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夏秉持著我嚐了個新鮮,不管是不是很好吃,也想帶迴家給大家夥都嚐嚐的念頭,帶著徐璈和徐明輝在茶山裏轉悠了半天。


    不對季節,哪怕是費了不小的勁兒,最後得到的收獲也很有限。


    徐璈扯起來的衣擺底兒都沒兜滿,但還是洗洗幹淨被桑枝夏叫人當天就送去了家裏。


    就連湊巧趕到了徐家拜訪老爺子的江遇白都跟著嚐了個新鮮,隻是要說起具體滋味,那就隻能說是眾口難平。


    一日轉悠下來時間太晚了,桑枝夏他們索性就住在了農場裏。


    這邊的擺設還不如在西北時的齊全,住的地方也簡陋,是一座下層挑空的二層小竹樓。


    徐明輝解釋說:“這邊天兒熱,蛇蟲鼠蟻橫行,再加上地氣潮熱住久了人會不舒服,在林子裏的屋舍大多都是這種構造。”


    “喏,這是驅蚊蟲的香包,你一會兒拿了掛在屋裏通風的地方,這樣夜間就能稍微安生些。”


    徐璈接過香包在手裏搓了搓,挑剔道:“就一個?”


    “你還想要幾個?”


    徐明輝麵無表情地說:“這一個還是我從別的地方特意翻出來的。”


    “要不是大嫂跟你一起來了,這一個我都懶得給你。”


    就徐璈這樣的,合該在這深山老林裏被蚊蟲咬得夜不成眠。


    這貨就活該。


    徐明輝奔走一日自己也累得夠嗆,白了徐璈一眼轉身要走,腳下剛動就被徐璈叫住了。


    “我今日去嶺南王府時,老王爺有意想給你在王都中封個文官當當,被我給拒了。”


    此時受封為官,那就是打上了嶺南王親信的烙印,從此隻屬王府管轄,官職與朝廷正統一概無關。


    哪怕日後江遇白得登大寶,徐明輝也不能再走朝廷選拔官員該走的清流正統路子,嶺南王府曾經的印記永遠都洗不幹淨。


    不是說這樣的印記不好,而是……


    徐璈摩挲著香包粗糙的針腳頓了頓,淡淡地說:“對你而言,起點過低了。”


    文人自古兩相輕。


    這些讀書走科舉勵誌入內閣的文人學子,就跟打開聖賢書就被什麽妖邪迷了眼蠱惑了心似的,外表看起來文文弱弱,實際上骨子裏的傲氣當真是比真金都真。


    而且文人重出身。


    正統科舉為上選大道,世家舉薦為下,附屬得上則為最輕。


    答應了老王爺的封賞,徐明輝眼下的路或許的確是平坦了許多,至少不用在泥地裏到處打滾。


    但起點就此低了,徐明輝往後再想以真才實學為自己正名兒,那就不容易了。


    徐璈除了在桑枝夏的麵前有耐性多解釋幾句,其餘時間都是話我扔出去了,是否能領悟全看你的本事。


    徐明輝等了半晌不見他說下一句,被氣笑了:“拒的時候爽快,倒是很顯文人格調傲骨,那你就不曾想過,萬一我走不上你說的那條路呢?”


    徐璈眸色淡淡的沒接話。


    徐明輝自嘲道:“大哥,科舉一道自來是千難萬險,人才輩出,比我有天分的人大有人在,這獨木橋我萬一要是闖不過去,你豈不是謔謔了我如今的大好前程?”


    徐璈無視徐明輝話中的挑釁,淡淡地說:“闖不過考不出三甲就算了,在家種地吧蠢貨。”


    徐明輝:“……”


    考不到三甲就是蠢貨。


    徐明輝是真的很想撬開徐璈的腦袋看看,這人是不是練武把腦子練壞了。


    他以為狀元是大白菜麽?


    那玩意兒是隨手就能撿的?


    徐明輝氣得很想擼袖子掰斷徐璈的脖子。


    徐璈睥睨一眼用眼神示意:打不過就趁早別折騰。


    徐璈懶得理會徐明輝的敢怒不敢言,把香包往上拋了拋,輕飄飄地說:“等農場這邊你大嫂都接手了,你就迴家好生溫習吧。”


    “別在野地裏浪了幾年,就蹉跎得把什麽都忘了。”


    徐明輝唿吸漸輕,卸了什麽勁兒似的靠在竹樓的扶手上,垂下眼說:“這邊剛理出個頭緒,大嫂全部接手的話會很忙,你舍得?”


    “那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兒。”


    徐璈頭也不迴地說:“這事兒我跟祖父說過了,祖父是同意的。”


    “等你迴去了,正好也能盯一下徐明陽他們幾個小子的學業,祖父也好省省心。”


    徐明輝被人當頭踹了一腳似的暗暗齜牙,嫌棄得很明顯地說:“那還不如讓我在這兒種地呢。”


    要不是嫡親的孫子,就徐明陽那樣的,早幾年就被老爺子扔出書房了。


    現在還多了個跟徐明陽並駕齊驅的桑延佑……


    誰想不開了願意去盯他們啊?


    徐璈嗤了一聲不欲理會,徐明輝突然說:“大哥。”


    “那你呢?”


    徐明輝被安排了迴家走正統科舉,那徐璈呢?


    徐家舉家至此,受了嶺南王府莫大的照拂,單是靠桑枝夏送出去的糧種是不夠的。


    徐明輝敏銳地眯起了眼,聲調莫名沉了下去:“你答應了老王爺什麽?”


    徐璈腳下微頓,不緊不慢地說:“我入軍中。”


    “你……”


    徐明輝喉頭一緊卻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徐璈自己倒是很平靜。


    “徐家以軍功起家,百年前如此,百年後亦當如此。”


    “我入軍中,不該會讓你感到意外。”


    隻是跟科舉之路的千難萬險相比,軍中沙場直麵的就是九死一生。


    哪兒有什麽好處是可以白得的?


    最不可得的好處,那都是要用命去換的。


    徐明輝自知再說什麽都是矯情,默了一瞬低聲說:“功高蓋主是大忌,你別把這一項忘了就行。”


    “還有……”


    “糯糯和元寶還小呢,自己的腦袋自己盯緊了。”


    徐璈嫌棄地嘖了一聲,擺擺手示意徐明輝可以滾蛋了,自己捏著香包去找桑枝夏美滋滋的獻寶。


    徐明輝看傻子似的默默無語,站在原地失神良久,悄無聲息地下了二層小竹樓。


    徐明輝其實能猜到徐璈的打算。


    現在的情況特殊,就必須是徐璈先以戰功起家,如此徐家才能在嶺南王的麵前立住腳。


    但徐璈不能一直當衝鋒在前的尖刀。


    否則飛鳥盡良弓藏,徐家最終的結局仍是會走向落寞。


    在徐璈需要暫避鋒芒的時候,徐家就需要下一個人站出來,以另一種不那麽惹眼的方式,幫徐家穩住根基,以求長久。


    那個人就是他。


    徐璈在幫他走一條更為寬廣的路。


    “走科舉入內閣麽?”


    徐明輝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因為在地裏翻滾太久而幹涸開裂的手,譏誚道:“單看這手,誰還看得出這曾是用來握筆的?”


    “不過……”


    “誰又能認定,握過鋤頭的手,就再提不起筆呢?”


    這條路是不好走。


    但隻要是他想走的,就不會越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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