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夏並不後悔把糧種分發出去,也並不介意豐產的糧種不再是自己獨有。


    她當初學會這些的時候,為的就是讓更多的人吃飽飯,不再餓肚子。


    之前礙於自保的積攢家底的緣故,她不得不多有隱瞞。


    但現在不用了。


    哪怕過了很長時間,但有些初心,從未改過。


    桑枝夏灑然一笑,輕聲說:“這裏很適合糧食生長,有了更好的稻種,吃飽的人就會變得更多。”


    “你改天再見到小王爺的時候,可以直接告訴他,上次給的糧種不可自行再留種,否則次年的產量會減少不說,期間的病蟲害也會加劇。”


    “但是不要緊,這樣的糧種咱們每年都有。”


    桑枝夏打了個響指,笑眯眯地說:“我們每年都會給當地百姓提供不要錢的糧種,以此確保無天災人禍的情況下,付出過辛勤汗水的每一寸耕地都會年年豐收。”


    “春耕時節,但凡是有缺了種子的,都可以按照自家耕地的大小來領取所需的數量。”


    “我今日說的,一直作數。”


    徐明輝啞然一瞬,驚愕地看著桑枝夏,不知該怎麽接話才好。


    桑枝夏卻沒覺得自己說了什麽驚人的話。


    個人的力量有限,再豐產的糧種,沒有擴大到足夠的範圍,那也絕對談不上是造福。


    桑枝夏現在不那麽缺錢了。


    她也不想守財奴似的抱著秘密不撒手。


    大大方方的,一起吃飽飯,一起做正途之事兒,這不是很好麽?


    桑枝夏渾身輕鬆,隨手找了個采茶女用的筐子,準備進茶山找找有無遺漏的嫩芽。


    要是找得到,她打算帶迴家親自炒一盞茶葉,拿來給徐璈煮茶葉蛋。


    茶山是依照山勢而行,小道曲折,四周的遮擋眾多。


    所以桑枝夏和徐明輝在說話的時候,完全沒注意到拐角處什麽時候多了兩個人。


    徐璈垂下眼沒說話,被眼簾遮擋的眸子中卻似有光華閃過。


    江遇白緊緊地攥著拳頭反複吸氣又唿氣,等胸腔跌宕的複雜情緒好不容易平複下來了,沙啞著嗓子說:“徐璈,你們能來我很開心。”


    “嫂夫人那邊我不方便去多打擾,你記得幫我道一聲謝。”


    “等有機會的話……”


    “我定親自到嫂夫人跟前拜謝。”


    對桑枝夏而言,分出去的糧種或許隻是尋常之物。


    因為這東西她壓根不缺。


    但對於其餘人而言,不用付出更大的努力就能得到更多的糧食,就相當於是得到了更多活下去的希望。


    人人都能吃飽飯,不再受饑餓喪命之苦。


    這樣曾經的奢念,或許在不久的將來有望成真。


    徐璈神色淡淡,看了江遇白一眼說:“她想聽的不是你的感謝。”


    “我……”


    “江遇白。”


    徐璈堪稱是冒犯地直喚了江遇白的名字,在江遇白緩緩變輕的唿吸中,一字一頓地說:“別忘了你曾許諾過的。”


    “把你承諾過的事兒做到,把她辛苦得來的每一粒糧種都變成百姓碗裏端著的飯,那才是你該做的。”


    帝王昏庸,太子無道。


    為此遭牽連受苦遭罪的不光是權臣世家。


    百年忠臣的世家結局尚且慘淡,尋常百姓家中又該是何種景象?


    徐璈唇邊溢出一抹譏誚,嘲道:“我和枝枝去蜀地時,經曆了一場蜀地的鹽亂。”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上位者不仁,布衣遍布之地,處處皆苦。”


    “你別把這些忘了,就沒辜負她的心意。”


    徐璈說完懶得再理會執意跟著自己來這一趟的江遇白,袖子熟練地挽起,朝著桑枝夏和徐明輝走遠的方向就追了過去。


    今日徐璈跟著江遇白去見了老王爺,為此特意換了身衣裳。


    雖比不得世子冕服那麽奢華,可上好的緞麵做底,繡痕精良,還摘了過去幾年一直換著戴的尋常發帶,難得地戴了一頂玉冠,活脫脫的世家貴公子模樣。


    但就是這麽貴氣無雙的人,此時站在青綠遍地的茶山之上,挽袖子撩褲腿的動作無比嫻熟,三兩下就收拾好了自己沒了蹤影。


    江遇白站在原地靜默良久,腦中不斷迴閃過自己在外遊曆多年所見之景,暗暗咬緊了牙關:“我當然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我就算是死,也不會忘……”


    徐璈追上來的時候,桑枝夏正指著茶樹上長出來形狀怪異,像果子又不像的東西說:“這叫茶包。”


    “你看上邊這種黑的斑點就是被蟲子爬過的,最好是拿迴去洗了再吃,這種蛻皮了還表麵幹淨的,摘下來擦一擦就……”


    “那也不能直接吃。”


    徐璈冷著臉走過來,摁住桑枝夏作勢要往嘴裏塞的手,沒好氣道:“枝枝。”


    桑枝夏被抓了個現行有點心虛,眼珠一通連滾底氣不足地說:“這茶包就是茶樹變異後長出的果子,擦一擦灰就挺幹淨的,怎麽就不能吃了?”


    桑枝夏說著還覺得自己挺占理:“同樣的東西,茶葉摘迴去也不洗,不都是好東西麽?”


    徐璈算是看出來了,在西北的時候,山野林地能找得到的稀奇玩意兒有限,桑枝夏勉強管住了手和嘴。


    但到了嶺南以後,這眼看著就控製不住了!


    都當娘的人了,見著什麽都想往嘴裏撈!


    徐璈麵無表情地奪走了桑枝夏手裏的茶包,把衣擺抓起來兜住了,粗著嗓子說:“迴去給你洗了再吃。”


    桑枝夏撇撇嘴不說話了,低頭又去找剩下的茶包。


    徐明輝要笑不笑地圍觀桑枝夏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半晌後很是中肯地得出結論:“元寶的性子,像大嫂。”


    這小憋屈還忍著配合的樣兒,就很像。


    至於糯糯……


    徐明輝一言難盡地白了徐璈一眼,不是很情願地想:我軟軟糯糯的小侄女明顯更像她爹。


    就徐璈這種的……


    徐明輝心中突然升起萬般悵然,發愁得很。


    小侄女要是長大了跟她爹這般霸道蠻橫不講道理,那可如何是好?


    徐明輝抱著胳膊思緒一飛三千裏,徐璈連著看了幾眼有些來氣:“你就這麽杵著?”


    太陽這麽大,就好意思這麽站著幹看著?


    徐明輝神色複雜地嘖了一聲,沒反唇相譏,反而是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徐璈的肩:“大哥,多攢點兒家底吧。”


    徐糯糯長大了,大概率隻能坐產找婿!


    徐璈:“???”


    徐明輝的腦子是不是有點兒什麽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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