先生心下微凜,苦笑道:“小王爺思慮周全。”


    “隻是您既有心想抬舉徐都尉,為何先把他的職先抬一截?今日直接就這麽給了八千兵,這些人隻怕不都那麽服他,徐都尉調遣起來隻怕也有難度?”


    “給不給是我的事兒,能不能壓得住,那是徐璈自己的事兒。”


    江遇白冷笑道:“要是區區八千兵馬都憚壓不住,那他這輩子也就是個都尉到頭了,扶不起來的爛泥何必勉強?”


    按常理計,他的確是應該給徐璈再多一點時間慢慢培植根基,慢慢站穩腳步。


    可時間來不及。


    亂世出的多是年少英雄,他們有不起那麽多的時間來浪費。


    隻要徐璈這次把永州的事兒辦好,那麽他帶著出去的八千兵馬自然往後就都歸他管轄。


    再往後,隻會有更多。


    江遇白不欲多說,薛先生卻在他今日的舉動中看出了一些別的端倪。


    如果左誠真的被拔除扔出了大營,那他身為左將軍現在統轄的那些兵馬,或許就是……


    薛先生心裏一驚,微微垂首後低聲說:“小王爺若是沒有別的吩咐的話,那屬下先去看看左誠?”


    對於自己與左誠多有來往一事,薛先生是從不避人。


    江遇白好笑扶額:“也好。”


    “先生代我去看看吧,順帶幫我把徐璈叫來。”


    “永州一事,我另有別的吩咐要告訴他。”


    薛先生去看左誠的時候,徐璈也去而複返被江遇白叫迴了營帳。


    江遇白先是把自己親自帶來的小包袱扔給徐璈,隨後懶懶地說:“嫂夫人那邊我去看過了,一切都好。”


    “對了,你家大閨女和小兒子還叫了我幾聲叔叔,艾瑪那小聲兒叫得一個脆甜。”


    徐璈已經三個月沒見過桑枝夏和一雙兒女了,聞言神色淡淡:“多謝小王爺記掛。”


    “那倒是不用客氣。”


    江遇白支起身子,點了點自己眼前的桌子,等徐璈走近後,才低聲說:“京都那邊已經快熬不住了,最多半個月,老皇帝勢必歸西。”


    “你之前提到的人很是得用,如今京都已經有了不同的風向,關於先皇之死的疑點半真半假地被扒拉了出來,風已然是起了。”


    而這股風刮的不僅僅是京都。


    一旦先皇的死被質疑有疑點,如今坐在龍椅上的那位就是最有可能的禍首。


    當今若是得位名不正言不順,那身為當今備受寵愛的太子,又怎麽談得上是名正言順?


    江遇白唏噓道:“要不怎麽說還是你腦子好使呢?”


    “要不是你提了一嘴,我都沒想到可以從先皇的身上入手。”


    “現在京都中的世家人人心慌,消息靈通的別處也被言論激起了風浪,隻等再過幾日,太子曾對老皇帝下手試圖弑父一事,差不多也到了該揭蓋子的時候了。”


    先有了質疑先皇死因的引子在前。


    緊接著借助京都隱藏的勢力,在風言風語最盛時,將纏綿病榻卻一直熬著的老皇帝一把送走。


    然後就是太子弑父弑君的罪行暴露,進而就是整個皇室將會引發的巨大質疑風暴。


    等到那時,如今在京都的所謂正統皇族,人人都是得位不正的亂臣賊子。


    曾經被先皇看重,又被老皇帝設計陷害,被迫遠離京都的嶺南王一脈,可名正而歸。


    江遇白挑眉笑道:“我們永遠都不會是亂臣賊子。”


    “徐璈,我們是正兒八經的天命所歸。”


    徐璈不置可否地飛起半邊眉毛:“小王爺說的是,卑職三日後必把天命所指辦妥當。”


    “你少狹促。”


    江遇白沒好氣道:“世人就信這些神神鬼鬼的,不作假我能有什麽辦法?難不成真的去找個香火靈驗的地方拜佛麽?”


