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人讓陳年河不可避免地愣住了,桑枝夏卻隻是含著笑說:“冒昧來訪,還請將軍見諒。”


    “我叫桑枝夏,是徐璈的夫人。”


    “桑枝夏?”


    陳年河神色微妙地打量她一眼,蹙眉道;“你就是桑家那個嫁過去就趕上抄家的庶女?”


    “你爹讓你來找我的?”


    桑枝夏被逗笑了,一言難盡道:“我爹?”


    “陳將軍今日要是不說,隻怕我都早已忘了自己還有個爹活著了。”


    當然,桑大將軍活著和死了的區別對她而言並不大,記不記得也無所謂。


    陳年河沒想到她脫口能來這麽一句,微怔一瞬忍不住笑了。


    “你跟你爹的性子倒是不太一樣。”


    起碼嘴上挺敢說。


    這種直接咒親爹早死的話要是傳出去,桑枝夏就不怕背上不孝的罪名?


    桑枝夏對此倒是真一點兒都不在意。


    畢竟親爹都不在乎她的死活,管那種無關緊要的人做什麽?


    桑枝夏笑笑做了個請的姿勢,等陳年河坐下了看著薛柳給他倒的茶,淡淡地說:“我今日前來,遞的是徐家的家主令,自然也是代表徐家前來與將軍對話。”


    “徐家?”


    陳年河直到此刻才給了桑枝夏一個正眼,抬手將手中的令牌放在桌上,眯起眼說:“你能代表徐家?”


    “當然可以。”


    桑枝夏示意薛柳將令牌收好,指腹摩挲著茶杯的邊緣說:“西北缺糧的隱患並非這一兩日的苗頭,來之前我從北城路過,看到了不少百姓困於饑餓打砸傷人的亂象。”


    陳年河臉色陰沉下去,一言不發。


    桑枝夏恍若是沒看到似的,自顧自道:“北城亂成了一鍋粥,想來其餘的縣城鄉鎮村落的情形也不會太好,而且……”


    桑枝夏頓了下,玩味道:“若是我猜測不錯的話,西北大營中的糧應當也吃得差不多了吧?將軍現在可找到了新的買糧之處?”


    徐家之前賣出的大批米糧是被陳年河一口吃下的。


    陳年河手底下養著十幾萬的兵馬,十幾萬張嘴巴每日等著要吃飯,真要說起缺糧,他肯定是比誰都缺得厲害。


    而且桑枝夏在這裏等的時候,也沒幹等著。


    宋六已經打聽到了消息,這幾日西北之地上的大小官員不約而同趕到西北大營,目的不明。


    隻是此情此景稍微一想就能猜到,這些人趕著在這時候來了,除了是為了糧食,還能是為了什麽?


    桑枝夏懶得兜圈子,開門見山。


    她出人意料的坦誠,倒是惹得陳年河一時不知該怎麽接話。


    陳年河沉默良久,突然說:“徐家手裏還有糧?”


    “還有多少?”


    桑枝夏嘖了一聲,在薛柳暗藏擔心的目光中嗤道:“將軍到西北不是一日兩日的光景,此地距洛北村不過數日的路程,徐家能有多少糧食,將軍心裏當真無數?”


    徐家的豐產不是秘密。


    可土地的產能有限。


    再加上桑枝夏和徐璈前期一直有意遮掩模糊,在外人看來,一次賣出的八萬斤米糧已是徐家手中田地能產出的極限。


    這一點桑枝夏自信就算是自己不說,陳年河肯定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陳年河至此臉上多了一抹暴躁,敲著桌麵冷笑道:“既是早已無糧,你來此處跟我廢話作甚?”


    “你當本將軍是你那個無用的爹?整日多的是閑情聽你瞎扯?”


    桑枝夏屬實沒想到這人除了跟徐璈有仇,順帶還跟她在京都的廢物爹積有宿怨。


    不過急了好啊。


    急了證明是真的沒辦法了。


    陳年河急了,自己遞出去的枝子他就不會不接了。


    桑枝夏在陳年河徹底失去耐心前開口說:“徐家手中是無糧可用,可隻要將軍點頭了,保不齊過些時日就有了呢?”


    起身的陳年河腳下頓住,狐疑轉頭:“你說什麽?”


    “我說,徐家可以幫將軍弄到應急的糧食,也可助將軍度過眼下這一難關,隻不過我有條件。”


    “將軍可願答應?”


    桑枝夏若說自己無所求,那陳年河估計還真的拿不準該不該接話。


    因為無所求給出的東西往往隻是個誘餌,一口咬下後卡在喉嚨裏咽不下吐不出的尖刺才是真的會要人性命。


    可她既是直說了有條件,那好像也不是不能談?


    作勢要走的陳年河神色如常地坐了下來,隻是眉眼間迸出濃濃的戾氣,盯著桑枝夏的一雙眼也充滿了冰冷的殺意。


    “小丫頭,本將軍的脾氣可不好,在來這裏之前也剛砍了百來人的腦袋在雪地上堆成了排,你可知道戲耍本將軍的後果?”


    桑枝夏莞爾還沒說話,陳年河就冷冷道:“隻要你所說有半句虛言,那我可管不著你是誰的夫人,照殺不誤。”


    桑枝夏不以為意地嗬了聲,把桌上早已冷卻的涼茶朝著陳年河推了過去:“將軍何必心急?”


    “我今日既是來了,所說自然字字為真。”


    “隻要將軍能答應我的條件,那眼前困局當然可解。”


    不見半點驚慌,也不見半點閃爍。


    桑枝夏不過分熱絡又不吹捧的姿態,讓她說出的話莫名多了幾分信服力,也讓陳年河心口早已燃出了火星子的怒氣緩緩平息。


    陳年河轉了轉手邊的茶杯,似在思索。


    桑枝夏也不著急,隻是含笑等著。


    直到桑枝夏誤以為陳年河是打算一直沉默下去的時候,陳年河突然說:“你說。”


    “你想要本將軍做什麽?”


    桑枝夏一直懸在心口的巨石轟然落肚,作勢喝茶不動聲色地唿出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坐姿說:“我希望將軍能借我一些人,一些足以抵擋得住山匪的人。”


    村裏的氣氛已經很緊繃了。


    昨日林雲提醒了桑枝夏,說原本盤踞在北城外三百裏的一夥山匪似是流竄入了北城,還有在洛北村附近出現的痕跡。


    那夥山匪排除掉已經被餓死凍死的,起碼還足足剩下了一百多人。


    可整個洛北村全都加起來也不足四百人,還多是老少婦孺,青壯之數不足一百。


    要是真的讓餓紅了眼的山匪流竄入村,那對整個洛北村甚至是附近的村落都是滅頂之災。


    這個隱患必須排除。


    西北大營中別的不多,但有的是人。


    陳年河沒直接應下,反而是眯起了眼:“就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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