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璈對出自徐明輝之口的家賊之說暫時無從知曉。


    不過出了門,暫時擺脫了時刻喜歡自己花枝招展的娃,徐璈的腳步都透著輕快。


    輕鬆之色溢於言表。


    桑枝夏有些好笑:“不在家帶孩子就那麽開心?”


    “哪兒有?”


    徐璈一本正經地反駁:“我明明是因為被你偷出來比較開心。”


    “我可算等到你來接我了,真的。”


    桑枝夏再不來,他這一頭長發就要被薅禿了。吧


    桑枝夏看破不說給徐璈保留了老父親為數不多的麵子,任由他牽著自己走在街頭慢慢地說:“你就這麽晃蕩,被人認出來會不會不太好?”


    畢竟對外的說辭還在養傷呢,徐璈這看起來也太活潑了些?


    徐璈不以為意地笑了:“枝枝,實際上除了軍中的人,嶺南王城中認識我的人其實很少。”


    驃騎將軍威名赫赫,王城之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然而實際情況是就算徐璈走到他們的麵前了,也很難被認出來。


    徐璈其實一直都不曾真正地走到人前。


    就像是一把一直被藏在暗處斂去了鋒芒的刀。


    桑枝夏不知為何莫名有些心疼,也實在想象不出當年張揚無度的世子爺,打馬京都時的熱烈景象。


    徐璈沒捕捉到桑枝夏眼底掠過的晦澀,反而是難掩得意地眯眼笑了。


    “如此好哇。”


    “若真的出門就露餡兒,那這種時候,我還真不太方便這麽無所事事陪著你晃蕩。”


    目的地要辦的事兒不急,現在也沒什麽太要緊的事兒。


    隻要桑枝夏願意,可以漫無目的逛很久。


    桑枝夏見他神色並無勉強,扣住他的手指懶懶地說:“誰說的咱們無所事事?”


    “一會兒要去茶山那邊,看看順道給你嶽母帶點兒什麽過去,你得拎東西。”


    說起住在小樓那邊的嶽母,徐璈沒忍住歎氣:“娘說讓我盡快想法子把嶽母接迴來,不然不讓我迴家。”


    桑枝夏被他可憐兮兮的語氣逗笑,眼裏的柔色卻一點點散得幹幹淨淨。


    不光是許文秀心裏著急,桑枝夏也覺得謝夫人這樣下去不是個法子。


    謝夫人自己倒是直說了無所謂尊榮不尊榮,也不在乎吃喝用度。


    若是可以把對一雙兒女的影響降到最低,她甚至還想過去道觀裏久住,遠避世人。


    曾經被貶低入最低的妾室身份,在謝夫人的身上留下了太深的印記,以至於多年過去,她也始終畏懼那個暗無天日的囚籠。


    可憑什麽是她躲著世人?


    她何曾做錯過什麽?


    桑枝夏帶著散不開的不屑說:“都說世人的嘴是誅心的毒,無形無色卻可摧骨裂魂,讓人永世不得超生。”


    “可仔細想想,憑什麽呢?”


    謝夫人被渣爹強占入府為妾,被困在高宅內院中生下一雙兒女。


    謹小慎微的伺候著主母不敢逾越半點,隻想為自己的孩子求個安寧的一生。


    然而呢?


    桑延佑年幼時顯露出幾分聰慧,沒隔幾日就先是失足落水,後是被發了瘋的狗追攆,數次險些喪命。


    桑枝夏幼時幾經生死,長大後最要緊的婚事也被人動手腳埋心機,舉步維艱。


    渣爹對此不是不知情,也不是真的不知道。


    人家就是單純的覺得不起眼的人,就跟養著逗趣的小貓小狗並無區別,是死是活也不重要。


    過往都如此,何來餘情可念?


    再者說……


    “現在就算是要躲,也不該是我們躲著誰,而是誰心虛誰躲。”


    哪兒有狗見了肉骨頭不搖尾巴的呢?


    既想要肉骨頭,又想要在高坐,那就隻能把狗牙一次拔了。


    注意到徐璈想說又遲疑的表情,桑枝夏幽幽道:“我覺得你們低估了一個母親的本能。”


    謝夫人本性柔弱,當年可以為了桑枝夏尋死求一線生機,也可以為桑延佑不惜詐死出京都。


    那她現在也可以再勇敢一次。


    不論是許文秀還是徐二嬸她們,人人都生怕觸及謝夫人心底的傷心事,誰都不敢往深裏說。


    桑枝夏不怕。


    別人不敢說的,她敢。


    謝夫人一早就得知桑枝夏他們今日要來住一晚,剛過午後就一頭紮進了廚房。


    也不要廚娘幫忙,自己圍著灶台轉了半日,總算是趕在人到之前收拾出來了一桌飯菜。


    桑枝夏看見小桌上堆滿的飯菜立馬就笑了:“這麽豐盛呢?早知道把元寶他們也帶來就好了。”


    謝夫人先是笑緊接著下意識地皺眉:“還是別了吧。”


    “我在這邊住著,糯糯和元寶他們……盡量還是少往這邊帶。”


    實際上若不是管不住,她連桑枝夏和徐璈都不想讓他們過來。


    徐璈叫了聲嶽母也不多嘴,自己轉進了廚房幫著拿碗筷。


    謝夫人拉住桑枝夏忍不住說:“我之前不是跟你說,無事還是少過來嗎?你這孩子怎麽……”


    “這茶山是我的,我怎麽就不能過來了?”


    桑枝夏失笑道:“娘是糯糯和元寶的外祖母,他們又是為何不能來?”


    “你……我怎麽跟你說不通呢?”


    謝夫人著急地迴頭看了一眼徐璈的方向,壓低了聲音急切道:“我本是妾室,按規矩是當不得孩子叫一聲外祖母的!”


    “無人知曉的時候也就罷了,那是我的福氣。現在桑家那邊的人冒出來了,再讓孩子叫我一聲外祖母,那是折辱了孩子的大福氣,你為何就……”


    “娘。”


    桑枝夏打斷謝夫人的話,第一次對謝夫人坦誠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桑家在我眼裏不算什麽,親爹也不算什麽,我沒什麽好忌憚的。”


    “如今該是他們怕我。”


    謝夫人頭疼地捏了捏桑枝夏的手:“閨女!”


    “世人的嘴那是殺人不見血的刀,你若為我多出幾層負累,那我還不如早些死了利索!你和延佑……”


    “娘都這般想,那要讓延佑如何自處呢?”


    看著怔愣住的謝夫人,桑枝夏一字一頓地說:“延佑當年跟著娘一起假死離京,這是事實。”


    “你可以說在深山老林中遠避世人了此殘生,那延佑呢?他還是個孩子羽翼尚未長全,一雙眼也不曾看過更寬更遼闊的山河,他也要這樣畏於人言躲躲藏藏地活一輩子嗎?”


    桑枝夏別過頭不看謝夫人驟紅的眼眶,眉眼間浮現出了些許孤傲:“娘,你躲在此處,或者是在別的地方,都不會有你所想的那種安寧。”


    “我和延佑都不怕,娘是在怕什麽?”


    “不就是京都區區一個桑家嗎?”


    “我就往這些人的麵前一站,誰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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