    “對了,你三日後即將出發一事,需要跟嫂夫人說一聲麽?”


    徐璈頓了頓,文不對題地說:“內子那邊,最近大約很忙?”


    江遇白有些奇怪他是怎麽知道的,愣了下才說:“是忙。”


    “嫂夫人不光是在農植上是一把好手,經商的手段也不差,短短幾月在嶺南前後開的數百個鋪子,各有各的火熱。”


    “農場那邊我派了些人去幫著秋收,如今稻穀已出,好像又在研究什麽季末的耕種。”


    “嫂夫人好像在農場那邊長久住下了,聽說是在搞什麽試驗田,這迴試的不光是水稻,還有番薯土豆大豆之類的,林林總總的我也說不清楚。”


    “你要是實在不放心,那幹脆我悄悄放你一日的假,你今晚就趕著迴去,順帶也好去給老爺子問聲好?”


    徐璈沉默了一瞬,緩緩唿出一口氣說:“不用。”


    “我寫封信,小王爺在我出發後找個信得過的人幫我送過去即可,祖父那邊……他老人家知道的,不用多言。”


    江遇白有心想避一下,免得徐璈提筆寫家書的時候不自在。


    誰知徐璈提筆隻寫了八個字:好好吃飯,等我迴來。


    甚至簡陋到連信封都沒有,就那麽一張輕飄飄的紙。


    江遇白捏著那張紙,哭笑不得地說:“就這架勢,嫂夫人見了,豈不是要懷疑我是不是苛待你了?”


    “你真不用迴去一趟?”


    “不用。”


    徐璈自嘲道:“我來這裏是為了給內子掙誥命,不是去惦記兒女情長的。”


    “多謝小王爺寬厚,我就不當那個例外了。”


    江遇白一時啞然,半晌後百感交集地歎了口氣:“罷了。”


    “徐璈,你隻管把心放在肚子裏,隻要我江遇白在嶺南立著一日,那就定可保你一家老少安然無虞。”


    “我們兄弟之間,這話一輩子都作數。”


    徐璈笑了笑,對著江遇白抱拳一禮轉身走了出去。


    等徐璈走遠,江遇白小心翼翼地找出個信封,把那張紙疊好裝進去。


    半晌後,江遇白口吻古怪地嘀咕:“再說了,就算不用你掙,桑東家憑借一己之力養活了我的那麽多人,人家自己的功勞簿等人那麽老高,這個一等誥命也是跑不了的好嗎?”


    “人家用你多事兒?你小子還不就是嫁得好……”


    “啊呸!”


    被江遇白呸了一口的信封,被人一路小心保存得一絲褶皺也無,三日後被薛先生親手送到了桑枝夏的手中。


    桑枝夏指腹滑過那輕描淡寫的八個字上,眨眼間就斂去了眼中所有的情緒,笑著說:“隻是封不要緊的家書,倒是勞動了先生親自走這一趟,是我們有勞先生辛苦了。”


    薛先生知曉桑枝夏的分量比起徐璈隻重不輕,再加上自己也敬佩桑枝夏的為人行事,連忙笑道:“桑東家客氣了,這本就是我等的分內之職。”


    “隻是我出來一趟也是偶得偷閑,聽聞東家在農場中弄了個什麽增產的試驗田,不知是否有幸可以一觀?”


    這事兒倒不是江遇白吩咐的,純屬是薛先生自己好奇。


    嶺南今年所有地方的收成都已經整理上報結束,同樣的耕地,創造出的是不一樣的奇跡。


    薛先生飽受震撼之餘,本以為這已經是極限了,誰知卻聽說或許還有再度拔高的可能,為此又是好奇又是心癢難耐,反正就是很想看看。


    桑枝夏沒想到他想看這個,怔愣一下。


    薛先生趕緊說:“若有為難之處,那東家隻當我是胡亂言語,不必往心裏去。”


    “先生見外了。”


    桑枝夏好笑道:“我隻是單純意外先生會對這個感興趣。”


    “正好今日田裏量苗看出芽,現在來得時機正好,我引先生去轉一圈吧。”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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