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夏在抄家旨意下達的十日後才知道了桑家的事兒,而此時距離桑家的人被迫滾出京都也隻差了最後的一小步。


    家產全部被清查充公以後,昔日的富貴再度變成雲煙從手縫中消失,麵對急需填補的巨大窟窿,這些人根本無力在限期內償還。


    而屋漏之時偏偏還逢了連夜雨,被抄家的當天夜裏那邊就大亂了。


    劉清芳喝了口茶說:“那邊本來就是一大家子人,嫡係旁支全都湊在了一堆。平日裏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時候看著也還算平和,隻是一旦到了大難臨頭的時候,哪兒有不亂的?”


    “我聽說是三房的爺們兒卷了家中私藏起來的錢財跑了,當晚就把當家做主的人氣得不太像樣了,現在還不知道具體是怎麽迴事兒呢。”


    桑枝夏聽完神色古怪:“不是都被查抄了嗎?還能卷了什麽?”


    “還能是什麽?”


    南微微撇撇嘴沒忍住露出幸災樂禍的冷笑,譏誚道:“那邊被抄的時候險些把園子裏的地磚都撬起來,數數裏頭窩了幾窩螞蟻,多的是什麽都藏不住的,可不還有宅子的地契麽?”


    “那大宅子可是永順帝親賞給貴妃母家的大宅院,裏裏外外占了半條街麵呢,值不少銀子呢。”


    桑枝夏月份大了在家中靜養,不是太要緊的事兒也沒人拿來打攪她。


    故而這個話題還是今日頭一次提起,南微微的小嘴叭叭的:“三房的人大約是想卷了地契賣了就跑。”


    “誰知道呢運氣屬實不大好,還沒等出城呢,就遇上一夥兒打劫的,當場就給這些人薅空了,連稍值錢的外衣都給扒了,還惹了不少人去看笑話。”


    換作從前,被劫道了這種丟人現眼的事兒壓根沒人會提,都是臭抹布蓋爛腳丫,能遮掩的就遮掩,能捂的嘴一個不放。


    然而現在不行了啊。


    桑家一朝淪為喪家之犬,三房的爺們兒偷雞不成蝕把米,丟了東西還沒撈著錢,絕望之下徑直去了官府衙門,報官要抓賊。


    桑枝夏若有所思地笑出了聲兒:“京畿重地,天子腳下,哪怕是漏夜也不乏巡夜的人,這夥盜匪怎麽不偏不倚恰巧遇上三房的人了?”


    真有這麽巧的事兒?


    南微微聳肩說了句誰知道呢,在邊上帶著糯糯和元寶玩兒的人十分敏感齊刷刷抬頭,二人異口同聲地說:“不是我!”


    徐明陽都要急哭了:“大嫂真的不是我。”


    “我這幾天都在家待著呢,大哥和我哥都不許我出去晃蕩,我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桑延佑雙手抱著元寶滿臉無辜,理直氣壯中還透露出了些許遺憾:“我是真的沒想到還可以這樣,可惜了……”


    但凡是早知道那邊能鬧出這樣的笑話,他就不該在家待著的!


    陳允自知一旦團夥遭受懷疑,自己身為智囊也勢必首當其衝,故而一臉平靜地指了指自己,純良無害地說:“深夜劫道?我嗎?”


    桑枝夏哭笑不得地抓起個果子甩了出去,陳允抬手接住嘿嘿笑著咬了一口。


    劉清芳也笑著說情:“要我說還真不一定是家裏的這幾個孩子。”


    “家裏人怕擾了你養胎的清靜都不多提,近來外頭的熱鬧不少,保不齊就有那種自作聰明的。”


    徐家老少都得聖寵,想踏足徐家的門檻也高。


    兩家的姻親關係並非秘密,麵對桑家的劫難,也會有人試探著想借機示好,也是在投石問路。


    畢竟誰都知道徐璈夫婦感情好,討了桑枝夏的歡心,跟徐璈搭上話的機會不就更大了嗎?


    桑枝夏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失笑道:“都說了是自作聰明,倒也省了再煩惱了。”


    “對了,我聽說陳將軍已經在歸京的途中了,大概什麽時候到?”


    雖說數年不見,但桑枝夏自認跟陳年河還是有幾分故人的交情。


    陳大將軍遠道歸家,她多少還是要表示一下的。


    劉清芳聞言無奈低聲說了一句已經到了。


    在桑枝夏麵露驚訝的瞬間,陳允嘴快地說:“我祖父已經氣年輕不止十歲了。”


    桑枝夏被這說法逗笑。


    陳允嘀嘀咕咕的:“我祖父在得知咱們的隊伍抵京之前,就秘密往京都送了折子懇請告老,當時皇上其實是默許了的。”


    陳年河得了江遇白的暗示老懷甚慰,覺得自己這輩子風裏來雨裏去總算是能求地個晚年安穩。


    於是乎他馬不停蹄地安排好了西北的事兒,隻帶了十人的小隊就朝著京都日夜趕路。


    按曆朝曆代的規矩,大將卸甲要迴京交托兵權和虎符,陳年河也不能例外。


    然而陳年河被坑了。


    江遇白壓根就沒打算放他走。


    所以尚在半道上的陳年河對此毫無準備,趕路途中為保密,也不曾向任何人透露過自己的行蹤,錯過了接旨的最佳時機。


    等他一路低調進入京都時,兵部尚書的官服已經被送到了陳家月餘,任命的聖旨也供奉在了陳家的祠堂中。


    陳年河在祠堂裏沉默了很久很久,在陳泰的心驚膽戰中到底是沒敢抗旨,但今兒一大早去上朝的時候臉色非常陰沉。


    陳允小心翼翼地往外看了一眼,確定也同樣在今日去上朝的徐璈沒迴來,用手擋住嘴小聲說:“我覺得徐世叔大概是要挨揍。”


    就算是僥幸不挨打,一頓臭罵肯定是少不了。


    畢竟皇上能把陳年河這個老狐狸一把坑到了深坑最底,少了徐璈的推波助瀾肯定不行。


    別看陳年河年紀大了,但小老頭兒脾氣一如既往地相當火爆。


    可以想見今日的朝堂上一定很熱鬧。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陳年河既沒打人,也沒罵人。


    他換上了新的官袍站在武將之首,表情沉凝中帶著冷靜,很符合兵部之首該有的氣派。


    西北的虎符順利收入江遇白的手中,至此掌兵之處全都在皇權的掌控之中,暫無兵禍的內憂。


    江遇白對陳年河安守西北的功績大加讚賞,當朝賞了不少東西。


    宣布散朝的時候徐璈站著不走,一本正經地說:“啟稟皇上,微臣另有要事兒要奏。”


    徐璈這麽說的意思就是人多說話不方便,咱們去禦書房開小會。


    然而江遇白卻一臉體貼入微心疼吾臣的笑,溫和道:“不急。”


    “愛卿連日奔波查賬也是辛苦了,有什麽事兒明日再議也來得及。”


    沒看陳年河的眼珠子裏都要迸火星子了麽?


    他要這個時候讓徐璈如願留下了,徐璈還怎麽挨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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